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轻抚着那张俊逸的脸庞,他微眯了眸,扬起唇角:“好久没有晒太阳了,都快忘了这股舒服得浑身不想动弹,暖烘烘,懒洋洋的滋味了……”
闻人隽也随他抬头,在他旁边轻轻一笑:“以后……我陪你晒一辈子。”
“什么?没听清,你说什么?”骆秋迟偏过头。
闻人隽脸上一红,却还是拔高了语调道:“我说,我以后陪你晒一辈子太阳!”
“什么?还是没听清,再说一遍……”骆秋迟头偏得更厉害了,夸张得像个聋子一样。
闻人隽不想再搭理这厮了,在他耳边大声一喝:“没听清就算了!”
话音才落,一双手已冷不丁伸了出来,在阳光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闻人隽心头狂跳,还来不及尖叫时,耳边已响起骆秋迟笑眯眯的声音:“不说陪我晒一辈子太阳吗?现在就开始嫌我耳鸣了,那等我七老八十了,真的眼花耳聋,还不一脚把我踹开了?”
“你这种无赖,就该多踹几脚!”闻人隽去揪骆秋迟的耳朵,哼哼道。
阳光斑驳洒在她额前的碎发上,长长的睫毛染着金边,清隽动人,骆秋迟一时看呆了,心中柔软一片,忽然笑了起来:“好呀,也给你踹一辈子,行不行?”
闻人隽一怔,两人四目相对,长风掠过衣袂发梢,他们身影越靠越近,终于听着彼此的心跳,轻柔地吻在了一起。
杭如雪来到时,正撞见这温情缱绻的一幕。
他才从关押跋月寒的地方出来,取到了他的印章,准备发信往盛都,迷惑六王爷。
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骆秋迟口中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了,在意出望外的同时,也不得不叹服,这“秘密武器”的确能抵百万雄师。
付远之算无遗漏,他们按照他每一步的谋划来做,不急不缓,静等猎物入网。
括苍谷大胜的捷报并不发出,而是全面封锁消息,并且还接连往皇城发几封加急战报,营造出一种他们仍在苦战,并节节败退的假象,而只有梁帝才能收到真正的军情,知晓他们已大获全胜,并俘虏了跋月寒。
六王爷与狄族是有约定的,除了韩家军以外,跋月寒也是六王爷举事的一股重要助力。
而现在,杭如雪他们要做的,便是让六王爷相信,自己还有这股助力,仍然胜券在握。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是,自己不仅失去了狄族人的相助,还会在接下来的谋逆当中,收到更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切都在付远之的掌控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杭如雪直到这时,才真正见识到这个惊才绝艳的大公子的手段,毫不夸张地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军师,有了他的一己之力,棋盘上的格局才大不相同。
如今再回想起那日,骆秋迟安的那个名字,简直不能更精准贴切——
六王爷做梦也想不到的克星。
真是没有比这更绝妙的形容了。
阳光洒在杭如雪俊秀的眉眼上,他望着不远处拥吻的二人,唇边不由浮起一个清浅的笑容。
“将军,大伙都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开始拔营出发,撤离括苍谷了……”
祥子一路小跑而来,刚要向杭如雪请示时,少年却忽然回头,向他一声道:“嘘!”
祥子有些懵住了,看向前方那两道抱在一起亲吻的身影,才霍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看看抱在一起的两人,又看看孤身一人的杭如雪,双唇翕动着,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
长空下,他目光紧紧锁住杭如雪的背影,充满着无限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擒王
☆、第一百一十六章:擒王
寒风萧瑟,飞雪簌簌,盛都城一片白茫茫。
谁也没有想到,车马在出发之际,璇音郡主会忽然折回。
那时远安郡王府,书房当中,付远之正与莺歌在最后核对一批六王爷党羽官员的名单,以及一些重要情报。
自古以来,男人最流连的地方莫过于秦楼楚馆,最会吐露实话的地方莫过于床上枕边。
莺歌与一群小姐妹,利用的便是这一点,她们在花船之上,暗中为付远之做了不少事,打探到了许多重要情报,算是一股隐藏在坊间不大不小的助力。
付远之曾对莺歌说过,待到事成,他会替她赎身,为她安排一个衣食不愁的下半辈子。
莺歌却低了头,呐呐地开口,说自己什么心愿都没有,只盼日后能够跟在付远之身边,哪怕当个小丫鬟也好,她不奢望更多的了,只要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付远之却久久沉默着,没有给她任何答复。
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许诺出去的,若是做不到,会更加伤人无形。
付远之是个聪明人,深谙这一点,也不愿以此利用那些可怜的女子,让她们对他更加忠心。
他虽非圣人君子,却也不想做无耻小人。
如今大雪纷飞,两人灯下密谈,听着冷风敲窗的声音,莺歌神情有些怅然:“恐怕,这是奴家最后一次……来给公子送情报了。”
棋局即将走完,一路同行,无法言说心底那份不舍,莺歌眸中已有泪光泛起,付远之却只是定定望着她,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莺歌连忙摇头,泪光楚楚道:“公子不用言谢,一切都是莺歌心甘情愿的,是公子让莺歌明白,原来人生还能有另外一种意义,是公子让莺歌重获新生……莺歌应该感谢公子才对。”
付远之望着那张素净如莲的脸庞,一时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每次来见他,莺歌都会洗尽胭脂,素面朝天,不像个闻名盛都的花魁,反倒像个怯生生的宫学女弟子。
付远之注视着她,终是长长一叹:“你是个好姑娘,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莺歌笑了笑,灯下一字一句道:“能遇上公子,就已经是莺歌三世修来的福缘了。”
房中暖烟缭绕,一时静谧无言,付远之深吸口气,正欲说些什么时,外头却有人急切地敲起了门:“夫君,我有件东西忘了给你,是在寺中求的平安符,你快开门,我亲手为你系上后,就要随车队出发了……”
正是忽然折返的璇音郡主。
她来得猝不及防,房里的付远之与莺歌均乍然变色。
“快,快躲进密室去……”
付远之呼吸急促,莺歌将那些情报一把塞进袖中,却是心慌意乱下,不小心绊到了书桌的一角,疼得长眉一蹙,摔倒在地。
门外的璇音郡主听出不对:“谁,谁在里面啊?夫君你在跟谁说话,你快开门啊!”
许是女人的直觉很准,又许是璇音郡主性子急,她用力拍打着门得不到回应后,竟毫不顾形象地提脚踹了起来。
房内的莺歌脸色大变,情急之下,第一反应就是拿出那些情报,一股脑儿吞进了口中,一边极力咽下去,一边将自己衣裳往下一拉,露出了半边香肩,嘤嘤哭泣道:“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奴家呢……”
璇音郡主在门外听得分明,双眸迸出精光:“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夫君你把谁藏在里面了?”
她发了狠劲般,一脚踹开了门,却正撞见地上的莺歌,伸出双手,想要勾住付远之的腿,她哭得梨花带雨道:“我知道是奴家痴心妄想,配不上你,不该来纠缠你,可你也不该将奴家重重推倒在地啊,奴家为了公子茶饭不思,公子竟要对奴家这般绝情吗……”
付远之眸光几个变幻,下意识后退两步,当真是一副嫌恶至极的样子。
璇音郡主霎时明白过来,怒从心起,一脚就踹在了莺歌肩头,“好你个小贱蹄子,我认得你,你就是从前花船上的那只骚狐狸,总是缠着远之哥哥不放,如今竟还敢趁我离府,跑来纠缠他,你简直胆大包天了!”
“我今日要不打死你,就不叫璇音郡主!”她一把拽过莺歌的长发,就要将人往外拖。
动静闹得府中下人全部赶来了,璇音郡主将莺歌重重摔在了雪地中,凶相毕露:“你们几个人,把她衣服扒了,再给我把刀,我要亲手把这个骚狐狸的脸全部划烂!”
莺歌身子一哆嗦,泪眼涟涟,连忙求饶道:“不,不要,求求郡主饶过奴家,奴家再也不敢了……”
她扭头看向门边的付远之:“公子,公子救救奴家!”
嘴里这么说着,眼中却分明写着几个大字——
不要管她,千万不要站出来,不要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付远之眼眶一热,握紧了手心,却仍是上前一步,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皱眉道:“将她赶出府便是,这般下贱之人,不要弄脏了夫人的手。”
往日极好哄骗的璇音郡主,这时却一反常态,扭过头,对付远之似笑非笑道:“怎么,夫君,你是心疼她了吗?”
“当然不是了。”付远之眉头皱得更深了,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车马快启程了,我担心耽误时辰,夫人犯不着为这样的人误事。”
“耽误便耽误!”璇音郡主双眼一瞪:“大不了我不去那望台寺了,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剥了这张狐狸皮!”
她说着冲四周怒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拿刀来!”
地上的莺歌与门边的付远之均脸色一变,付远之还想说些什么时,莺歌却已在雪地中咬咬牙,泪眼望着璇音郡主道:“不劳烦郡主动手了,奴家宁愿留具全尸上黄泉!”
她最后匆匆看了一眼付远之:“公子,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那一眼可堪万年,所有话中,唯独这一句,是真的。
说着人已从雪地中猛然纵起身来,一脑袋撞在了院中的石桌上,鲜血登时涌出,凄艳如火地流了一地。
璇音郡主一下捂住了嘴,脸色煞白,门边的付远之却是陡然握紧手心,双目死死望着雪地中的那抹红,胸膛起伏间,他硬生生将一口热血咽下喉中,强迫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来。
冷静的声音在院里响起:“如此污秽之人,死了倒也干净,来人,快清理一下院中……”
轻描淡写的语气,是他一贯的冷静自持,毕竟只是死了一个毫不相干之人,还是个风尘女子,他堂堂郡王何需在意,就像衣上沾到的灰尘,掸一掸便随风消散。
他只是一步步走进风雪中,将自己的外袍解下,罩在了璇音郡主身上,温柔道:“阿音,别任性了,大家都还在等你呢,快启程吧。”
天地间雪花飞舞,风声悲鸣,这一年寒冬,冷得像是望不到尽头,谁也不知大雪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璇音郡主离开后的好几夜,付远之都再没能入睡,一闭上眼,就是雪地中那抹凄艳的红。
那个声音不断盘旋在耳边:“公子,奴家别无所求,只盼日后能够跟在公子身边,当个小丫鬟,一辈子追随公子……”
他在黑暗中瞪大瞳孔,泪水滑过眼角,一动不动,也如同死去一般。
烟花当空绽放,昭华殿中的那场除夕盛宴,终于到来了。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今年还多了几方特殊的席位,坐着太学阁众人,他们这股势力虽才兴起,却已如野火燎原,让人不容小觑。
六王爷却是不屑一顾,连几句客套话也懒得敷衍,全程未将太学阁放在眼中。
付远之坐在他旁边,低头抿酒,眉目清朗,一派气定神闲之状,看不出任何异样。
一片祥和气氛下,笙歌曼舞,觥筹交错,却隐含着刀光的森冷。
宴至一半,众臣纷纷向天子献上除夕贺礼,六王爷命人抬上来的,却是一方古怪的巨石,上面凿刻着四个大字——
苏祸亡梁。
六王爷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前几日大雪覆都,本王收到一份神奇之物,便是这方巨石,它从天而降,落在宗庙附近,上面竟还浮现着四个大字,像是带着上天的指示一般。”
“苏、祸、亡、梁。”六王爷高声念出,目视首座上的梁帝道:“本王起初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四个字究竟是何意思,后面想了又想,忽然茅塞顿开,陛下的名讳中,不正有一个‘苏’字吗?”
此话一出,满堂脸色皆变,六王爷笑意却更深了,梁帝与他四目相对,面无波澜,只是沉声道:“皇叔这是何意,不妨说得更清楚一些。”
六王爷霍然站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当着群臣之面,目视梁帝一字一句道:“陛下既然发问了,本王也便直言不讳了。”
他眉目一厉,陡然拔高语调道:“这个‘苏’,就是指陛下!苏祸亡梁,就是说,陛下若再为天子,大梁必将亡于陛下手中!”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中,文武百官一片哗然,唯独付远之依旧坐在一侧,自斟自饮,神情淡漠,超然物外般。
六王爷还在高声斥道:“今岁战火连连,又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江山动荡,风雨飘摇,皆因陛下而起!”
“更可笑的是,陛下居然还创建了一个什么太学阁,大举启用寒门陋士,想要动摇祖宗之法,大梁根基,宗庙外之所以天降巨石,就是上天对陛下的怒责!”
“如今狄族人的铁骑就快踏破皇城了,本王夙夜忧心,总算与狄族人谈来了议和的可能,他们提出,议和的唯一条件,就是大梁换下无能之王,陛下退位于贤!”
满堂变色,梁帝却在龙椅上一声笑出:“六皇叔莫不是想说,自己就是那个该登位的‘贤’?”
“没错!”六王爷高声一喝,虎目灼灼,熊熊野心再不加遮掩:“只有本王,才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这句“天命所归”,如一个暗号般,静坐一侧的付远之骤然站起,将酒杯往地上一掷,随着杯碎之声响起——
殿门大开,风雪灌入间,瞬时涌进了大批禁卫军,刀剑森然,将众人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六王爷的心腹,禁卫军的秦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