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也有事没有同我说呀”他故意学她说话的绵软腔调,笑眼弯弯。
“哎呀!你好坏啊!”昭娇顿时炸毛了,这人怎么能这样呢!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没说, 竟然还来取笑她。她一脸嫌弃地挣开了他的手, 几步走到前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沐钦泽看着她那气轰轰的娇小背影,唇边的笑意更大。阔步追上, 便去捉她的手。
她不想让他牵, 故意将手缩回身前, 无奈对方手长力气又大,还没缩回去呢就给他紧紧攥住了。
长长的衣摆下面, 两只手交叠在一处。
“同我说说罢, 今日到底怎么了”他没有再逗她,认真地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手掌间的温热默默地传递到她的手心。
“这有什么好说的……”昭娇咕哝着“回宫这么大的事都还没商量好呢。”
他眉宇漾起和煦地笑“什么事比殿下的事大?”
“哎呀你真是!”她这会子真是不知该不该气了,这人怎么这样呢!真是的!就没遇见过这种人!
“知晓你不愿回去, 前头见你不开心便没说了。”他轻轻捏捏那只被他握着的白嫩小手, 在掌中把玩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回去的”她故意转移话题。
这么一想也是, 好像她从来没同他说过自己在宫里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回宫里的呢?之前醉酒的时候也说是知道了她在宫里过得不痛快才想要快些娶她回来的。
沐钦泽看着她疑惑的双眼, 笑得清朗“每年去参加宫宴的时候, 瞧见你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猜也能猜出来。”
对哦, 宫里每年都有一次宫宴,是大大小小所有的王侯子弟都要来参加的。不过昭娇那个时候压根就没注意过沐钦泽。
原来他一直都默默关注着她呀,嘿嘿, 想着昭娇心里有微微的暖意泛上来。
但是想想这几日他们就要回宫了,心头又翻涌上浓浓的阴郁“是啊,你别看我是个帝姬,其实我在宫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宫里的人都很……他们都很坏,很复杂,不像延川这么好。我在那儿一个朋友也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越说越小声,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扫出一排暗色的扇影。
“所以我才说,不论你心里有什么事,都一定要告诉我”
这时沐钦泽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俯身握住她的肩膀,黑眸中闪烁着认真的光晕
“如果你总是不说,若是回了宫又该如何?宫里不似延川,遇着什么事都只有我能陪着你。所以从现在开始,有什么事情都同我说如何?”
“这……”她犹犹豫豫地。
“殿下”他看着她,语气专注,沉声道,“我一直都希望,是那个能让你相信或者依靠的人。但这件事一直以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
他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好似微风吹拂过麦田,翻起层层的麦浪。
“你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从来都是这样。但你现在有了我,不用再害怕了。”
你现在有了我,你不用再害怕了。
昭娇看着他清俊的脸庞,有些震惊地睁大了那双好看的杏眼,眼中有隐隐的水雾在弥漫着。
下一秒好似自己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一般。
为什么他会知道呢……
其实没有人是天生就那么别扭的。那些特别傲娇的人,心底都必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
那些言不由衷欲言又止故作轻松其实都是伪装。
伪装出自己不介意,伪装出自己不渴望,伪装出自己无所谓。这样就可以少受到一些求而不得的伤害。
昭娇不想听沐钦泽说故事,是害怕喜欢上之后他再也不说了。昭娇不想承认喜欢沐钦泽,是怕他厌恶了她的任性之后会离她而去。昭娇不想同沐钦泽说林素的事,是害怕听到他和林素真的有过那么一段她不能接受的过去。
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她是一个很害怕失去的人。她从小失去的太多太多,当那些渴望都变成枉然,那些遗憾都成为习惯。她就会不由自主地保护自己。
但他竟然知道。
“我不会离开你。”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所以你心里有什么事,能不能都告诉我?”
能不能同我亲近些呢?
“……”
“如果一开始很难,慢慢学着来也好”
我可以等你。有一辈子可以等你。
有什么东西幽闭了数十年的时光,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有人将它解救开来……如今它好像看见了光,看见了拉它脱离深渊的那双手。
……
她再也抑制不住那泪水串珠似地流了下来,接着听见自己抽噎的声音,可怜兮兮地说了声好。
-
风絮觉得今日这世子夫妻二人很是有些不正常。
吃饭的时候,虽然殿下跟往常一样对世子耍了小性子,但是饭后散步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在世子怀里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但是好像世子没有欺负她啊。
二人的关系好像还更融洽了些呢。
真是古怪啊。
现在殿下又哭哭啼啼地拉着世子跑到书房去了,也不知道要干嘛。
书房里。
昭娇正将白日里被她卷成一卷随手丢到笔筒里的画给摊平在桌上。
“喏,这个”她吸着鼻子道,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这个怎么了”他站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安慰地笑“很好看呐”
“这边,被我弄脏了”她指了指那处墨迹“都是,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理我,先叫林素了。”她说着,又有些哽咽起来。
这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呢,但是对她这种内心敏感又自卑的人来说,可以被无限放大。
沐钦泽有些讶异,但还是好脾气地柔声问道“我回来的时候,不是一直都看着你的么?”
是哦,他那个时候的眼神确实很是热烈,差点没令她羞涩而死。
“可是,可是今天林素……”她抽抽搭搭地。
噗,他见她那傻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不知,她那性子也能惹你生气,你们不是相处的挺好?”
什么啊,昭娇有些气鼓鼓地锤了他一下“不是她,是你。”
“我又怎么了?”天地良心,他可从来都是把她当成菩萨供着的。
“你同我说,你和林素的关系很普通,但是但是她却说你们关系很好”她声音低低的,“还说,她经常来这书房,你小时候同她一起学画,你还为她画了画像呢。”
“我何时为她画过画像?”沐钦泽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事他自己都没印象“我小时候是常去姑母家,但是同她真是没什么交情。”
他见昭娇面上浮现几许狐疑,又替她拭了拭泪道“也许,也许你们小女孩都是这样,总觉得别人同自己都是好朋友罢,但是我们男子却不是这么想的”
“嗯?”昭娇迷惑。
“我的话,除非自己喜欢的,同其他姑娘平日里发生过的什么,记得都不会那么清楚。”他低头解释道“林素也许觉得同我熟稔,但在我看来,真就是一般,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还叫她阿素,”昭娇泪痕未干,气鼓鼓地娇声道“你都叫我殿下的。”
“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将她拉到腿上“你可不就是殿下么?”
“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他挑眉,这小姑娘事情很多。
“大家也都叫我殿下啊。”
“哎,可是我从小就叫你殿下,殿下殿下,多热乎啊”他笑着轻轻掐玩她的脸,“也不全因为你的身份。”
诶?
“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叫殿下你都不理睬我”他语气中颇显遗憾,“我那时就想着,要是能有一天,你愿意理我了,我便天天这么唤你。”
“我哪有”这会子轮到她讶异了,在他腿上不满地扭了扭“是你那时候太丑了,我才……”
“怎么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看脸交朋友?”他闷笑,干脆将她反了个身,面对着坐在他腿上,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
“哼,我……我就喜欢好看的人”她嘟嘟嘴,“因为我自己也好看!”
好好好你好看,他先是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又笑道,“我也就喜欢唤你殿下。”
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她在他心里,一直就是那样高贵而美好的。叫她殿下不是因为习惯也不是为了从众。更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她就是他的殿下啊。
噗,见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有些执念,昭娇只好随了他“好吧好吧,你喜欢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这人可真是奇怪。别人家夫君都喜欢叫别人小名或者心肝什么的,他怎么就喜欢叫自己殿下呢。
“难不成你喜欢我叫你心肝?宝儿?”
“才没有!”昭娇心事被说破,瞬间面上飞霞,又羞又窘地伸手去扯他的脸。
眼下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捏着对方脸上的肉,都和小孩似得。
“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吗。”他被她捏的脸都变形了,挑着眉毛声音含混地问她。
还有什么……?
她这会子敞开心扉了,好说话地很“其实,也没有啦……就是可惜了那幅画”
她回头看看那副被她毁了的水乡图,那么完美的一张上面竟然印着被她用手指微微抹开的墨迹。
他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果真那画上头有块很小很小的墨迹。
“还没毁,”他想了想,将她的身子微微放下,起身去执笔。“我倒是想到个办法。”
“什么办法啊”昭娇苦苦脸。她觉得自己真是挺粗心的,毁了林素一番画艺。
“你看。”他温柔笑笑,带着她去看那画,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执着笔,昭娇整个人都被他从身后包裹住了。
沐钦泽热热的身子贴着她,她有些害羞,道“看……什么”
只见他徐徐起笔,随意勾画个两三下,竟然在那落了墨迹的地方,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燕子。
那燕子胖乎乎地站在在木槿树上,整幅画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哇!昭娇惊讶地回头看他,眼神中充满崇拜“你好厉害呀,真的看不出来是不小心弄上去的。”
他的画艺倒也真是精湛,同林素简直不相上下,甚至画风比林素更多了几许潇洒的意味。是昭娇颇为欣赏的那种。
“把那些事都说出来,心里有没有好多了?”他见她开心,也微微笑了起来。
“嗯”她点点头,又是乖巧又是可人。
他接着听到她的肯定,心头快慰,有些得意地在她身后闷闷笑着,“譬如说你喜欢看画的话,告诉我,就还有更多。”
更多?昭娇瞬间来了精神,两只眼睛都绽放出浓浓的神采“想看想看耶!”
小女孩花骨朵一般纯净美好,沐钦泽看着她还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睛,心都要融化了。
想着他左手一伸,轻轻巧巧地拉开了书桌左边的一个抽屉,就露出那抽屉里头厚厚的一叠画纸来。
“画的都是什么呀”她忍不住伸手去翻看,发现都是一些他平日里临摹的山水作品。
接着眼睛一转,又发现那抽屉里头还有一叠,刚想伸出手去拿,却被他直接夺走了。
“?”她疑惑地回头去瞧他,却见他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又是神秘又带点羞涩。
心里顿时猜到七八分。
“难不成,那一叠是山水,这一叠都是我吗?”她笑的俏皮,脸上的梨涡荡漾开来。方才的委屈早就一扫而空。
“咳,咳”沐钦泽没想到她眼睛这么灵,正了正嗓子“ 你没嫁过来的时候,无聊在延川打发时间练练笔。”
哟,沐世子这不自在的表情是怎么了,昭娇心情好了,一肚子坏水又在翻滚,嘻嘻一笑,就去他手里抽过那一叠。
随手一翻,还真都是。
有七八岁时候的,有豆蔻年华的,有及笄之年的,甚至还有前两天的。好多好多,数了数竟然有快上百张了。
这么画起来,几天一张也是要画上一两年,难怪他那日那般熟练就可以将她勾勒出来。
她翻着翻着自己都害羞起来“你这是……你这是干嘛呀,天天偷画我,你这人,看不出来啊,怎么这么……”
“之前的是打发时间,但是这几日的呢?”她面带促狭地指了指其中一张,那画上她正穿着在延川新做的嫩黄色长裙,手上还抱着小满。
这……
岁月河山空念远,在她看不见的时光里,在她一直以为难捱寂寞的年岁里,原来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惦念着她,一笔一笔临摹着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岁岁年年。
原来她不是一直都那么寂寞的啊,原来他一直都在默默地陪着她。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么寂静无声的长夜,在宫殿内,在军营里,在刚刚嫁来的时候,他是否就是那样,压抑着思念,坐在桌前,仔仔细细地动着笔,第二日见着她,又是一派水波不兴。
沐钦泽被她说中心事,有些难得的赧然,没有回应她,反而一声不吭地转过那张冠玉般的俊俏脸庞看向窗外。
然而窗外跟不给面子地只有几盏灯笼发出微微的光。
话说这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呀?真是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