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柔桑娇笑问道:“我今儿站在门外看了一眼,看到有不少灰白色的石块已铺上地面了,可是地基都打好?”
他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了,地基用的是打磨好的青石板,即厚重又耐用,上面便是要砌青砖,你的那些松木很快便要派上用场了。”
“即如此,许是等秋天,这沿河的街市便能建起来了?”木柔桑闻言一喜,有了街市,这小山村便越发热闹了,村民们再也不用天未亮便早起赶集了。
“嗯,等明年,小山村花红绿柳时,又是一派光景了,到那时,小山村才算是真正立下万年根基。”木槿之心中无限感慨,唯遗憾父母双亲早早辞世,他两兄妹不能膝下尽孝。
随着朝令颁布,小山村还沉浸在欢天喜地中没缓过来,锦王又一道命令却是狠狠摔醒了众人。
木柔桑呆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家书,是左人佑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姑娘?”立于一旁的春染几个发现她的不妥。
木柔桑伸手抚额叹息:“原本修运河是好事,没想到却是成了坏事!”
“姑娘?不是说修了运河,咱小山村及周边的几个小村庄都要受好处吗?听说连平安镇都来了不少商家落户。”春意十分不解地问。
木柔桑苦笑,把手中的家书小心折叠好,说道:“真是多事之年,舅舅来信说,锦王有感藩地库房空虚,又因修运河一事耗费极大,欲拟今年征税加一层!”
☆、第297章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什么?一层?那锦王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想银子想疯了,即便是良田也能伸出手指算清一亩产多少,还要人工,肥料,种子钱,除掉一家子嚼用,一年到头能有剩余就是烧了高香!”春意怒道。
她与春染的家人就在邻乡,今年托了两人的福,家中已也越发过得红火,又添了些田地,哥哥们娶妻的娶妻,弟弟妹妹进学的进学,家中也能请上两个长工帮衬田事,母亲也不需再下田劳作,这好日子才有了盼头,就淋头一盆冰水。
“别忘了这是锦王的藩地,他说加税便是加税了,唉,好在只是临时加三年,算是好的,只怕别的州有的不定加上多少呢!”木柔桑只觉得整个天空都被雾霾遮住,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姑娘,这修运河怕是还要强征民工呢!”柳姑姑脸色有些不自然,不知想到了什么。
强征民工?木柔桑一怔,只怕到时怨声载道,哀歌四野!
“罢了,我们一介布衣也无可奈何,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到时见招拆招便是了,舅舅在信上有提到,左右小山村是不用愁这徭役,只是说叫哥哥们继续留在小山村,等到秋收后再回蜀州城,到时我们也要收拾好一切物什。”
柳姑姑最是老道,忙问:“姑娘,可是要去京城了?”
“舅舅见朝中局势不明,留在巡盐衙史这位置上怕是越发不得安生了,他已请旨今年末御任后,回京续职,只是当今皇上扣下折子,现留中不发,怕是在斟酌!”
木柔桑心中又添一道忧,左人文远在江南,又加之书信不便,也不知他有无收到左人佑的家书。
柳姑姑眉头轻皱,嘴皮子动动最终没有开口,她知木柔桑如今定下亲事,断没有再去寻苏瑞睿求助的道理,依她的性子也不可能低得了头。
因加征税一事,小山村村民脸上的喜气去了三分,好在现下口袋里都有余粮,家家用得起长工,尽管加由税费,日子还算过得下去,村长早早便打发人收齐了银子。
木柔桑家虽田地多,谁叫她哥哥是举子身份,也就小山村这里的良田加收了一层税费,她打发了春意拿了银子第一个去交的。
“姑娘,奴婢听说官差正四处追人讨税呢!”春意鼓着腮帮子正在打络子。
她与春染是几丫头中最不满加税一事的。
木柔桑皱眉看向她打的络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和络子有仇呢!作死地勒紧,都打成什么样子了。”想了一下又道:“你们俩家有十多亩田地吧,算下来,今年的收成怕是只够裹腹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锦王还算能克制得住自己,听说有的州已经有人开始往外逃了。
春染也叹道:“好好一事儿,给弄成这样子,我听村里来的商人说,有的州逃人,被官差逮到了就往死里打。”
木柔桑也无奈,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当今皇上的本意应该是好的,只是到了下面却是被误解了。”
柳姑姑却在一旁说道:“奴婢长年生活于宫中,却是及难听到外头的事,想当今皇上怕是也有被人蒙骗了的时候。”
大家因提起这些事,一时也失了继续做绣活的兴趣,木柔桑看看西厢房边的葡萄藤又爬得到处都时,便放下针线说道:“看着这葡萄开小黄花了,不若,我们活动下,拿剪子剪掉些多余的花和嫩藤吧!”
院子里的丫头、小绣娘子们忙应了,去那小块葡萄地里折藤,木柔桑伸手拿过嫩嫩地枝条不由走神了。
当年,她与苏瑞睿曾一起在这葡萄架下忙碌过,那是尚不知他身份,把他当个长工似的指挥的团团转,原想看他那冰块脸破功,谁又知会结下如此孽缘,如今回头再想,却又多了一份陌生!
木柔桑春忙后并没有回省城,因左人佑叫三个继续留在小山村,闲时便叫了桃花、凤钗坐于金桂树下做女红,哪管外头风雨飘渺,她依然只守着这个小小宅院打转,天天忙碌不停,到了晚间沾枕便睡去,也没那心思再想苏瑞睿的过往种种。
罗扇轻摇,流萤如星时。
从县城到小山村的新官道上缓缓行来一队人马,中间夹着两辆马车,马夫脸上满脸疲惫,万里风尘只为奔赴小山村,团福青铜绸车帘子被一只手挑起,从里头探出一个青绸软帽的小伙子,精瘦古铜色的脸上,机灵地双眼正四周张望。
他回头欢喜异常地说道:“少爷,这新官道即宽又平整,还用青石板铺了路面,想必是锦王发了狠心,下了大手笔弄成的。”
车内正坐着一嫡仙般的男儿,素净长衫外罩滚银纹边露草色纱衣,一双狐狸眼儿笑起来勾魂慑魄,身上散发着淡雅地薄荷味。
他此时正微眯眼儿,衣裳松懈的斜倚在软枕上,若隐若显的人鱼线只可惜无人欣赏,脚边的小几上正放着只有西域方才能见到的马奶提,手中正端着个小银樽细品美酒,闻眼慵懒地说道:“小桐,你还嫌自己被晒得不够么,仔细春意瞧了不待见你。”
小桐眼红地瞟了杨子轩一眼,说道:“少爷,咱这是男人味!春意瞧了定是欢喜得不行。”他绝不承认,杨子轩原本偏白的皮肤,这一次去了一趟西域,却是晒成了蜜色。
杨子轩得意地说道:“我知你是羡慕少爷长得好看,但你也不用这般子瞧我啊,看得我怪寒碜地,你又不是咱家小桑桑。”
小桐直接忽略他前面的话,说道:“少爷,你这次给未来少奶奶带这许多物什,她怕是又要欢喜老阵子了。”
经过杨子轩这些年的言语锤炼,小桐听任何话都学会摆着一张脸谱,任他舌绽莲花却是纹丝不动。
杨子轩眉峰略挑,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说道:“只要她高兴,纵是买再多回来也是值得的,可惜那边的精美首饰少,大多是笨重的,不太适合咱家小桑桑带,到是那些啥镯子,缨络还不错,这次带的耳环多,回头你挑两对拿去哄你家小春春。”
小桐撇撇嘴说道:“少爷,你不能这么叫春意,要这么叫也成,得再添多一对手镯!”
杨子轩直接伸腿踢他一下:“一边去,还不满足,那些镯子都是爷亲自挑了给小桑桑备下的,你当爷不知,你私下里也淘了好些物什。”
小桐却并不怕他,嘻皮笑脸地又爬到他身边,说道:“少爷,要不你先睡一下,先前问路时,听人说,马车也就两个时辰左右便到了,说是这路是直接通往小山村,中间不绕弯子的。”
小桐还是很心疼杨子轩,他这一次辞了木柔桑,便是日夜兼程赶赴曲州,与商队汇合后,又马不停蹄的前往西域,却是不曾做停留,与那边的商人交往了物品后,又带了商队杀回江南,把那些物品倒卖掉,再次采购了茶叶、丝绸、瓷器、大米等物,打发商队前往西域送货,自己却是打算先回趟小山村。
他又问道:“少爷,你打发人送了有西域第一美人之称的姑娘到襄阳王府,就不怕王爷不收?”
“不收?他会么,要知,做臣子的孝敬上头是应该的,看,我多好心,把唯一的一个美人儿献给他了,啧啧,他可是有福了。”
杨子轩可是很记仇的,襄阳王妃想坑木柔桑,亏得他眼明手快,这才赶在选采之前把亲事定下,只是这仇还是要报的,不能明刀明枪,那自然是要给襄阳王妃添添堵了。
“少爷,听说襄阳王爷接了圣旨要大修码头,你不会是趁他不在,特意塞去王府的吧!”
小桐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子轩特意吩咐过那支护送的人,到了襄阳城要大张旗鼓地张扬,就是叫世人知道,这西域第一美人是进献给襄阳王爷的。
小桐思至此,竖起大拇指夸道:“少爷你这招高啊,那个劳什子王妃怕是要气得吐血了。”
顺便还能在自家少奶奶心中添上一笔,把苏瑞睿抹黑,只要襄阳王府接下那美人,便是苏瑞睿的人了。
“小桐啊,往后那西域美人只有感激爷的份儿。”
他噙泪打了只哈欠,懒懒地窝在软枕里,吩咐道:“快到时记得叫我。”
小桐忙应了又为他加盖了薄披风,这才歪在一旁跟着打盹,他也同样累狠了。
现在小山村来往的马车不知凡几,这队人马进入小山村时也没引来人的注意,马车夫也是个尽职的,一直把马车赶到木家门口停下,见得车内无人下车,略支耳细听后,微微一笑,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擦掉些灰尘,这才示意小厮去敲门。
守门的小厮找开门,见是不认识的,正待关门时,招仕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问道:“是谁来了?你怎地不问一下人家就关门?”
“招仕爷爷,来人是一队汉子,我正想关了门再问话?”小厮是杨子轩走后才来看门的,是以并不认得这些人。
☆、第298章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外头的小厮听到招仕的声音,直接推开大门走进来,笑道:“招仕爷爷,多日不见了?”
招仕见来人,惊讶说道:“哟,是你?!可是你少爷回来了?不行,我得去通知姑娘去。”说完他便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欲进去禀报。
那守门小厮忙道:“你老与这位小哥聊,我去给姑娘报信。”
招仕年纪大了,木家两兄妹本不是苛刻之人,现下就是把招仕敬养着,只叫他带了几个小厮当学徒,学着如何打理果园子。
那小厮到是个腿脚麻利的,很快,便在东厢后的荷花池边寻到了木柔桑,她正带了帷帽与春染等人划着洗澡盆采莲篷,听得急匆匆地脚步声,忙抬起头来,发现是自家守门的小厮急步行来,便问道:“你这般子急,赶着去投胎不成?”
那小厮笑道:“姑娘莫怪,待奴才禀完事情再怪不迟!”
木柔桑反觉得奇怪了,笑说:“你且道来,若说不出个子丑丁卯,仔细你那身嫩皮。”
小厮站在岸边拿起一旁的竹篙把她那只洗澡盆勾住,轻轻往岸边拖,说道:“姑娘,快些去前头吧,未来姑爷回来了,现下马车正停在门外呢?”
“真的?你若是哄我,可知后果?”木柔桑大喜过望,她掐着日子算,杨子轩也要到快秋收时才能回来。
守门小厮答道:“姑娘,奴才哪敢扯谎诓你,奴才原不识得,是招仕爷爷说的。”
这回木柔桑到是真信了,春染先从澡盆里出来跳上岸,然后才扶了木柔桑慢慢踩上岸边儿。
“姑娘,依奴婢看,还是先回屋去换些件衣裳吧!”
木柔桑低头一看,原来白裙上染上了荷叶上的浆汁,苦笑道:“得,看来这身衣裳是白费了,不必了,左右又不是外人,我小时在泥地里忙活时,他又不是没瞧过,若他真是瞧了这衣裳便嫌我,我还不如现在就不要他,行了,甭说了,咱们快些去前头吧!”
说完也不等春染再说什么,便轻提裙摆欢笑着直奔前院。
“招仕爷爷,子轩呢?听说他回来了?”
跟在后头的春染忙赶上来一把拉住她,说道:“好姑娘,可是不能见面呢,还是要蒙个纱吧!”
木柔桑腹诽,这面又不是没见过,一年不说见三百六十回,十几二十回却是要见的,偏这定了亲反而不能见了,这与掩耳盗铃有何异?
想归想,她还是动作麻利的从怀里扯出块纱巾系上,只因她眼角余光已瞟到柳姑姑的身影。
“我先去瞧瞧,春染,姑姑可是在后头来了哦!”
春染咬咬下唇,无奈地跺跺脚只得留下来拦住柳姑姑,好为木柔桑争取片刻。
木柔桑回头朝她挥挥手,隔着面纱轻吐香舌,俏皮地眨眨眼便往门口奔去,她傻了才会等柳姑姑来,可不想拎着耳朵听柳姑姑的魔音穿耳,而且还是经久不息的那种。
“子轩,子轩!”木柔桑轻快地跑到马车边轻唤。
却是在马车边愣住了,支起小耳朵细听,一双灵动的明眸闪烁调皮的光芒,听得里面传来阵阵抑扬顿挫地鼻鼾声,踮起手脚轻轻往后退,回到大门来瞧到柳姑姑果然在训春染,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她现在可不想送上前去挨训。
见招仕往这边瞧,忙向他轻轻招手示意,招仕与那小厮忙走过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木柔桑指指杨子轩的马车,说道:“你们轻手轻脚,先把马卸了,再把后面那马车里的东西也搬进来,叫那两人接着睡去。”眼里闪过一丝捉弄。
“姑娘放心,老奴这才吩咐人去办。”
木柔桑立在门口见得柳姑姑带在训春染,心中那个纠结啊,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招仕见了乐呵呵地走过去说了几句,柳姑姑抬头看向这边,视眼在木柔桑裙上的那几处污点扫过,这才转身进了院子,木柔桑还是有些小怕柳姑姑,最头痛她拿规矩说事。
“招仕爷爷,还是您老你家最疼我!”木柔桑十分无耻地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