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旧看着她,小小的个子,小小的脑袋。她纤细的手指并紧,微微窝起,盖住右耳,神情向往。蓝奕离她不近,但仍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在日光的照耀下投射一片暗影。连唇角都弯起,似乎真的,听见了声音一般。
他突然就一股冲动。如果寒千宁永远留在六合,不离开。那他定会在有生之年,找到治好她耳朵的药,让她完完整整的听清各种声音。
寒千宁突然睁开眼,放下了手和他道:“听不到的其实,不过这样能提醒自己,告诉自己,耳朵是因为谁而聋的。”
此时蓝奕已经说不出那句“那是你自找的”了,他的的确确伤害了她。身为芸水王,一方的治理者,他本不该轻易的发怒。活到现在,他打过人,杀过人,却唯独秉持着不对女人和小孩动手的原则。直到现在他都一直在想,自己当时到底如何出手的。
“若是没事了,你就回去吧,在我这里,也是没意思。”寒千宁说着,就要起身。
蓝奕突然想起沈岫冬说的,她围棋很厉害,让他和她下一局。原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寒千宁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的情况下,他脱口而出:“你会围棋?”
“嗯?”寒千宁被他这一问问的有些奇怪,“会,怎么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蓝奕这样想,便自然道:“和我下一局吧。”
寒千宁倒是被他这个请求惊到,想不到蓝奕会要她和他下棋。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寒千宁也没有拒绝的必要,因为她在这芙蕖小筑,当真很难找到一个满意的乐趣。
两人这一对弈,便是一整个下午的时光。寒千宁棋风凌厉,根本就不符合她女子的身份,好几次蓝奕被她赌得无路可走。如此一个下午,竟没有分出胜负,不是平局就是死局。而寒千宁那种临危不乱的气度,才是蓝奕真正佩服的。
白芷原是不想去打扰两个人的兴致的,可是晚饭的时间都到了,再不济吃完了再下也行啊。她怕寒千宁撑不下去,又怕蓝奕发怒,在屋外徘徊许久不敢进去。还是白芍过来听了她的担忧之后,二话不说就直接走了进去,白芷连拦都来不及,想了想便也跟了进去。
又是平局。蓝奕将手里的白棋扔回盒子,问:“你的围棋,是跟谁学的?”
寒千宁一直盯着整个棋盘的局势看,也不抬头看他,只下意识的回答道:“小时候无聊,跟着与我一直治病的大爷学的。”
“嗯?!”蓝奕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寒千宁看了一会儿终于抬头:“这个棋局我记下了,值得研究研究。”
蓝奕正想开口问她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白芍就快步走了进来,直接越过了蓝奕和寒千宁道:“小姐,该用饭了。”
“是嘛,都到吃饭的时候了。”寒千宁笑笑,起身和蓝奕道,“我不方便留你下来一起,你就先回去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平局
白芍匆匆的跟进来,先和蓝奕行了个礼才走到寒千宁面前:“小姐,吃完饭再下吧,下了这么久,您肯定累了,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白芍这么一说,寒千宁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腕都隐隐酸痛了。她不禁扭了扭,松松筋骨。蓝奕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拿上青麟看了寒千宁一眼,便走了出去。
棋盘撤下,饭菜碗筷摆上。寒千宁慢慢的吃着饭,白芷就在旁边道:“小姐你真是厉害,那个芸水王爷是不是输了个底朝天啊?”
“没有。”寒千宁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
“啊?”白芷的语气弱了下去,“那小姐是输了吗?”
“没有。”
“那就是平局了?!”说完也不等寒千宁回答,便自己乐了起来,“小姐还是很厉害的,能和王爷成平局了,那说明王爷其实也很厉害。”
寒千宁这人一直秉持着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更受不了旁人在她吃饭的时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此也丝毫不顾忌白芷是不是有意的,抬头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漠道:“你自己一个人说话很有意思么?”
白芷一愣,接着就立马跪下低头小声道:“奴婢不敢了,请小姐宽恕。”
白芍在一边完全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起来吧。下次若还敢在我吃饭时说话,就罚你在外站一夜。”
“谢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白芷说完才站起来,乖乖的站到了白芍身边。
秋暝斋里,司徒鼎和两个小孩抢着肉吃,沈岫冬直接把两盘肉都端到了苍苍苍良面前,司徒鼎伸手想抢回来,蓝奕一筷子给他打了回去:“像样么?要吃自己再去拿。”
司徒鼎重重哼一声,就端着自己的饭碗出去了。苍苍苍良喜滋滋的开始吃肉。蓝奕吃完放下碗筷和沈岫冬道:“你觉得寒寒千宁是个怎样的人?”
他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沈岫冬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夹的肉也就又放了回去。她放下筷子,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下,结果却只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活着说,怎么说都不对。”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并不认识真正完整的她,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她的其中一面。她肯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可能她自己隐藏起来了,可能我们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看到。也可能,直到她死,我们都无法正确去判定她是个怎样的人。所以,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对的。”
这个回答让蓝奕想了很久,他发现,沈岫冬现在的说话方式,都有点像寒寒千宁。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对她开始感兴趣了?”沈岫冬说着,带着一丝丝探究。
蓝奕不可置否,给自己倒了杯酒:“我一直都对她很感兴趣。”
“那玖哥以后会娶寒千宁姐姐做妻子吗?”原本应该在吃肉的苍苍突然抬头问了他一句。沈岫冬则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问得好苍苍。
“不会。”蓝奕想都没想就回答他。
苍苍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寒千宁姐姐那么好那么漂亮,你为什么不娶她做妻子,你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我不会娶她。”蓝奕很是干脆道,饮了一口酒。
“那好吧。”苍苍低头继续吃肉,苍良却也突然抬头说了一句:“等我长大了,我要娶寒千宁姐姐,我要保护她。”
沈岫冬:“……”
蓝奕:“…”
夜深人静的时候,蓝奕独自一人在屋里,看着摆放在桌上的青麟,伸手轻轻来回抚摸着。
这是姜懿给他的,这是蓝奕最喜欢的一件礼物。他还记得姜懿听自己说喜欢的时,她自己也一脸快乐,比他还要快乐。
可是姜懿已经死了,那个和他一起创造出现在的芸水的女子,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生命里,给他带去温暖慰藉,她陪着他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日子。在他弱冠之时,准备娶她入门的时候,那人却又是为了她,一去燕都,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蓝奕此生只有姜懿一人,只能有她一人。她既死,那么再也没有人,能够入他眼,能够在进入他的心。想起苍苍在席间问的问题,他就觉得好笑。他怎么可能会娶寒千宁,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们可以是敌人,可以是朋友,还可以是陌生人,但绝对不会是情人。
皇宫深处,孟云终究没能为寒千宁查到她想要的。自他回宫之后,就被姬珏看得紧紧的,因为他身边的太子洗马大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将孟云平日都不在宫里的事情都告诉了姬珏。姬珏难得的怒了,将他关在了宫里,要他好好反省一个月。
这件事当然只有当事的几个人知道,若是传出去了,孟云怕是又要遭一番议论。虽然这些年没少被议论,但现在孟云的年纪摆在这,只怕是议论起来又要没完没了了。
姬珏自然是没有把这件事往心里去,毕竟只是太子,虽然贵为储君,但年纪都二十二了,是可以自行出入皇宫了。他这些日子就忙着批奏折了关心赋税之事,也是在怪自己疏忽大意。孟云这个时候,最需要一些历练了,将来他才好将皇位传给他。
孟云倒也没有和自己的父皇置气,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将寒千宁潀蓝奕手里夺过来。对于喜欢不喜欢寒千宁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很认真的去思考过。父皇也时常给他说娶太子妃这件事,孟云不是不想娶,只是一直都没有一个能入他眼的。如果不是寒千宁那个身份在那,那么他真的觉得寒千宁非常适合做他的太子妃。无关乎情爱,只是单纯的觉得,寒千宁那样的女子,就该是和他这样的身份一起才是适合的。
好在父皇并不在意他平日里都做什么,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寒千宁走得近,甚至还想保住她的命,那么他这个太子之位当真是坐不住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秘密
皇室与寒家的那个秘密,父皇在他弱冠之后就告诉他了。其实,孟云在听完这个所谓的“秘密”之后,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一个女人,就能覆灭一个江山吗?这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昏君是有,但明君更甚。什么诅咒,什么轮回,居然会有人相信这些。当然,他并没有当着父皇的面说出来,这些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姬氏千年来都是如此,为此丧生的寒家女子不计其数,有些事情就算本质上是假的,但是相信的人多了,也就慢慢的变成真的了。
在宫里的这一个多月,的确是闷的慌。孟云每天面对的都是看不见外面的高墙,和满屋子的经纶书籍。纵使乏味的紧,也还记得自己是未来的皇上,这一点,让他至少能够安分下来,等着父皇解了禁足这令。
偏姬珏又是没日没夜的操心朝事,竟忘了孟云还被他的禁足令困着。君贤好几次都想提醒他,可是看着那人那样劳累,就没有开口。
这日,天气阴郁,蓝奕拿着一卷书籍坐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些日子下来,自己也沉淀了一番,性子稳了许多。桌上一直蘸满了墨的毛笔,看到疑惑处时,他会拿起做一下标注,日后再找个时间翻出来细细研究。
君贤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自己来看看孟云。他和孟云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算是挚友。换上一身常服,便来到了孟云这处。
两人之间的渊源自然是极深的。所以当孟云抬头看见他时,便是很平淡的一句:“你来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君贤只要一看到孟云姬很不自在。以至于很多时候在两人必会碰面的情况下,他都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这个问题君贤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后来还是孟云告诉他的。
“因为你心虚啊,这分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那时一脸嘲讽的和他说。
对。君贤恍然大悟,是自己心虚。因为他和姬珏的关系,他和孟云,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刚开始他还会去想,到底是谁的错。后来,看着和自己拜过堂的妻和刚刚出生却夭折了的孩子,他才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了,无论他有多不情愿,无论孟云有多么的讨厌他。
“就是顺路来看看你而已,你在这里这么久了,不能出去,肯定闷的慌。皇上事多,怕是忘了你还被禁足着,等他休息的我去和他说说,,让他放你自由。”君贤坦坦荡荡的回答他。尽管还是有点自在。
“多谢。”孟云低下头不再看他,语气淡漠,“不过不必了,我并不着急着出去。如果没有其他事了,你就走吧,不送。”
君贤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很清楚自己还有话要说,可是,他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他知道孟云肯定是不想听的。
明知如此,君贤还是固执的站在那里。其实这辈子,他长到这么大,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多孟云一个根本就没有什么。至少孟云讨厌他就会直截了当的当着他的面说,别人讨厌他,都只敢私下里说,这比当面说还要让人煎熬难受。
孟云仅仅是翻阅了几页就放下了书,直截了当的开口:“有什么就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君贤苦笑,这个人真是,总是要说破他心里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