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不欲在这件事上多做牵扯,因此笑道:“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值当得这般大张旗鼓,县主既然已经惩治了他们,那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淑静笑道:“就知道姐姐是最最宽厚不过的人了,我们也算是白担心了一场。”
按淑静的本意,她就算是要道歉也不会把姿态摆的这样低,但是挨不住丈夫恳切相求。这几日丈夫请托打探消息的京中故旧们纷纷送来了回信,都说让他们不要随意和沈家作对。别说沈家还有一个大皇子和大公主,就是沈皇后本身也不是那种吃素的,未来如何还不一定呢。这不,前些日子还在宫中“抱病”的皇后娘娘已经病愈出宫,重掌后宫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淑静就是再不甘愿也没有办法。宗室子弟向来都由皇室统一指婚,虽说可以私下里打声招呼,但是她生母早逝,继母巴不得看她们姐弟俩的笑话。她这会要是把皇后娘家亲眷得罪惨了,将来皇后随便给她幼弟指个品德败坏的妻子,她又怎么对得起早去的母亲?
想到这里,淑静也是有着诸多的后悔,当日就不该被人撺掇着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事就算是做成了,伤了对方脸面的同时自己还有多大脸不成?她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辛夫人的后脑勺,心里冷笑:这个老虔婆,有事只会撺掇着让别人出面做筏子,每每却是自己躲在后面捡便宜。自己这次也是大意了,受了她的挑唆,总有一日,这个场子她会找回来的。
对于淑静突如其来的热情悠然颇有些不大适应,她可不相信对方嘴里的鬼话。要真是有所亏欠,就应该早有动静才对,非得拖到今日才说这话,要么是装腔作势要么就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当下的环境也容不得悠然深想,她不过略一思量,便将重心放在招待女眷身上了。
女眷之间的宴会,左不过是那些衣裳样式、脂粉首饰一类的。悠然因今日宴客,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又兼着众人里头颇有嘴甜口巧的,可是把她从头到尾的夸了一遍。
就连一旁的沈汐也没有被人冷落,悠然这些年练的脸皮已经厚了许多,沈汐还差点火候,被一众夫人闺秀夸的脸皮都红了起来。最后悠然见着实有些过了,便替她解围道:“好了,诸位可不要再夸她了。她年纪小脸皮薄,再让你们臊着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于是大家又纷纷夸起悠然来,这个说她“友爱小姑”那个说她“贤良淑德”,总之一瞬间悠然都有点以为自己真是妇德典范了。
一旁的淑静并没有可以上前奉承,她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当众人对悠然夸赞不已时,淑静想要在心里说悠然虚伪来着。可是看到沈汐那通身的气派和脸上对长嫂的倚赖之情,却怎么也骂不出来。衣裳头面可以临时穿戴了充场面,可是言谈举止间的那种养尊处优的大方从容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装出来的。
即使以淑静挑剔的眼光来看,沈汐的言行举止在她这个年纪也是无可挑剔的。她一来,这榕城的诸多闺秀可都要黯然失色了。
接着,淑静隐秘的打量了一下辛家母女的脸色。辛夫人到底城府深,还算稳得住,时不时的还和周围的人一起夸赞沈汐两句。辛姑娘就没有母亲的城府了,虽然是强自挂着笑,但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尤其是那双眼里的嫉妒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其实不止是辛姑娘,好多闺秀都是一边不忿一边又忍不住的去打量沈汐的穿戴打扮,主要是沈汐今日打扮的确实出挑。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头面
沈汐今日戴的倒不是什么新打的首饰,而是前年生辰的时候沈湉赏下来的一套白玉镶碧玺点翠头面。
今日过来的都是有些见识的女眷,白玉和碧玺不管再怎么名贵,到底众人都曾见识过。只有这点翠工艺,因当朝太祖嫌弃这门手艺太过残忍,明令禁止了此项手艺,继而发展烧蓝工艺。如今大康已经没有匠人会点翠手艺了,市面上常见的点翠饰品多是前朝留下来的,其中精品又是少之又少。
而沈汐戴的这套做工精湛、用料考究,一看就是精品。别说辛家母女了,就是淑静的嫁妆里也不过只有几对点翠簪子,像是这样的成套头面是拿不出来的。
淑静倒也光棍,直接问道:“沈姑娘的这套头面做工这样精致,一看就是官家出来的东西,不知道可有什么出处不成?”
沈汐看了一眼有悠然,心神俱敛,沉静的答道:“这是前年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皇后娘娘赏的,原是前朝宫里头的东西,是先太皇太后赏给皇后娘娘的,我也是侥幸得知。”
闻言,淑静心下一紧:这样的首饰定然是非常珍贵,当初才能被收到前朝的皇宫里。看来这沈泽一家果真受沈皇后的看重。
有些出身略差一些的,别说是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过点翠工艺。她们对这用什么鸟的羽毛做成的首饰不大感兴趣,她们在意的是这东西是皇后赏的。说明什么?说明皇后是认的沈汐这个族妹的,而且关系应该还不错,要不也不会特意赏给她生辰礼。
当下就有人算计开了:听说这沈家姑娘还没有婆家,也不知道自家小子能不能得了沈姑娘的青睐。许多人心底纷纷算计起来,以后得多让自家儿子到沈家附近来转转,说不定就能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准呢。
于是乎,过了宴会没几天,悠然就听管家报说,近日家门口多了许多陌生人在附近转悠。悠然还以为又是别人家派过来打探她们家情形的,心里厌恶,直接让沈泽派了一队士兵过来驱逐了两次,家里方清净了下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还在宴席上头。淑静听了沈汐的回答,当即笑道:“我瞧着手艺这般讲究,猜着就是前朝宫里的东西。娘娘对你真是疼爱,这样成套的头面怕是宫里也没剩几套了,竟直接赏给了你一整套。”
沈汐微笑着答道:“因为正好是及笄礼,所以娘娘赏的比平时的生辰略重一些。听说县主娘娘出阁的时候,先太皇太后赏了您一套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的头面也很是华丽贵重呢。”
闻言,淑静一滞,继而笑道:“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沈姑娘也知道。”
沈汐貌似不经意的答道:“宫里的事情原本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不过前些日子淑嘉公主代为掌管一部分宫务,翻看宫档的时候记下了。后来知道我们一家要来榕城,特意告诉我此事,说是这套头面她瞧着款式挺别致的,特意让内务府照着做了一套差不多的。”
淑静一时没有想明白这里头的深意,只好回道:“能得大公主喜欢,也是我那套头面的荣幸了。其实何必这样麻烦,早知道公主喜欢,我就把自己的那套献给公主便是,省的再多费些心思。”
沈汐微笑道:“就是公主不吩咐,内务府每月也要给公主制新头面的。公主自己吩咐了式样,那边做的还轻省些。不过公主也只是一时兴起,头面做好了也只是看了两眼,竟一次也没戴过。我笑着说她不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些的珠子宝石?你猜公主怎么说?”
淑静更加疑惑了,实在不知道沈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啰嗦这么半天,总不能只是在炫耀她和大公主的关系亲密吧?
见她这样,沈汐也不卖关子了,直接答道:“公主说了,听说县主娘娘还有个嫡亲的弟弟没有成亲,横竖到时候宫里还要赏东西给新娘子,到时候就拿这套首饰给您的弟媳妇,你们姑嫂两个戴一样的头面,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果然,她料想的没错,淑静心里叹气,对方拐了这么多弯,就是在提醒自己娘家弟弟的亲事!
看到对方笑语盈盈似乎是一派天真的样子,淑静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含笑看着沈汐的悠然,这人把小姑子都教的这般滴水不露,自身的城府怕是更加的深不可测。想想也是,没两把刷子能从一个丫鬟熬到二品诰命?别说是什么状元的姐姐,皇帝的姐姐还有混的很惨的呢!淑静不由暗恼,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没事非得给什么下马威啊。这下好了吧,反倒被人家给威胁了!
不过淑静到底有些城府,心里虽恼,面上却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满面春风的笑道:“那敢情好,将来真如沈家妹妹所言,那可是我娘家天大的体面。要是此事真的成了的话,到时候我送妹妹一份大礼。”
不等沈汐答话,淑静又笑着说:“我那套头面今日没戴,不过瞧着令嫂戴的这套头面和我的那套工艺很是相似呢。”
沈汐到底还有些稚嫩,当即就被她带着转移了话题:“是呢,嫂嫂的这套头面是太后娘娘赏的,也是内务府的手艺,都是累丝嵌宝的,不过花样有些不同。”
淑静赞道:“这样灵动的兰花图样正衬林家姐姐的高雅气质。”她一开口,一众品级略低些的诰命自然又是一番奉迎。
悠然觉得自己都有些撑不住了,连忙祸水东引:“你们啊,真是谬赞了,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出挑?不过是这头面个给我添了几分光彩是真的。对了,说到这个,听说辛夫人娘家开了一座银楼在闽地煞是有名气。辛夫人今日戴的这套头面精致无比,莫非就是出自您自己家的银楼?”
听到话题终于转移到自己身上,辛夫人内心得意:总算是没有枉费她为了参加今日宴会特意打的新头面。
第四百六十七章 盘算
听到悠然的说辞,众人果真都将目光放到了辛夫人的头面上。与宫中手艺的华贵繁复不同,闽地的工艺更加的灵动细致,也更加符合当地人的审美,众人都跟着一起夸赞起来。
辛夫人笑着谦虚了一句,又对悠然说道:“我都是老婆子一个了,也没什么好打扮的。好在家里开了间银楼,也不缺这些,就随意挑了一套。”
悠然赞道:“夫人随意挑了一套就这般精致,那店里的东西岂不更加出彩?不知夫人家的银楼是什么名字,改日我也去打几套头面去。”
听到这话,辛夫人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几分,殷切的回道:“我那银楼在榕城还算有几分薄名,叫做金福楼。夫人若是过去,只管报上我的名字,保证给夫人一个优惠的价格。”似乎是意识到悠然还是一个潜在的大客户,辛夫人的表情比之前更加真诚了几分。
悠然回道:“有时间一定过去。”
定南伯一家守孝不出,淑静和辛夫人算是闽地官场身份最高的两个女眷了,这两人都一个劲的向悠然示好,旁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而前院那边,罗大人是文官,两人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从立场等各方面都没有和沈泽较劲的必要。而辛副将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沈泽却取得了定南伯府的支持,短短的时间内却已经将这里的兵权紧紧攥在了手里,他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暂时低头。
于是,这场宴会总算是安安稳稳的结束了。
到了晚上,悠然便和沈泽说起白天的事情来,颇有些疑惑:“辛夫人倒罢了,那客套不过是装样的罢了。可是罗夫人就有些让我看不透了,今日见了我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着,要不是她早都嫁了人,我差点以为她对相公你有啥想法呢!”
闻言,沈泽失笑道:“你想什么呢?这位罗夫人可是宗室县主,眼光高着呢,岂能瞧上我这么个没有家底的粗人?”
悠然笑道:“你怎么就没家底了,加上你前两天给我的四万两,咱们家公中如今也有十多万两银子呢。主要是前两年买宅子、修屋子花的多了些,要不现银还能剩的多点。如今你有房有地有银子的,谁会瞧不上?”
沈泽苦笑:“这些主要是多亏了夫人近年来辛苦操持,才能帮为夫置办了这几处产业,为夫在这上头可比夫人差得远了。”
悠然嗔笑道:“那是当然,能娶到我可你是天大的福气。”
沈泽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笑说:“那当然,我定然是积了好几辈子的功德才能娶到你。”悠然被他哄的有些晕头转向,早就把淑静啥的给抛到一边去了。
都说美色误人,其实,嗯,有时候男色也挺误人的……
到了第二天,悠然才想起一件正事来,趁着沈泽还未出门的时候跟他商量道:“定南伯家里不但给咱们送了厚礼过来,对你也是多有帮衬,按理来说咱们两家以前并无来往,也没有共同的亲戚,怎的他家对咱们家这般相帮?”
沈泽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只回了一句话:“定南伯已经去了小半年了,百日热孝已过。可世子如今还是世子呢,他们家久居西南,好像在京中并没有什么得力的亲戚。”
听到这里,悠然已经明白了:“原来是为着这个,定南伯好歹是为国捐躯,他走之后,朝廷不该是对其家眷有所优待吗?”
沈泽冷笑一声:“定南伯家镇守闽地多年,他们家在这里的军队中威信极高。先帝大度,只要定南伯家安分守己,守好这里便成。咱们的新帝可没有那么大的度量,现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削减伯府对军中的影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悠然轻轻皱皱眉头:“不是我说,那位如此行事,也太让人寒心了。”
沈泽嘴角微扯:“过河拆桥的事那人做的还少吗?罢了,先不说这些了。定南伯那边我自有主意,只是人家既然已经向咱们示好,我们也不好太傲慢。你先着人去递个帖子,就说下次我再沐休的时候咱们一起前去拜访。”
定南伯世子赵海旋收到悠然派人送的帖子后,不敢怠慢。亲自拿了帖子去到后院给他的祖母也就是定南伯府的老夫人过目。
赵老夫人看了帖子后,沉声道:“既然人家不嫌弃我们家晦气,那咱们就要好生招待才是。”说着对自己的长孙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原想着你爹好歹是因公殉职,你这爵位承袭应该不难。没想到咱们家的折子递上去都这么久了,宫里也没有说法。”
一旁的定南伯夫人道:“亲家也说请礼部的黄大人帮忙上了折子,只是皇上那边却一直都留中未发。”
世子夫人颇有些窘迫的说:“都怪我娘家人微言轻,能找的也不过是微末小官,不能给府里和相公添些助力。”
赵老夫人连忙摆手道:“这是什么话?此事的根子不在旁人身上,亲家公已经是鼎力相助了。但是上头有心为难,别说亲家公了就是衍圣公怕也没什么法子。”
定南伯夫人道:“也不知道沈总兵肯不肯帮忙。”
赵老夫人眼神微凝:“这就要看咱们家的诚意了。”
定南伯夫人有些不解:“旋哥儿都已经帮着沈总兵引荐军中将士了,这些还不够吗?”
闻言,赵老夫人心里一叹,这个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想事情太简单了。管个家里的事务还成,想指着她在政务上能相夫教子是奢望了。接着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媳妇鲁氏,好在这个孙媳妇娶的还不错,虽然家世略差了些,但是本身的才干能为足以弥补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