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他亲自去师父那儿取的药,估计这会儿也快药到病除了,回头我把你的话带到!”
苏染听了这才安下心来。
晚饭之后,崔永元需要去军医所取药,苏染想起来自己也许久没见过宋大夫便打算去看看他,权当散步了。
两人从后方经过操练场,再到前头的军医所,去了才发现宋大夫今日并不在军营,跟了军队到山下取药去了,是以他们走了个空,在军医所没留多久便返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好巧不巧正遇见了沈幼晴挺着个肚子也在散步,一旁的叶儿扶着她,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话题,俱都笑了起来,傍晚的风吹在她们脸上,将她们华贵的衣群吹起,青丝凌乱,倒似成了这军营之内不可多得的风景线。
但苏染瞧着二人那张脸却只觉得作呕,当即便移开视线,换了方向。
“小哑巴!”
那一头,叶儿开了口,语气不善:“怎么见了侧王妃也不请安呢!”
崔永元看了苏染一眼,又看向身后,询问她:“小哑巴……”
苏染伸出手来示意他不必多说,然后直接继续往前走去。
身后似乎传来了叶儿抱怨的声音,但总归是没有人前来相拦。
遇见了那个人,苏染散步的心情也没有了,便急着回去。
刚走到前方帐口拐角,却忽然见着前方来了几个人,为首一人黑衣华发,身姿卓然不是楼湛又是谁。
他身侧跟了温睿成与另一位将军,三人好像在商讨着什么军中大事,看见迎面而来的苏染,温睿成的动作一顿,随后不知道同楼湛说了什么便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小哑巴!好久不见了,近来身子怎么样?”看见一旁的崔永元,温睿成笑道,“宋大夫倒是想得周到,留个人在身边,一来可以调理你的身体,二来,你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无人可说。”
苏染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好,又问他:“你呢?如何?”
温睿成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掌心划字,只觉得被她接触的地方又柔又痒,等她写完便呵呵一笑:“我好着呢,只不过要不了多久还有一场仗要打,所以过几日你只怕见不到我了!”
“王爷也要去吗?”苏染朝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是忍不住还是问了他。
“这回就我一人!”温睿成笑着盯着她的脸瞧了瞧,“小哑巴,我看着你养了这么久怎么丁点肉都没长,你可得养好身子,不然生孩子会没力气的!”
苏染听了点了点头,一旁的崔永元道,“温将军放心,我会好生调理小哑巴的饮食的。”
“那最好!”温睿成笑了笑,又看了看苏染,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到底是没说,“行了,那你去吧。”
苏染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那一边,楼湛正与另一名将军说着话,眼看着温睿成过去,便又与温睿成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朝着苏染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竟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染一愣,一瞬之间,心跳都漏掉了几排,但他人未靠近,苏染便听见了身后的请安声,一回头,便见着叶儿搀扶着沈幼晴走了过来。
原来是她们来了。
“王爷。”
沈幼晴的声音听着清脆透着活力,倒与从前的她像了七八分。
“今日可还觉得难受?”楼湛的声音从身后传了来,淡淡的,与平日说话没什么不同。
“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今日孩子动得频繁,哎,又动了!王爷快摸一摸!”说着,她就抓了楼湛的手往腹部按去,夏日的天气闷热,衣衫薄薄一层,很轻而易举的就能摸到皮肤。
隔着并不远的距离,苏染听见了沈幼晴恰到好处的声音:“月份已经大了,王爷可想到了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我想了一个,名唤平安,不管男孩女孩都适合,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王爷觉得怎么样?”
“嗯,阿染喜欢,怎么样都行。”
楼湛的声音被骤起的风一字不漏送到了苏染耳中,听着那称呼,苏染顿时觉得心口闷得难受便拉了崔永元一下,示意该走了。
离得远了,身后的声音也就断断续续起来,隐约还似听见了沈幼晴的笑声,清脆又幸福,一如她从前。
“师兄,我想自己走走,就在附近,可以吗?”
“你自己?”临到了营帐前,苏染却忽然提了这要求,崔永元有些不放心。
“我就在附近,不出去。”怕崔永元不答应,她保证道。
崔永元看着她那双漆黑闪烁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下来,他想,小哑巴难得自己愿意出来走走,不论如何,总比整日闷在大帐里面的强,便点头同意了。
“不要太久,注意安全!”临行前,崔永元替她戴上披风的帽子,还是不忘叮嘱她。
☆、206 陪他
苏染点了点头,对他一笑,这才离去。
正是傍晚,军营里四下走动的士兵很多,好在苏染的打扮从来都是一身灰黑,到了晚上便越发不起眼,所以即便是混在这片男人堆里,她也引不起多少人的注目。
一路穿过各处大帐,又走过一片僻静的空区,她这才到了上次唐玄修带她来过的地方。
虽说那地儿是秘密之所,但她喜欢那里的月光,风景,还有那一弯像月牙一样的河,尽管昔日,她曾坠入这河里差点丧命。
站在河边,苏染伸出手去试了试水温,比之那日的温热,眼下这水面竟有些烫手,向来是白日里的日光曝晒所致,但尽管如此,从河面抚上的风依旧是清凉的,苏染索性在湖边坐了下来,一来她也确实累了,二来,她想好好看看这风景,说不定以后都看不到了,毕竟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容易累还是大自然的景观让她放松,她竟不知何时躺在那里睡着了。
迷糊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脚步声,苏染一回头,月光下便见着一遍体黑衣的男子朝着这边走来,他身侧没有随从亦没有旁人,独自一人迈着步子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苏染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坐起身来,背对了他。
于是,男子的脚步便停了,但也只是停了一瞬,又继续往前。
苏染几乎不用猜也知道,他看见自己了。
只是他,为何要来这里?
看白日时的情形,他对沈幼晴的假扮似乎并没有看出破绽,而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又为何要在这样的地方来寻安静?
苏染想不通,也不想去想。
她站起身来准备走,男人的声音却从头顶压了过来:“小哑巴,你怎么在这儿?”
苏染低着头躬身行了个礼,也不说话,直接便打算转身离去,可她步子还没迈开,楼湛的声音又压了过来:“既然来了,便陪本王待会儿。”
苏染抬起视线朝他看去,便见着楼湛早已将目光收回落在一片月牙湖上,一身素黑玄衣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寂寥,他说,“你的眼睛,很像本王一位故人。”
苏染一震,抬头看去,他……是认出来了吗?
可接下来楼湛的话却又将她打入现实:“可你的眼神太悲伤,不像她。”
苏染顿住步子,心头如同针扎一样的疼痛,是,昔日的苏染嫉恶如仇,恣意洒脱,哪里像现在的她,自卑、怯弱,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连昔日的故人,近在咫尺都不敢认!
她变了!
一场灾难打击得她成了今日这般模样,想起初到这个世界的自己那般明媚灿烂,如今想来只觉判若两人!
这,还是她吗?
真正的苏染怎会成了今日模样!
苏染嗓子里头哽住了一个声音,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当张嘴的时候发觉喉咙里根本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顷刻间,现实又给了她一击。
不会说话的哑巴,毁了容貌的丑八怪,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厉王身边?
☆、207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堂堂厉王,战场上的杀神,朝堂上的能臣,有他在,就是殷厉的顶梁柱,天下不会乱,边关不会破,他是殷厉国百姓的信仰,可是她呢?原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到了今日却成了尘埃里的人。
如何与他般配!
根本不配!
可是,她不配,那沈幼晴呢!
天下间任何女子站在楼湛身边,她都可以接受,可是沈幼晴,绝对不行!
且不说她怀的究竟是何人的孩子,退一万步讲,沈幼晴居心叵测留在他身边注定是个祸害,绝对不能留!
她要告诉他!
忍不住的,苏染朝着楼湛的身影走去,可不过跨出一步,另一道声音又跑了出来——如果告诉了他沈幼晴的真实身份,那不就等于说也将自己的身份曝露在他面前?将这张面目全非的脸曝露在他面前?
不!不可以!
脚步停了下来,苏染终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那样呆呆看着被月光笼罩的男子,一身黑衣,一身孤寂。
“走吧,天这么晚了,不安全,本王送你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湖面的风吹来让人感觉到阵阵寒意,那里的男子这才转过身来。
苏染垂下头,退至一边,示意他先行,楼湛看了她一眼,走了一步之后忽然又回头看向她,顿了一瞬,然后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苏染对他的靠近猝不及防,下意识抬头,这一眼就撞入楼湛深不可测的眸底,第一次,两人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彼此间的呼吸都能清晰听见。
只一瞬,苏染已经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到呼吸都忘了。
“你……”楼湛的近在咫尺的面容瞬息变了变,手指扣住了她的肩,力道很重,“你到底是谁?”
苏染的眼眶终于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面目全非成了这般模样,他竟还能透过她的一双眼睛而失控,所以,她的楼湛没有让她失望对吗?
他,是有所感觉的!
然而,触及她发红的眼,楼湛却只以为是自己将她吓到,蓦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伸出手来按住了眉心,似乎懊恼自己如此失常。
良久,他的声音才透着疲倦传来:“是本王失礼了,本王送你回去。”
话音落,他便再没有看她,走在了前面给她带路。
苏染垂下视线,强忍着将眼泪逼了回去,这才跟上他的步伐。
纵使相见不识,能得他送上一程也算不错。
次日一早,苏染还在昏沉之间忽然被崔永元唤醒:“小哑巴,出事儿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边关忽然爆了瘟疫,山下已经许多村庄里查出了染病的人,军营也不可幸免,最先被查到的就是伙房,听说里头好几个人都有瘟疫的症状,眼下已经被隔离了!唐掌事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在查那些接触过他们的人,估计也得一一隔离起来!”
苏染神色一震,急急起身:“你的意思是说唐玄修也染病了?”
“不知道。”崔永元凝着脸道,“但是唐掌事之前的确是生病了,还发过高烧,便自然而然归为了了瘟疫一类,暂时隔离!”
☆、208 爆发
能称得上是瘟疫,肯定就是大事情,如果唐玄修之前得的只是普通的风寒却与瘟疫病人隔离到一起,那他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苏染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当即起身取衣服穿戴。
崔永元被她的样子惊了一下,组织道:“你要去哪儿?师父交代现在是关键时候,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你绝对不能出营帐!”
苏染抬起头来朝他看去,用手指一字一笔的写:“我去军医所!”
“不行,那里更不能去,小哑巴!”见苏染执意往前冲,崔永元也不敢太大阻拦,只是拉着她道,“瘟疫爆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军医所了,因为他们是最先与瘟疫病人接触的人,你这个时候过去,万一不小心感染了怎么办?”
苏染当即比划:“我要见师父!”
“你先别急,我知道你一定着急唐玄修的事情,但是事情暂时还没有理出头绪,我们不妨等一等,等到晚上师父得空,我们再去找他询问详细的情况如何?眼下这个时候,别说是军医所了,整个军营都很乱,你去了,不止帮不上忙,而且只会添乱!”
苏染的脚步顿了下来,却委实放心不下:“师兄,你帮我去打听一下唐玄修的事情,他到底是不是瘟疫!如果只是普通的风寒却归为瘟疫一类隔离,那他就算是没感染,也会被感染上的!”
“好好,只要你好好待在营帐内让我做什么都行!”
说到这儿,崔永元便指向一旁的药碗:“药我已经煎好了,你一会儿喝掉好好在营帐内待着,等我消息!”
崔永元很快就走了,苏染在营帐内坐立难安,却苦于无计可施,等到了午时,崔永元终于是急匆匆回来,一脸凝重:“师父判定唐掌事很可能只是普通的风寒,但瘟疫初始症状与发烧感冒本就没有太大差别,师父虽然这么认同,但是别的大夫不这样认为,是以唐掌事暂时还不能放出来,与那些无法确诊的人一道隔离了起来,在一处营帐之内。”
苏染一听这话就有点急:“不是都说唐掌事的病情好了么?”
“之前是好了。”崔永元也是满脸无奈,“可也只是烧退了而已,他这两天咳嗽个不停,与瘟疫病人一般无二,就差出疹子了。”
苏染是真的急了。
如果不是唐玄修,她很可能早已命丧黄泉,如果不是她,她也不能平安活到现在,唐玄修是在她出事以后第一个给过她温暖的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小哑巴和孩子,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
“不管是不是,可否让师父想办法将他单独隔离,如果真的是疫病,一道隔离是理所应当,可若不是疫病,这样做只会让他染上疫病,加速死亡!”
崔永元看完她写的这些字,应道:“我已经跟师父商谈过,师父过后便会去办,至于具体结果如何,我们只怕还要等他的通知!”
说到这儿,崔永元又道:“这段时间尤其是你,不要出去了,这个病发病时间短,有的人短短几个时辰就没命了,有的人却长一些,但也拖不过三五日,所以,您可千万不要出去了,万一沾染上了,孩子和大人都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