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有匪——吾玉
时间:2017-12-02 17:54:17

  当下,冷风愈急,夜色愈深,各在暗处的三拨人死死盯着浴室中央,只剩埋头翻箱倒柜的赵清禾还毫无所知。
  浴池中央水雾缭绕,骆秋迟眸光一瞥,在三处各打了个转,最后斜睨向地上游弋进来的那条小蛇,勾唇一笑,不动神色。
  早在第一拨人蹲在门口时,他就耳尖微动,听到窸窣动静,瞥到了门缝里那双眼睛,正为宫学女弟子的不害臊感到吃惊时,身后屏风处又来了第二拨人,余光一睨,竟瞧见闻人隽那探头探脑的模样,他还来不及在心中发笑时,另一扇门前又来了第三拨人,竹岫四少那几个蠢蛋,说话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耳中,他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猜今夜还会不会来第四拨人?
  长夜漫漫,没想到洗个澡也这般热闹,真是有趣有趣,浴池中央,骆秋迟心头一动,俊眸含笑,掌心朝下,真气贯涌,激起更多水雾袅袅升起,白茫茫一片,瞬间弥漫了整个浴室。
  “诶,人哪去了?”
  待到浓厚的雾气稍许散去后,门外的谢子昀擦擦眼睛,纳闷道,他旁边探脑的齐琢言也接了一句:“不仅人,蛇也没看见了,真是好生奇怪,才眨眼的功夫,怎的凭空消失了?”
  另一头的孙梦吟也惊愕不已,脖子几乎都要伸进门里面了,“骆师弟呢?骆师弟哪去了?刚刚怎么突然起了阵雾,什么都看不清了?姝儿,你瞧见了吗?”
  闻人姝捂脸摇摇头,嗔道:“我都捂着眼睛,哪敢看啊?”
  门外的两拨人兀自瞪大眼睛寻找着,浴室里的闻人隽也踮起了脚,在屏风后不住张望着,担心不已,她平素写多了话本传奇,此刻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大不会被那蛇妖吞了吧?
  “太奇怪了,人呢?人到底哪去了?还有那蛇,蛇怎么也没看见了?”
  门外的竹岫四少面面相觑,最先沉不住气,柳成眠急道:“不会真出什么大事吧?”
  “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谢子昀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将门缝又扒开了些,弯腰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摸入浴室中,后头三人互相对视几眼,也有样学样,跟着弯腰贴地,轻手轻脚地往浴池边靠。
  四人好不容易都摸到了池边,却还是什么也没看见,正埋首盯着水面嘀咕时,“奇怪,这姓骆的还会什么妖法不……”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忽地破水而出,手里还抓着那条五色斑斓的毒蛇,一把按住最当先的谢子昀,湿漉漉的脸冲他邪气一笑:“妖法不会,可以煮蛇羹给你尝尝!”
  “啊——”几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浴室,其余三人屁滚尿流地四散开去,唯独谢子昀被按在池边,吓得肝胆俱裂,拼命挣扎,一张煞白的脸都扭曲了。
  骆秋迟却一手大力揪住他,一手举着那条蛇,作势往他嘴里塞,水花四溅中,那张俊逸飞扬的脸凑近谢子昀,笑得疏狂不羁,匪气四溢:“难为你们特意跑一趟,给我送来这美味蛇羹,我怎好一人独享,理应让你们也尝尝才对,这才是同窗之谊,兄弟之交啊,你说对不对啊,谢春梦?”
  谢子昀叫得声嘶力竭,极度惊骇中将裤子都尿湿了,门外的孙梦吟看得过瘾至极,又解气又畅快,只差拍手叫好了:“该,我就说骆师弟怎么会着你们的道!”
  这一番峰回路转实在精彩,闻人姝都看得目瞪口呆,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嚎哭之声:“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屏风后的闻人隽也倒吸了口冷气,大半个身子都无意识地压在了屏风上,她身后的赵清禾从一堆柜子里拔出脑袋来,反应慢了半截:“怎么了怎么了,我们被发现了?”
  “没事没事,跟我们没关,你快找,找完咱们趁乱溜!”闻人隽向她摆摆手,赵清禾懵里懵懂地应了声,又一头扎进了一堆矮柜里。
  外头的谢子昀还在如杀猪一般地嚎叫着,闻人隽抿紧唇,无意识叨念道:“老大,你可千万别玩过火了,真弄出什么乱子来……”
  她一颗心都系在骆秋迟身上,丝毫未发觉自己紧贴的屏风,正在往前倾斜,一点点慢慢移动着……
  门外的孙梦吟也同样如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浴室里的情况,那门缝也被越挤越大,她毫无所察……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浴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孙左扬率先奔入,紧跟而来的是付远之与姬文景,他们三人的浴室就挨在旁边,一听到声响立刻赶来,匆忙间只披了外袍,长发都还是湿漉漉的,不住掉着水珠。
  三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正要开口时,又听砰的一声,那门终于承受不住重压了,门外的孙梦吟与闻人姝一并摔了进来,室内齐齐响起一片吸气声。
  “梦吟,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孙左扬看见自家妹妹摔得龇牙咧嘴,两只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付远之也愕然望去,正对上闻人姝羞窘欲死的目光,他张张嘴,正要说话时,又听砰的一声——
  屏风倒了,这回摔出来的是闻人隽。
  各方目光刷刷望向她,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脸上被热气蒸得通红,却还强作镇定,一副神游之状:“诶,这是,这是哪里啊?我好像走错浴室了……”
  几方人马瞪眼相对,震惊难言,门边却陡然又响起一声:“我天,这什么情况?”
  欧阳少傅大步踏入浴室,身后一人紧跟进来,正是教甲班算术课的宣少傅,两位少傅洗完澡后,正要出院落,哪知道会撞见这样一派凌乱场景。
  欧阳少傅眼皮子不住颤动着:“这是,这是男女混浴?还是打群架?谁跟我说说?”
  他话音才落,将整个身子埋入衣柜里的赵清禾,忽地眼睛一亮,抓住那枚好不容易找到的玉牌,脑袋一个拔出,猛一站起,兴奋转身,高举玉牌:
  “阿隽,我拿到玉麒麟令了!”
  
 
  ☆、第三十章:教算术的宣少傅
 
  
  “所以说,你们四个,是因为一个鬼赌约,特意跑来偷玉麒麟令的?”
  “你们四个,是怀恨在心,狗改不了吃屎,特意弄条蛇来吓唬人的?”
  “你们三个,是浴室挨在旁边,纯粹听到声音赶来看热闹的?”
  冷月高悬,风拍窗棂,屋子里大门紧闭,众人分站三排,骆秋迟一人而立,背在身后的手中,还漫不经心地捏着那条死蛇。
  欧阳少傅的目光在那三排转过后,终于停在了他身上,“至于你……”
  “少傅明鉴,我是老老实实洗澡的那个。”他懒洋洋一声道,下巴点了点屋中的几拨人,包括欧阳少傅与宣少傅,满脸无辜:“正好好洗着澡,却莫名其妙被九个男人,四个女人,以及一条毒蛇看了个精光,谁有我倒霉?”
  说到“一条毒蛇”时,他还把背后那条蛇高举到身前,谢子昀一声“嗷”,差点跳了起来。
  闻人隽几人不由脸色通红,欧阳少傅也清了清嗓子,略带尴尬道:“嗯,你确是受了无妄之灾。”
  “那依你说,你想怎么办,要他们向你道歉吗?”
  欧阳少傅指了指四个低头的姑娘,以及垂头丧气的竹岫四少,骆秋迟摸摸鼻子,踱步上前,走了两圈后,忽地一下凑近谢子昀,害得他煞白了脸,差点又要尖叫。
  “这样吧,师姐们就算了,左右我是个男人,被看看也少不了两块肉,但给我送蛇羹的这四位,我可就……”
  他说着,趁谢子昀没提防,将那条死蛇猛一拍在他脸上,“不知四位厨艺如何,把这蛇炖成汤明早送到我面前来,怎么样?”
  谢子昀怔了怔,忽地响起一声鬼哭狼嚎,欧阳少傅赶紧手疾眼快地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叫什么叫,想被全院都知道吗?!”
  骆秋迟笑嘻嘻甩着那条死蛇,对着面目扭曲的谢子昀步步上前,吹了声口哨:“不用四位怎么着,诚心认个错,明早学堂上,把蛇羹汤端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再说上一句,骆兄,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吧,这事就当过去了,如何?”
  谢子昀气到身子发颤,挣开欧阳少傅,恨恨呸道:“你想得美!”
  骆秋迟笑意不变,忽地闪身上前,将那死蛇一把缠住谢子昀的脖子,“那没办法了,直接去找八大主傅吧,带上你家蛇美人,现在走吧?”
  谢子昀一跃三尺高,叫声撕心裂肺,想将那死蛇抖出去,却被骆秋迟重重压住,挣脱不得,蛇头就对着他鼻尖,他魂儿都快被吓没了,就差口吐白沫了。
  “不能去找八大主傅,骆秋迟,你别吓他了!”欧阳少傅上前把死蛇一扯,拽过谢子昀,往齐王柳三人那一扔,对骆秋迟皱眉道:“这事可不只关乎他们,还有这几位女公子的名声呢?”
  提到“名声”,闻人姝一下抬起头,急得眼泛泪光:“是啊,这要是被凌女傅知道了,一定会去奉国公府告诉我娘的……”
  欧阳少傅抬手止住她,望向骆秋迟:“这个事情,的确不能说出去了,能尽量化小就尽量化小,骆秋迟同学,你就别跟他们几个臭小子计较了?”
  骆秋迟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一双清亮的眼眸能望进人心底般,欧阳少傅不由就有些发虚,忙拉过一旁的宣少傅,示意他开口:
  “阿宣,你怎么看?”
  宣少傅在书院中向来沉默寡言,只与性情奔放,爱说爱笑的欧阳少傅交好些,问他的意见,其实就等于拉个人做和事佬,劝劝骆秋迟就此算了。
  屋中,宣少傅淡淡看了一眼骆秋迟,忽地开口道:“就做蛇羹汤赔罪吧。”
  “听到没,宣少傅也是希望大事化……”欧阳少傅的声音戛然而止,扭头霍然瞪大了眼:“什,什么,阿宣你说什么?”
  “我说,就按照骆秋迟同学说得做,无论何人犯了错,都应当赔礼致歉,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这没什么不对的。”
  宣少傅淡淡掀了掀眼皮,还是一副波澜不起的语气,却让屋里众人为之一惊,尤其是一直没吭声的付远之。
  他怔怔望着宣少傅,有些难以置信,所有院傅之中,他最为尊重的就是宣少傅,因为他自己最喜算术一门,所以对宣少傅也格外亲近些。
  可他一直了解宣少傅的性子,沉默寡言,无论怎样都不会与人走得太近,像这样直白地为人说话,还是头一次。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付远之心中升起,他看了看骆秋迟,眼底有什么沉静不明,如冰冷深渊。
  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总算收了场,竹岫四少最终还是领了罚,悻悻出门,骆秋迟走在最后头,却在迈出门槛时,被宣少傅轻轻叫住了。
  月下门边,那身长袍清秀文雅,递给他一串黑曜算珠,淡淡道:“日后如果他们还来寻你麻烦,你就来找我,我会替你做主的。”
  骆秋迟一怔,有些不知所措,那宣少傅便走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是第一任麒麟魁首,同你一样,出自寒门。”
  这一下,骆秋迟瞳孔骤缩,还来不及回应时,那串黑曜算珠已塞入他手心,宣少傅用只有他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已过世的魏于蓝,魏少傅,乃我至交好友,亦是我毕生恩人。”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骆秋迟,意味深长:“不,是许多人的恩人。”
  “你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出色的,好好在宫学念书,日后必成大器,魏少傅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万分的。”
  骆秋迟脑中乱作一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嘴唇翕动间,那宣少傅摇摇头,微微抬手:“不必多言,放在心中便好。”
  台阶上众人好奇望来,不知宣少傅拉着骆秋迟在作甚,付远之眼尖地瞥见那串黑曜算珠,脸色一变。
  等到宣少傅走下来时,欧阳少傅不由问道:“阿宣,你怎么把你的黑曜算珠给骆秋迟了?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那黑曜算珠常年系在宣少傅腰间,算作他的贴身信物了,当下,月光投在他清秀的眉目上,他只淡淡道:“没什么,他对算术不甚感兴趣,我倒瞧他是个好苗子,激励了几句罢了。”
  “可也不用……”欧阳少傅还想说些什么,宣少傅已经一抬手,走到了付远之面前,清声道:“远之,你身为师兄,要对同门师弟多多关照才是,日后骆秋迟若在算术上有任何疑难之处,你都需悉心解答,宣少傅知道,你向来是个聪慧谦逊,秉性可贵的孩子,相信你一定不会藏私,定会倾囊相授,对吗?”
  冷风吹过付远之的衣袂发梢,他怔怔地看着宣少傅,看着这位心中一直崇敬的师长,许久,才滚动了下喉头:“是,宣少傅。”
  他低下头:“学生谨记。”
  双手掩入袖中,一点点握紧,直到宣少傅与欧阳少傅结伴而去。
  骆秋迟走上前来,俊逸面庞似笼薄光,嘴角含笑:“付师兄,不用劳烦你了,我日后若在算术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会亲自去找宣少傅的。”
  他说到这,将那串黑曜算珠在付远之眼前晃了晃,有意无意地发出一声低笑,付远之目光一颤,身旁的孙左扬已经气不过,将他一把拉走,“阿远,别理他,这狂妄小儿,还当阿远稀得教你吗?”
  骆秋迟吹了声口哨,也不去理睬他们了,只快步凑到闻人隽身旁,一弹她额头:“小师姐,师弟我都被你看光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众人皆能听见,闻人隽当即红着脸急道:“哪,哪有看光,雾气那么大,分明什么都没瞧清!”
  “哦?你还嫌没看够啊?”骆秋迟故作惊奇。
  “不,不是,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
  “那你就没点表示?”
  调侃的语气中,似乎好像也要看回来才算扯平,付远之听得心中血气翻腾,当即就想上前,却听骆秋迟又嘻嘻一笑:“你怎么脸红了呀,想什么呢,你不会以为我还要看回来吧?那你可冤枉我了,我是君子,不行越墙之事,我呢,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听说小师姐一双手生得巧,能写能画还能下厨,这样吧,你也给我做顿饭,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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