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浑身一震，眼睛倏然睁大。
他像是经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打击一般，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阿铮，你刚刚……刚刚说什么？你蒋爷爷没听……没听清楚，你……你再讲一遍？”老人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声音里，更是夹杂着让人听之便忍不住泛酸落泪的颤音。
秦铮的头，压得更低了。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
“对不起，蒋爷爷。阿宪他……阿宪他出事了。”
老人如遭雷劈。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秦铮跪在地上的身影，混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焦距。
紧接着，他的脸色，瞬间泛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旋即，整个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一般。
呼吸不畅，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扶着他的保姆见状，赶忙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老人的速效救心丸，在手心里嗑出一粒，喂给老爷子。
然后动作熟练迅速的为他顺气：“老爷子，您缓一缓，缓一缓！没事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吃了药，蒋老爷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得速度，迅速的好转。
但他的脸色，却呈现出绝望的灰败之色。
须臾间，他老泪纵横。
蒋老爷子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已经泛出深蓝的夜幕，嘴-巴张了张，悲恸的道：“我蒋家，算是绝了后了……”
蒋老爷子的话，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
老人，还在兀自的说着，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给自己听，“我爷爷，我爹，我大哥，我大哥的一家老小，我儿子，前前后后的全死在了战场上。本来以为，我孙子，能不再覆了前头人的老路，结果……结果却还是……却还是这样！我蒋家，满门忠烈，一族都是好孩子，从未做过错事，可为什么这样？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
在场的所有人，听着蒋老爷子这像是喃喃自语的自我刨白，皆是泪如雨下。
特别是秦老爷子。
他与蒋老爷子经历相似，更能感同身受。
他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在乔卫的搀扶下，走到蒋老爷子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哑着嗓子唤他：“铭秋啊……”
蒋老爷子的全名，叫蒋铭秋。
☆、第950章 为您养老送终！
蒋老爷子眼泪，更加的汹涌。
脸上的皱纹沟-壑里，皆是晶莹泛着水光的眼泪。
他怔愣的转头望向秦老爷子，轻声问：“老哥哥，你说，我蒋家是不是祖上做了什么孽啊？才让报应报到这几辈的小辈人身上？”
这让秦老爷子如何回答？
答‘是’也不对，答‘不是’也不对！不管怎么答，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只会徒增悲伤罢了。
秦老爷子嗫嚅着唇，嘴-巴张了张，话到了喉咙口，又咽了下去。
这个时机，不管说什么，都不对。
秦铮跪在地上，握住蒋老爷子的手，吸了吸鼻子，将眼眶中的眼泪，憋回去，一字一句的道：“蒋爷爷，您若不嫌弃，以后，就当我是您的亲孙子！我代阿宪，替您养老送终。”
“还有我！”秦莘再也忍不住了，从人群的后面冲到最前面，在秦铮的旁边，‘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她的眼泪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声音嘶哑。
“蒋爷爷，还有我！我与蒋宪哥哥青梅竹马，从十几年前，就喜欢他了。我早就在心里，把自己当作是蒋宪哥哥的人了！蒋爷爷，您若是不嫌弃，就把我当成您的孙媳妇吧！请您允许我，让我代蒋宪哥哥，照顾您、伺候您，以蒋家孙媳妇的身份，为您——养老送终！”
最后一句‘养老送终’，秦莘说的极慢，她一字一句的说完，缓缓地低头，朝着蒋老爷子，真挚虔诚的磕了个头！
秦莘的话，犹如誓言，一字一句的响在秦老爷子的耳边。
须臾，让他老泪纵横，情绪几乎濒临崩溃，不能自已。
他缓缓地摆了摆手，摇头摇头，喃喃的道：“不，不必了，还是不必了……”
蒋老爷子说完，疲惫的对保姆道：“扶我回去吧。”
“好的老先生！”保姆点点头。
秦莘不甘心的跪着往前几步，拉住蒋老爷子的胳膊，双眼含泪，期盼的道：“蒋爷爷，您就答应我的请求吧。莘莘……莘莘真的很喜欢蒋宪哥哥，喜欢到做梦都想嫁给他。嫁给蒋宪哥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一个愿望，您就答应我吧，就当圆了我的一个梦，行吗？我会好好地的，做一个合格的未亡人，绝不会辱没了您蒋家的门楣。爷爷，您答应我，好吗？”
蒋老爷子浑身一震，旋即泪如雨下。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摆了摆手，勉强用平静的声音道：“莘莘丫头，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对我们家阿宪的情谊，我从不怀疑。但我不能答应你！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你会遇见更多的人，他们会比阿宪更优秀，更喜欢你，也更适合你。你没有必要为了安慰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糟老头子，犯糊涂。”
“不！不！蒋爷爷，我不是犯糊涂，也不是安慰你！我想的很清楚！我是真的想要做您的孙媳妇！遇见蒋宪哥哥，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
☆、第951章 我爱他，我甘之如饴
爷爷，您说的没错，我还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我还会遇见更多的人，他们或许是会比蒋宪哥哥更优秀，更喜欢我，更适合我；但我……再也遇不见像蒋宪哥哥一样，让我心动的人了。我确信，我这辈子，除了蒋宪哥哥，再也不会遇到更喜欢的人了。”
蒋老爷子听着秦莘的告白，心里，要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但……
但莘莘多年轻啊！
才二十出头，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
他怎么可以那么的自私，让这样一个花骨朵一般的娇人儿，守着自家孙儿的牌位，过余生？
蒋老爷子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一双矍铄的眼眸中，平静无波，开口时，冷若冰霜：“哪怕他死了？”
秦莘心头巨震。
跪着的身体，有些不稳，几乎摇摇欲坠。
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淌下。
她闭上眼睛，重重点头：“是！哪怕他死了！”
“不悔？”
“永远不悔！”
蒋老爷子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防，顷刻间，再一次的倒塌。
他忍不住，又淌下了哀伤的眼泪。
怜悯的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秦莘，他难过的说道：“莘莘丫头，你这又是何苦！阿宪……阿宪他从未给过你任何的承诺，你何必……何必这样？”
秦莘流着眼泪，唇边溢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很美。
却美得，让人心疼。
“我爱他，我甘之如饴啊！”
蒋宪哥哥，我爱你。
这份爱意，从少女懵懂的青葱时期，一直到今日，十几年，从未变过。
我确信，这份爱，永远也不会变。
你生，我是你的人。
你死，我是你的未亡人。
我不能确信，你是否如我一样，像我这样深刻的喜欢你一般的喜欢我，但我还是想要自私的让你成全一下我。
我真的很想嫁给你。
很想帮你照顾你唯一的家人，以你妻子的身份。
很想很想。
蒋老爷子闭着眼睛，泪如雨下。
他连连说了三个‘何苦’，最后没有做出明面的回答，就当是默认，紧接着，便让自己的保姆，搀扶着自己离开了秦家。
他的脚步蹒跚，脊背佝偻，整个人，像是凭空老了十几岁。
内心的生机不再，连躯壳，都变得腐朽了起来。
蒋老爷子走后，乔嘉一扶着秦铮，从地上站起来。
紧接着又去拉秦莘起来：“莘莘，别跪着了，起来吧。”
秦莘被乔嘉一搀扶着从地上起来，因为跪得时间有些久，腿麻了。
她表情有些呆呆的，脸上，染着未干的泪痕。
乔嘉一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心疼的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拭擦干净，劝道：“莘莘，你别太过执念了。没了的人，已经没了，但还活着的人，始终还是要往前看的。你还要继续生活，这样太过执著于一个没有了的人，到最后，折磨的只会是自己。”
秦莘垂着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一下，纤长卷翘的浓密睫毛，像是两把漆黑的扇子一样，剧烈的抖动着。
☆、第952章 敢动手就揍回去
她抿着唇，唇角突然溢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秦莘没有抬眸，只是保持着原来垂眸的动作，低低的问：“嫂子，你也觉得蒋宪哥哥已经死了吗？”
乔嘉一语塞。
她咬了咬唇，想要直接回答，但是张了张嘴，突然发觉，这样的回答，对秦莘的打击，会很大，于是，又闭了嘴。
想要劝她想开些，但是这种事情，自己想不明白，别人说再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走心，没有用的。
秦莘叹了一口气，突然抬起头往西望去，幽幽的道：“其实，我也知道，蒋宪哥哥还活着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但是我还是不想相信。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过去多少时间，只要我一天见不到蒋宪哥哥的尸体，我都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乔嘉一在心里，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口气。
她也想像蒋老爷子那样，对秦莘道一声‘何苦’。
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情。
她不是秦莘，永远不能够准确的感知她的想法。
既然永远无法感同身受，那么不如尊重她的选择。
秦莘是成年人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同时，她也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乔嘉一循着秦莘的目光，往西方望去。
太阳已经落山，深蓝的夜幕，将大地笼罩住。唯有最西方，还残留着一抹的红霞。
霞光鲜艳夺目，她苦苦挣扎着，不愿从离去，但夜幕，还是残忍的将她吞噬。
最终，西方最后的一点红色，也消失不见。
深沉的漆黑夜幕，将大地笼罩住。
秦莘收回目光，朝着秦老爷子微微颔首，然后又跟众人打了声招呼，道：“我先走了。”
她说完，便要直接就走，秦老爷子唤住她：“莘莘，留在爷爷这里吃晚饭吧。”
秦莘摇摇头：“不了爷爷。我在飞机上用过饭，暂时还不太饿。”
秦老爷子却坚持道：“不饿也留下吃一点。飞机上的饭没有营养。”
“爷爷，我不饿，真的吃不下。”秦莘也坚持。
“我先回家了。”秦莘说完，朝着秦老爷子鞠了个躬，快步跑了。
秦老爷子看着秦莘离开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秦之朔有些不明所以。
他还小，虽然早熟，但是对于大人的情感，他还理解不了太多。
“爷爷，您怎么叹气了？莘莘姑姑惹您不开心了吗？”
秦之朔歪着脑袋，扬着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困惑的望着他。
秦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解释道：“爷爷没有不开心。爷爷是担心你莘莘姑姑呢！”
他没有跟秦之朔解释太多，说完，转头看向秦臻，道：“秦臻，你跟着莘莘回她家看一看。你堂伯……”
说到这儿，秦老爷子停顿了一下，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你堂伯若是拎不清的对莘莘动手，你不必忌惮他是长辈，直接揍回去就行！”
☆、第953章 嘉一，我快急死了！
“这样不好吧？堂伯他毕竟……”秦臻一听，爷爷竟然让自己不必顾忌堂伯是长辈，让自己揍回去，脸上顿时浮现出为难的神色。
“有什么不好的！他荒唐了十几年就算了，难道还想荒唐到老？我要是再不管他，死了到下面，都没脸面对他亲爹！”秦老爷子冷哼了一声，道：“秦臻，你不用怕！就当是替我这把老骨头动手了！”
“那好吧。”秦臻表面上为难的答应，但心里确实暗爽的！
他早就看不惯自己这个堂伯了！没本事跟别的人耍横，就会拿秦莘出气！
目送秦臻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另一端，秦老爷子阴沉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他牵起秦之朔的手，转头对乔嘉一秦铮夫妇，以及宋晋鹏道：“走吧，咱们进屋。晋鹏也进屋坐坐，等吃过了晚饭，再走。”
宋晋鹏摇了摇头：“不了秦爷爷。我女朋友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秦老爷子愣了一下，“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其实还有个女儿。”宋晋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以前在边境的时候认识的，情况特殊，回来了就没提起过。”
“原来是这样。”秦老爷子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我让卫烁送你。”
“好！”宋晋鹏跟几人道别，就在转身要走时，乔嘉一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舒苑打过来的。
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舒苑火急火燎的声音：“嘉一，你回来了平城没有？那个……你的朋友，那个叫戴溪的，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
“戴溪？”乔嘉一下意识的看向正要走的宋晋鹏，目光有些困惑：“戴溪，她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