赵曦喝下了蜀葵度过来的酒,顺势抱紧蜀葵,翻身压住了她……
夜渐渐深了,不知何时起了风,北风呼啸而过,吹得庭院中的红梅几乎快要随风飞去,很快便下起了雪。
一粒粒碎雪飞舞着,风雪声压住了房内蜀葵的低泣声……
雪花飞舞中,爆竹声声声炸响,新的一年在漫天飞雪中来到了人间。
按照大宋朝的习俗,过了夜间子时便是大年初一了,而大年初一这天是要拜年的,晚辈给长辈拜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可惜赵曦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等闲不肯见赵曦;赵曦名义上的生母是当今陛下宠妃蔡贵妃,早把赵曦这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儿子”给忘到了爪哇国,自然也不需要赵曦去拜年。
而蜀葵则更绝,爹娘俱无,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两人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被外面隐约传来的爆竹声吵醒,便又起来,继续饮酒。
蜀葵有了些酒意,忽然变得感性起来。
她端着一盏金华酒,放到嘴边饮了一口,随着酒液咽下,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她在罗汉床上依偎着赵曦,低声道:“小时候,我娘还没去的时候,每年到了除夕,我爹和我娘便带着我熬年。我娘炒了几个小菜,我们一家三口坐在炕上,我爹我娘喝酒,还让我也学着喝酒,那时候我们一家好开心好热闹……”
赵曦搂住蜀葵,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蜀葵美丽的眼睛浮起了一层水雾,脸上的表情却似在笑:“后来,我娘没了,我爹又娶了孙二娘,又生了白秀林。到了除夕,一家人还是很热闹,可是,热闹是他们的,不是我的……”
她泪眼朦胧看向赵曦:“爹死了,在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一个,我常常觉得孤独,所以我想要嫁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得要好看些的男人,我这么美丽,我们的孩子一定也好看,我身体也好,到时候我就生一大堆孩子,多热闹啊!”
蜀葵的脸磨蹭着赵曦的脸,低声道:“所以我不愿意喝避子汤,我怕等将来我可以生孩子了,却再也生不出来了……我不想给丈夫纳妾,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赵曦抱紧了蜀葵,凤眼中溢满了泪水。
他也常常觉得孤独。
看着赵旭、赵昀和赵晨有母亲疼爱,他也羡慕得很。
赵曦低头在蜀葵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在她脸颊上、唇上吻了好几下,然后把蜀葵紧紧抱在怀中,低声道:“我们将来会有很多孩子,到时候会把你活活烦死,再也不会觉得孤独……”
说完,他低头去看蜀葵,却发现蜀葵已经睡着了,洁白晶莹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子……
赵曦不禁哑然失笑,用力抹去眼泪,一手抱着蜀葵,一手拿了一盏酒放到唇边饮下,和蜀葵一起度过这除夕之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年初一,蜀葵一直睡到了午后才醒。
她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赵曦还在她身旁睡。
这可太难得了,赵曦一向勤快得很,基本上每次蜀葵醒来,他都已经起来了。
蜀葵闭上眼睛养神,待清醒了一些,便从床上爬起来,单手托腮看着熟睡的赵曦。
赵曦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眉毛浓秀,长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了一片扇形阴影,鼻梁挺秀,嘴唇微抿,整张脸看上去精致得如同一幅画。
蜀葵一想到自己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个男人,心里便觉得幸福得很。
她悄悄凑了过去,在赵曦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觉得赵曦的唇温暖柔软,便凑过去,飞快地又吻了一下,然后躺了回去,小狗般钻啊钻,终于钻到了赵曦怀中,满足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待蜀葵睡着了,赵曦睁开了眼睛,被长睫毛遮住的丹凤眼流光溢彩,满是笑意。
蜀葵再次醒来,发现赵曦已经不在房里了。
素兰和善睐进来侍候蜀葵梳洗。
素兰一边用碧玉梳为蜀葵梳理着长发,一边道:“姨娘,王爷交代了,让您今日做市井寻常娘子打扮!”
蜀葵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就猜想到赵曦也许是要待她出去逛逛——按照大宋朝习俗,大年初一除了拜年之外,还有阖家游园的习俗。
赵曦进来的时候,发现蜀葵已经妆扮完毕了,
她梳了市面上常见的堆髻,头上堆满珠翠,脸上薄薄施了一层粉,愈发显得眉目浓秀粉面朱唇,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绣花立领窄身袄,系了条羊皮金沿边挑线紬大红缎裙,露出了一双玫瑰红高底绣鞋,扶着素兰娉娉袅袅走了出来——正是市井中新婚妇人的打扮!
只是蜀葵年纪小小的,分明是个刚成亲的娇娇的小娘子!
赵曦心跳有些快,移开了视线。
蜀葵抬眼看向赵曦,见他头戴黑纱幞头,身穿石青圆领便袍,洁净挺括的便袍下是洁白如雪的绫裤,脚上则是普通的皂靴,分明做书生打扮。
她甜蜜蜜笑着迎了上去,屈膝行礼:“见过相公!”
赵曦被她这么娇滴滴叫了声“相公”,不知为何,心里甜得很,便含笑道:“娘子,起来吧!”
蜀葵顺势起身,双目盈盈走了过来,得意洋洋道:“王爷,咱们这样出去,别人绝对看不出你我的真正关系!”
赵曦一愣,想了想,这才明白蜀葵所谓的“真正关系”指的是他和蜀葵并非真正的夫妻。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蜀葵。
蜀葵貌似没心没肺地笑着拿了一件玄缎披风抖开:“王爷,给你准备的披风!”
赵曦系好披风的带子,开口问蜀葵:“你呢?”
蜀葵笑眯眯接过素兰递过来的大红刻丝缎面皮袄,道:“那些斗篷太惹眼了,一般富户的小娘子穿的都是这种缎面皮袄!”
她在素兰的侍候下穿上了皮袄,转过身让赵曦看。
这种大红刻丝缎面皮袄穿在身上甚是臃肿,愈发显出了蜀葵小小的脸和婀娜纤细的身材,倒也不算太差。
蜀葵跟着赵曦走到了内院门口,发现兰锐已经备好了车马,只等着他们了。
赵曦骑马在前,蜀葵乘坐的马车在后,在中牟城东的街巷中穿行。
蜀葵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悄悄看着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巷,心中有些茫然。
马车紧跟在骑着马的兰锐和赵曦的后面,驶进了柳枝巷。
此时的柳枝巷热闹得很,各家各户都大开大门,街巷中人来人往,小孩子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燃放爆竹玩耍。
蜀葵有些近乡情怯,放下车帘不敢再看。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赵曦下了马,走到马车前搀扶了蜀葵下了车。
虽然刻意换了装束,但是赵曦和蜀葵的外貌气质实在是太过引人瞩目,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蜀葵立在那里,仰首看着眼前这个门楼——门楼已经破旧不堪,别人家门上都挂着崭新的桃符,只有这一家的门上空荡荡的,门楼上垂下刺玫的枯藤,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兰锐装模作样上前,用力敲了敲门。
自然是没人应答。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西隔壁的李家两口子也在人群中看。
李玉芝的娘李大娘盯着蜀葵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凭着那双会说话般的清泠泠眼睛认出了白蜀葵,试探着问道:“小娘子,你,你是白振祥的女儿白大姐儿吧?”
看眼睛的话,李大娘觉得像是蜀葵,只是蜀葵被孙二娘卖了这么多年了,李大娘也有些记不清楚了,而眼前这个小娘子打扮得很是齐整,因此她不敢轻易相认。
蜀葵闻言看向李大娘,发现四五年不见,李大娘多了不少根白头发,眼角也添了不少皱纹。
她眼睛有些湿润,微笑道:“李大娘,我是白大姐儿啊!”
李大娘闻言,盯着蜀葵端详了又端详,终于能够肯定是白蜀葵了,笑了起来:“真的是你啊,蜀葵!”
众邻舍也都打量着,也都认了出来。
其中有几位悄悄议论着:白家大姐儿自小生得便好,长大了出落得更美了!
李大娘疑惑地看向赵曦:“这位是——”
听说白蜀葵被孙二娘卖给高门做丫鬟了,那么这位清俊高挑极为好看的小哥是谁?
蜀葵瞟了赵曦一眼,鼓足勇气道:“这是我家相公……”
说出口后,蜀葵怕赵曦不高兴,忙看了赵曦一眼。
赵曦似乎心事重重,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这个样子,蜀葵心里“咯噔”一下,忙转移话题,询问李大娘:“李大娘,我爹,我继母和我弟弟呢?”
李大娘叹了口气,道:“大姐儿,此事说来话长,请进我家里,听我细细说来吧!”
留下兰锐在外面守着后,蜀葵和赵曦随着李大娘李大叔进了李家堂屋。
李大娘一边给蜀葵和赵曦让座,一边指挥着李大叔去烧茶,忙得不亦乐乎。
待蜀葵赵曦坐定,她这才说了起来:“大姐儿,你走了没多久,你爹从南方贩丝回来,发现你被孙二娘卖了,当夜就和孙二娘闹了大半夜,我们隐约听到你爹说要去京城寻你。一直到了天快亮时候,你家才安静了下来。”
蜀葵没想到爹爹当年曾经要去寻她,鼻子一酸,眼中溢满泪水。
她怕人发现,便低下头,从衣袖中掏出丝帕,轻轻在眼角拭了拭。
李大娘继续道:“因为孙二娘不肯放你爹去寻你,你爹和孙二娘接连闹了好几日。大概过了六七日吧,夜里你爹和孙二娘又吵了大半夜,谁知大清早的孙二娘便开始嚎哭,说你爹得了急病连夜去了……”
“孙二娘说你外婆家的亲戚在南方,早已没了来往,孙二娘便请了人,把你爹送到化人场一把火烧了,骨殖扔到城外的运河中……”
“没过多久,金大官人便派了个轿子把孙二娘抬走了,孙二娘如今成了金府的六姨娘,可是过上了神仙日子……”
见蜀葵低头用丝帕一直在拭泪,赵曦心里不太好受,伸手握住了蜀葵的手。
蜀葵眼中都是泪,没有看赵曦。
听罢往事,蜀葵拭去眼泪,声音沙哑问李大娘:“大娘,玉芝如今怎么样了?”
提到自己的独生女,李大娘脸上总算带上了些笑意:“玉芝是去年出嫁的,如今已经给我们生了一个外孙女啦!”
蜀葵闻言,含着泪笑了,从腕上褪下一个赤金虾须镯塞给了李大娘:“大娘,这是我给玉芝压箱,您可不要推辞!”
李大娘一见这赤金镯子,眼睛一亮,假意推辞一番之后,方眉开眼笑接了过去。
临离开李家,蜀葵又问了一句:“李大娘,秀林如今在哪儿,您知道吗?”
听蜀葵问白秀林,李大娘脸上现出鄙夷之色来:“白秀林现如今改名了,叫金秀林,现如今也进了学,在清和书院读书呢!今日是大年初一,他应该还在清和书院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