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柔桑心中却是有些不信,苏瑞睿那么心机沉重的人,又怎会轻易上当?
“不曾,三位藩王确实来京里哭灵了,但都是在太子不知道的情况下,今日所捉的不过是假的。”
杨子轩似乎知道不少。
木柔桑惊呼道:“那三位怕是不会甘心!”
如今外头都在传太子已被先帝所废,而太子却不欲下位,便活活气死了先帝。
杨子轩沉重地说道:“这只是开始,今年怕是不能随意带娘子去庄子上玩耍了。”
木柔桑听着车外禁卫们的重重脚步声不语。
大周史记后来有述:这次的腊月三十日被称之为“宣武门之乱”又说新的一年为“始乱之年”。
忠义侯带兵围困皇宫,捉藩王强逼众官承认太子名正言顺上位。
太子于新历年年初一登基,年号建安,即建安初年!
随即又颁发旨意,因是孝期,皇后及后宫四妃册封大典一律延后。
同时,有护龙之功的众人也一应获封,几家欢喜几家愁,忠义侯府的牌匾也换上了大气、富贵的鎏金牌匾,上书:忠亲王府。
大门前的汉白玉石狮子也由早先的四个增加到了左右各四个。
一时门庭若市,繁华锦簇,来往皆富贵达人。
元宵佳节冷冷清清的过完,春日来临,却依然无法缓和京城里紧张而令人不安的气氛,京城菜市口的青石板已经染成了暗褐色,远远的便散发作令人做呕的腥气,往昔热闹喧嚣的菜市场一时门可箩雀。
木柔桑经那日之惊吓,狠狠地病了一场,一直恹恹的,到了晚上总是噩梦连连,漫天都是血红一片,她在血海里无力挣扎,便是杨子轩在旁睡着,她再也不敢熄灯睡着。
杨子轩知她定是吓破了胆,一日从外头归来,见她正无精打彩地歪在罗汉床上,便爬了上去把她搂怀里,说道:“娘子,我们在新府那处搭个粥棚子吧!”
木柔桑奇怪地看向他:“施粥?”
每年忠义侯府,哦,现在应该叫忠亲王府了,不是每年都有施粥吗?
“嗯,今年京城祸乱不断,京城附近的百姓流离失所,很多百姓涌进了京城里,太子刚刚登基,哪里会顾得上这些!”
杨子轩知道木柔桑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她怕自己家有一天也会经历这些。
“好!”木柔桑原是不想动弹,后来想想,去布粥或许会让自己心情好些。
“让娘子受委屈了,等这阵子风声过了,便陪娘子去庄子上小住可好?”
杨子轩总是最了解她,木柔桑最喜欢的是平淡的田园生活,而宫里的那种勾心斗角,势力之间的相互倾轧并不适合把她牵扯进去,他想:只要她开心便好!
“好!”
木柔桑心情松泛了不少。
“正好把家中贵重的东西也顺道悄悄搬些过去,我总觉得如今的世道怕还有得变!”
“你喜欢便好,世道再变,咱们也是过自己的生活,有为夫在,娘子只管安心在家玩耍。”
木柔桑低头浅笑,杨子轩便是这点最好,从来不把外头的纷争带回家中,在她面前永远只是丈夫,不会是承得郎又或是编修之类。
木柔桑自此每日早上便乘了马车去新府那边亲自施粥,看着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在得到她布施的粥后,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木柔桑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
如此又过了数日光景,慢慢的那些逃难的百姓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园,木柔桑家的粥棚子也自然是拆了。
建安初年注定了是不安生的一年。
刚出了正月里,木柔桑因心思转移而晚上不再做噩梦了,杨子轩却又有了新的动作。
这一日,他从衙门点卯后回了王府,不过,这一次回来却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位白花苍苍的老妪。
身后的小桐扶着那位老妪,他刚进了府便问守门的小厮:“父亲可在家中?”
“在呢,刚回来没多久,听说少爷有留话寻王爷,便交待下来,若三少爷回来,自去书房寻他。”
杨子轩从怀里摸出个荷包赏他,说道:“做得不错。”
这才带了小桐并那位老妪一起去了忠亲王的南书房。
“王爷,三少爷过来了!”
门口的长随见杨子轩远远的带人过来了,忙先进里面禀明。
忠亲王正在书案前翻看折子,听到下人回禀,头也不抬地说道:“请他进来。”
杨子轩带了两人到正屋台阶下时,那位长随正好从里头出来,忙请了三人进去。
“父王!”
“父子间不需这般客气!”
新鲜出炉的忠亲王对于杨子轩的努力还是很满意地,说道:“过来让父亲看看,听你上司说,你在翰林表现极为出色,皇上也很欣赏你,明年调动你怕是要留在六部了,可有想去之处?为父也好在皇上跟前说说。”
忠亲王如今就只等新皇脱孝服后,册封杨绢儿为皇后了,那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国丈,一时风光无两。
杨子轩略沉思片刻方道:“儿子目前尚未决定去哪个部门,六部中只有礼部稍逊些,其余五部各有优势!”
忠亲王却摆手笑道:“礼部并不弱于其他五部,便是接待外国使节一处就高于其他五部,六部互补缺一不可,你先仔细看看,觉得自己适合去哪部,到时与我提,为父好在新皇面前给你讨了差事。”
“是,有劳父王操心了!”杨子轩知忠亲王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才华罢了,正好借机把自已心中的疙瘩解了。
遂又道:“父王,儿子今日过来却是有事与父王相商。”
忠亲王举目扫了一眼缩在一角的那位老妪,但觉其面善,却又思不起自己几时见过这位老妪了。
“说说看是何事?”
“父王想必不会忘了儿子姨娘是如何去逝的吧!”杨子轩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来。
又道:“刘氏家族一直拥护的蜀州锦王,这一次却是受了牵连,主家这边十不存三,母亲那支原就没落了,却是叫他们躲过了这次的危机,又因看在四妹妹的面子上这才不曾追究。”
忠亲王抬起眼扫向他,问道:“你提起此事是想为你姨娘翻案?”
“父王往日曾说过定要追察,不知可有察明事实?”
杨子轩却是步步紧逼,他不欲忠亲王看在杨绢儿的面上,便放过作恶多端的忠亲王妃,原来的侯夫人。
“这......为父也曾叫人暗察过,只是事隔几十年却是再难寻到当时的线索,再加上最近一两年的精力都放在国事上,便是有些进展却是不大,并不曾查出凶手是谁。”
忠亲王便是如此的人,就算心中已猜到是谁,再杨子轩没有真正撕破脸面时,他依然如故装糊涂。
杨子轩心中冷笑不已,忠亲王再冷血也会维护嫡统!这不但关系到他的颜面,也是各个世家之间默许的潜规则,只要正妇不要闹得太出格,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王事忙,儿子却是闲散些许,便暗中找人寻访到了当日伺候我姨娘的奶娘,父亲何不请她来把当年的事说说。”
忠亲王略点头,侧头思索:自家夫人已是成了昔日黄花,虽说女儿成了东宫之主,却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新皇当日才答应娶了她,以求联姻合作,而杨子智只会在女人的裤裆里钻来钻去,杨子轩虽是庶出,但他的才能、优势已远远超过杨子智,他将来的成就不是杨子智可以攀比的。
这般一想,便觉得该保住杨子轩,不让其与家族翻脸,将来或许看在血脉的份上,能对杨子智照抚一二。
“嗯,即然你已费心去办了这差事,想来你心中对当年之事一直耿耿如怀,为父被那妇人盅惑,却是不知里头曲折几许,你且叫那老妪上前来回话。”
杨子轩忙示意那老妪上前行礼见过忠亲王,方才道:“莫怕,父王一直以来都为我姨娘之事心生不安,妈妈,你想要我姨娘沉冤昭雪,便直管在父亲面前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那位老妪华发丛生,虽年老却还算精神,衣着补丁不少,却瞧上去很是素净,显然她是个爱整洁的人,不是一般的普通农妇。
☆、第479章
第四百七十九章
“老奴华金花见过忠亲王!”
“华金花?”忠亲王想了半晌都不曾记得此人。
华金花回道:“是,老奴原是姨娘的奶娘,自小便照顾姨娘长大。”
“你是华奶娘?”
忠亲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她,他印象中的华奶娘是个沉默寡言又一心为刘姨娘好的人,只不过他却是嫌她太过啰嗦。
“你不是已经那啥了吗?”
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却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怎地叫他不震惊呢?
华金花咧嘴笑道:“昔日的华奶娘早已被投河自尽了,老奴现名华金花,是居于京郊十三里弯的一个普通农妇。”
杨子轩见忠亲王疑惑不解,在一旁道:“华妈妈昔日是被人迷晕了投入河中的,只是华妈妈自小在南边长大水性极好,这才逃过一命。”
“是的,老奴当日被人投入河中时已有些知觉,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反正老奴已晕了,直接投入河中制造了老奴投河自尽的痕迹。”
忠亲王伸手抚须,能坐上这个位置可见他的心机有多重,遂问道:“为何有人投你入河,你家姨娘又是为何而死?”
华金花却是颤巍巍地一把跪在了忠亲王的书案前,老泪纵横道:“还请王爷明察,我家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忠亲王不着痕迹的扫了杨子轩一眼,果然见他悲愤填膺,便转而道:“你且细细说来。”
他知今日不听也得听了,只得依了杨子轩叫那华金花把当年的往事一一述来。
原来,当年忠亲王得了刘姨娘,很是喜她的小意温存,又爱极了她的一身奶色肌肤,更是把侯夫人这位嫡妻甩在了脑后,这到也罢了,只不过,当忠亲王当年带着自己的爱妾及庶子归府时,却是触怒了当时主持中馈的忠亲王妃,却当年的侯夫人。
“其实,姨娘若是生个姑娘便也不会遭了这份罪,年纪轻轻便送了命,只不过,当日侯夫人却是万般嫉恨刘姨娘得宠,又见得姨娘生了个儿子怕夺了府中的家产,更是恨意穿心,于是夫人当日便通过娘家,从宫里弄出来了密药,原是要弄死咱们三少爷,却不想被姨娘误食,这才.......”
若单单只是想弄死一个小妾,忠亲王到不会生气,不曾想原来当年的侯夫人却是想弄死他现在器重的三儿子。
“真是最毒妇人心,她的儿子是人,难不成我的三儿就不是人?不是忠亲王府的骨血?”
忠亲王闻言顿时怒拍文案,震得桌上的墨砚掉在地上碎成几块,杨子轩却是冷笑。
“父王请息怒,这尚不是最主要的,后来姨娘代儿子过世后,却是又多次暗中加害于儿子,而这一切便是她身边的沈妈妈全力经手,若非祖母护着,如今儿子怕是早已白骨一堆了。”
忠亲王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忙劝道:“是父王的疏忽,这些年却是被那妇人的假相糊住了双眼,我杨氏子弟个个都是宝,岂能由她这刘氏一手遮天,残害我的血亲骨肉。”
“父王,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杨子轩早就看清忠亲王是何许德性,难怪杨子智好色、贪财、强抢民女、做事不顾后果,这些性子里却是有八成是像极了忠亲王。
忠亲王见他意难平,便问道:“你心中怕是早就恨不得她去死吧!”
杨子轩揣测忠亲王是想看他的态度行事,便冷哼两声,说道:“父亲说错了,儿子是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骨,方才能泄心头之恨,我姨娘又何其无辜,却因为她肮脏的心思而白白送了命,不说旁的,便是瞧大哥的德性,父亲真觉得他能守得住祖业?不被人设圈套陷害,已是祖坟开了岔冒青烟。”
忠亲王想了想,便叹道:“你且仔细说说她这些年是如何害你的?”
杨子轩眼中精光闪烁,便知自己押对了宝,忠亲王却是不能无视自己这脉后继无人。
“父王大概不知吧,自我姨娘去世后两个月,我便不再享有少爷的待遇,月例银子虽不曾苛扣,却是饭菜不如往昔,便是时常送来的都是喂猪的馊饭,逼得我拿月例打点下人,方才能吃点普通人家才有的饭菜,祖母虽知道此事,却也因为怕逼她急了,而暗下毒手,只是每每在沈妈妈欲下手时,叫人暗中拦住,方才保得了我的性命。”
他把这些年侯夫人暗中做的每一件事都一五一十的道来。
忠亲王怒道:“她连你说亲纳吉的彩礼都不曾给?”
“哼,父王若不信,你大可叫了小桐来问问,当时带去南边的礼可都是他亲手收下的,哦,那些物什还留着呢,只不过上回听他叨唠,那些被虫蛀的皮子,褪色的缎子便是送人都不会有人要了。”
忠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是心偏向嫡出没有错,只因嫡出的才算是正经的继承人,而杨子轩做为庶子是要辅助杨子智的,却不曾想当年的侯夫人心思如此歹毒不说,还极尽贪婪。
“我原想着家中已有两个儿子,虽然子智无才,你却是个争气的,她这些年只得了一双儿女,我心中也是知她担心什么,便由着她暗中禁止小妾们再生子,唉,看来却是为父的过失,不该由着她猖狂。”
杨子轩见他不提如何处置忠亲王妃,便哽咽道:“父王,儿子能活道今日,便是先祖们在天上护着,方才能多次逃过劫难。”
见忠亲王也动容,便打蛇上棍,继续道:“父王,必是想不到同床共枕几十年,最值的信任的正妻却是蛇蝎般的女子,谁也不知道她下个下手的是谁!”
此话如同当头钟鸣,震醒了忠亲王,他心知自己夫人必会耍些小手段,也曾听府里的小妾们抱怨过,这些他都只当是争风吃醋,不想这妇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不比一般的男子差。
“来人,去把沈妈妈请过来。”
他决定好好处置这两人,外头候差的小厮听了吩咐,忙去正院请沈妈妈过来。
忠亲王又转头对杨子轩道:“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为父仔细回想当年,似记得你也曾在我面前说过,说是那妇人害了你姨娘,为父只当你是伤心过度,不信你姨娘是病死的,唉,哪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