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衣袖的动作更大了些,用力擦着伤口过去,怎么看怎么疼。
展铭扬“哎呦”了声,开始赶人:“你别在这倒腾了,赶紧去上点药,我姥姥长期备着红花油的,你去涂点。”
那红花油用处超级大,磕了碰了这事不用说,夏天被蚊子叮了都能被拿来涂一涂,跟老太太说了无数次不管用,老太太愣是不听劝,照样把它当传家宝一样的供着,留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
程谨言不怎么想去,他紧闭着嘴,继续在那蹲着,边留心展凝的反应。
他承认,他是有点卖惨,不,他确实在卖惨,他想用尽一切方法来调动展凝对自己的注意。
后者这次不负他所望,不再无动于衷。
展凝目光撇过他的袖口,皱眉说:“严不严重?”
“不严重。”程谨言说。
展铭扬注意着砖块垒的高度,边说:“挺严重啦,赶紧进去上药,就算不上药也得洗洗,你那胳膊都沾土了。”
程谨言还是不怎么想动,他想再调动些展凝的反应出来。
最后展铭扬看不过去,直接用伤残人士碍手碍脚为由,愣是把他推到了展凝身边。
展凝踢了下脚边一直咬她裤腿的阿黄,说:“你进去吧。”
程谨言:“我不知道那药放在哪。”
老太太和阿姨这个点在午睡,展凝只能认命的跟着他进屋去翻箱倒柜。
红花油被装在一个饼干盒子里,由于排上用场的次数不多,加之躲这盒子里的年数也已经很可观,瓶身上的商标都剥落了,瓶子本身看着也黑乎乎的很奇怪。
展凝闻着一股子怪味,都不想捞出来了。
她跟程谨言对视了眼,说:“这玩意估计不能用了,要么去外面买一瓶?”
程谨言点头,偷眼看她:“你跟我一起吗?我不认识路。”
这个理由一出来也无法反驳不是?
展凝原本是想叫展铭扬带着人去的,但展铭扬那小子兴匆匆就只顾忙着闹腾那几个番薯了,至于孙婉……别提了。
步行去街市大概十五分钟,沿河的道路上不少人在蹲蘑菇钓鱼。
程谨言没话找话的说:“这么小的河能有鱼?”
刚说完,一个老大爷甩上来一条食指大的小鲫鱼,鱼虽小,大爷表情看起来却很满足。
展凝“呵”了声,把千言万语都混合在了这个字里面。
程谨言抿了抿嘴,目光一转,又说:“河水这么脏,这鱼能吃吗?”
现在河道里的水不比十几年前的了,那时候的夏天大小伙上衣一脱,随时能下饺子似得下水玩,那会的村民连洗碗都是在河岸边。
现在企业越来越多,工业污水排放日趋严重,人人都在感叹环境,人人都知道需要有环保意识,然而全部的环保举措全在口头上。
脏的继续脏着,好的也真的是没见多好。
展凝说:“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这些鱼钓起来大部分都是喂家里的鸭鹅的。”
街市上有不少药店,展凝随意进了一家,跟营业员说了下情况。
在对方拿上药的同时,展凝说:“直接在这边让工作人员帮你上一下吧,他们比较专业,总比你回家自己倒腾的好。”
事实上程谨言憋着这么一口气,是想着展凝能良心发现一下,亲自上手给他做处理,按现下的情况来看,这压根真的就只是幻想了。
等人把东西一拿过来,展凝冲他抬了抬下巴:“要不要脱外套?”
程谨言很是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缓慢的拉起袖子。
“呦!”年轻姑娘盯着他胳膊,最后上手还帮了一把,“这口子这么深啊?单单上药不行喽,我看你们还是去医院打个破伤风。”
除了手腕靠上有严重擦伤外,再上面还有一道很明显的划伤,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划的,口子很长,还有点宽,伤处更是有隐约的锈迹。
展凝愣了下,吃惊的说:“也是刚才摔的?你这怎么划上去的?”
坐车兜里的时候膝盖老是跟展凝的撞一块,他在感觉到隐秘的喜悦的同时,邪火又一次蹿了上来,为了不终于太过失态,便把外套给解开了吹吹风,顺带拉起衣袖还露了胳膊肘。
小车倾斜时他是第一个跳下来的,并迅速回身接了展凝一把,胳膊由此躲避不及时跟车兜的尖角正面杠上了。
程谨言看着展凝拧起的眉,似乎从里面品出了些担忧的意味,他突然觉得这个伤受的值了。
“没什么,不疼。”他柔和了眉眼,压着满心只有自己懂得的酸涩说。
展凝神奇的看了他一眼。
最后还是打算去趟医院,但药店工作人员给配的东西也给买了下来,在家备着也不是坏处,何况那瓶能作古的红花油真的需要退休了。
乡村的公共交通是中巴车,展凝观察了一下路线发现还需要转车,为节省时间准备打车过去。
医院人不是很多,一系列流程下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做皮试测敏的时候,展铭扬电话过来了,他表示午睡的都起了,番薯也烤了快两轮了,为什么还见不到他们的人影,买个红花油买上天了吗。
展凝把这边情况简要说了下。
展铭扬瞬间消停了,表达了一下关怀之情后传话说:“姥姥让你们回来的时候带些鸭苗鸡苗。”
“……”展凝说,“后院不是养了三只鸭两只鸡了吗?”
展铭扬:“三鸭两鸡吃吃完很快的呀!”
展凝沉默了下,说:“那你问问小苗买多少啊?”
展铭扬听话的在那边问了声,手机里隐约传来姥姥的声音,表示让他们随意发挥。
“……”
这还能随意发挥啊?!
展凝一挂手机,扭头突然对上程谨言幽深的大眼,她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仰:“你干嘛?!”
程谨言默默的坐正了身子,他正坐展凝边上,见她接电话,有意无意的便凑过去听了听,他就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的谈话内容,借着这么一个站不太住脚的理由,寻着任何靠近展凝的机会。
他把展凝吓到了。
展凝也把他给吓到了,吓的年轻的心脏总安分不下来。
第49章
展凝把手机揣进口袋, 防备的又盯了他一眼,随后起身换了个座位。
手腕上皮试的小包还鼓着,程谨言低头盯着那小小的一个包, 满心满眼都是一望无际的灰败。
回去时在街市下的车, 展凝带着程谨言在市场外围转了一圈,然后找到了卖鸡鸭苗的摊贩。
两只并排放着的圆形箩筐, 小鸡小鸭各装了一半,尖声刺耳的“叽叽喳喳”非常吵。
程谨言蹲地上看箩筐里毛茸茸的黄黑色的小鸭子。
“我要十只, 鸡鸭各五只。大爷, 装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多套个塑料袋?”展凝说。
老大爷很爽快的答应了。
一边掀了上面的网面给她抓小鸡, 然后是鸭子。
没了网面的鸭框顿时畅通无阻,程谨言犯贱的伸手抓了一只在手上把玩,结果乐极生悲, 一坨鸭屎直接挂他手上了。
小少爷顿时将鸭子一扔,盯着自己恶心巴拉的手掌,脸黑的堪比锅底。
程谨言倒霉了,展凝就乐了。
她暗笑了好一会, 看着程谨言接过大爷好心递过来的脏棉布擦了擦手,然后把一袋子小鸭递过去,说:“喏, 拎着吧,压一压你的心理阴影。”
程谨言就这么拎着一袋子的心理阴影跟展凝一起回了家。
乡下的生活其实也挺无聊的,能玩的东西更少,因为孩子不常来, 所以没配电脑,除了电视就没了其他可供消遣的电子设备。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一伙人靠打牌,河边捞浮萍,加之逗狗斗鸡来打发。
回去的时候展淮楠没来接,他们要坐大巴车返程。
孙婉表情不太好,不太好的原因不是因为要返家了,而是收到了朴泽的信息。
这人的联系方式已经被孙婉拉黑,朴泽是借着别人的手机发过来,内容主要是道歉,表现的非常诚恳。
但诚恳的完全没有用。
孙婉说:“我信他,我是狗。”
展凝对此不发表意见,因为有前世打底,就算孙婉是只“狗”了她也不意外,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只能走着看。
孙婉最后如果还是跟朴泽走到一起,展凝会觉得是情理之中,如果走不到一起,那么她也都会祝福孙婉找到另一个适合她的人。
到家后没多久展凝破天荒的接到了钟乔松的电话,手机屏上闪烁着“钟老头”三字。
“见鬼了。”她说,然后把手机接了起来,乖巧的叫了声:“师傅。”
里面传来一声闷笑。
展凝愣了下,惊愕的说:“顾倾杯?”
“这就听出来了?耳力不错。”他说。
展凝:“你在N市?”
“对,你过来吧,我在钟师傅这坐着呢。”他说,“就两个大男人还蛮无聊的。”
展凝深深觉得自己去了也照样无聊。
展凝:“你怎么用这个手机打我电话?”
在工作室都留有自己的联系方式,同样的她也有顾倾杯的,就是至今为止都没派上过用场罢了。
顾倾杯:“我手机没电了。”
电话挂断,注意了下时间,正巧临近中午,展凝在家随意吃了点就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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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杯:“老师虽然没过来,但时常念叨您,也非常希望您能多去他那边坐坐。”
他们坐在一个小小的茶室里,这间茶室是三年前刚配置的,之前是个杂物间,架不住钟乔松对茶道的钟爱,只能劈出来。
钟乔松舒怡的闻着茶香,神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含刃:“你不用特意给他留面子,那家伙不骂我就够好了,要念着我过去窜门得留下辈子去。”
说完视线扫过地上一角,那里放着瞿刑让顾倾杯带来的见面礼,有珍贵面料,特制饰品,一些保健品,最离谱的是还夹杂着两张喷了男士香水的明信片。
钟乔松深深觉得,除了那两张明信片是瞿刑的手笔,其他都是顾倾杯碍着面子私下准备的。
那个缺德玩意!
顾倾杯笑了下:“您那是偏见,这么久了还怄气呢。”
钟乔松:“一个月前刚来过消息给我看他那只贱猫,不气说不过去。”
顾倾杯下意识斜了眼地上睡的正香的拉布拉多。
钟乔松抬手摆了摆,不想再多说的样子,转了话题:“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现在一直在老家,那边环境好,生活步调慢,日子可以过的比较闲散。”
顾倾杯刚说完,屋外传来了点杂音,他扭头看过去。
展凝正目标明确的朝这边走来,头上套着顶毛茸茸的黑色贝雷帽,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看过去更为白净显小不少。
“师傅!”展凝一脚跨进来,目光快速在顾倾杯身上掠过,跟钟乔松打了声招呼。
钟乔松掀了掀眼皮,说:“小曲想你了,带下去陪它玩会吧。”
“……”展凝无言的看了眼听见声音就从地上起来,现在围着自己疯狂打转甩尾巴的狗。
将她特意传唤过来,居然是为了陪狗玩这事,着实打击人。
展凝又快速看了眼顾倾杯,对方举着杯子抵在唇边,桃花眼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明显在那偷笑。
展凝顿觉尴尬,垂眼抓了抓狗头,连忙出了门。
“展凝在设计上的天分不大,一根筋通到底不太会转弯,但架不住她自个喜欢,勤奋又总能补拙,偶尔偏了方向的点子还是蛮有意思的。把她放你们那边,你们也别太难为她,让她涂点金,上不了塔顶,但至少在这条路上稍微走的容易些。”钟乔松慢悠悠的说着。
大师级别所谓的天分不大,比起一般人其实还是好了很多,当然跟有绝对天赋的人确实没法比,顾倾杯想起展凝蹲地上捣鼓那只猫时的情景。
在条件限制下她会把对人类的灵感,投放到动物上,从款式颜色到搭配,上次一顶带蕾丝的小礼帽就整整花了两天的时间还没满意,愣是在那拆了缝,缝了拆。
顾倾杯转了转杯子,说:“您说的对,展凝确实挺一根筋,不过有时候看着蛮有意思。”
钟乔松挑了下眉,难得露了个有点意外的表情,很快又收敛:“工作室现在是你全权在负责吧。”
顾倾杯:“老师还是会看顾着些。”
虽然工作室挂了瞿刑的大名,但实际瞿刑长期不在国内,工作交流基本都是靠邮件往来,说顾倾杯全权负责也不为过。
顾倾杯走进小楼操作间时,展凝正坐那玩手机,大型犬又趴回了地上,下巴亲昵的搭在她脚背上。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S市?”顾倾杯拉过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展凝抬头看他:“就这几天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前两天,从老家回S市正巧路过,所以来看看。”他说。
展凝:“我每年都会来这呆着,之前从来没见过你。”
顾倾杯:“没缘分呗!恰巧钟师傅也没跟我提过你。”
展凝不舒爽的撇嘴。
顾倾杯还要在这呆几天,提议说回S市时可以一起,反正他有开车,展凝没拒绝,有免费座驾可以蹭,不坐白不坐。
然而离返校时间越近,程谨言脸色便越不好。
这意味他要长时间见不到展凝了,他攒了这么多年的日思夜想还没好好展开过,就又要求他收拢掖好,而见不到人的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他满心的惶惑不安在深夜时越发肆意泛滥,可再是不舍难忍也终归止不住展凝的脚步。
大上午,衬着程谨言的心情,这天是阴的,风刮的有点猛。
展凝整装待发在客厅坐着,一边放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程谨言蹭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他有心想说一句:“改天走吧,你看现在这风感觉都能把人吹跑了。”
可也知道说出来除了被展凝舌刀削一顿,不会有其他下场。
“东西没落吧?”他没话找话的说了句。
展凝在那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程谨言手一下一下的按着沙发,随着时间的临近心底的烦躁呼之欲出,他像一只被围困在死角的小兽,除了嘶嚎外再无他法。
情绪是很容易被感染和察觉的。
展凝侧头看了坐立不安的人一眼,说:“你有事?”
程谨言犹豫了下,说:“我有时间去S市看你。”
完全不需要!
她巴不得离这人远远的,真心不需要这么贴心。
展凝给他洗脑:“高中课业压力比较大,你平时得把多的时间好好放到学习上,S市要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放假给你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