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录——水际
时间:2017-12-04 16:01:23

  “总兵大人!”宋珩朝他抱拳一笑:“不负使命!那草原此去大约二百二十里,脚程快的话一日两夜能到。”
  宋琰用力拍了拍他宽肩:“好兄弟!辛苦了!来,入营再说!”
  说完拉着宋珩手往营帐走去。
  大营内多了几个草扎的蒲团,还有一张树桩做的茶案。
  宋珩先喝够了水,再捧着郭少通递上的一盏碧螺春轻抿两口,悠悠叹一声:“还是玄玉懂享受,王兄我都好久没尝过茶的滋味了!”
  “安家四姑娘呢?”宋琰忽然问。
  宋珩见他竟然先问灵芝,哭笑不得:“留在草原上了,这沙漠实在太折磨人,看我这细皮嫩肉的,都被摧残成这副模样了。”
  宋琰也刚抿一口茶,听他说自己“细皮嫩肉”差些呛出来,强忍着笑放下茶盏:“藏得好!对了,楼鄯兵果然来了,五千人,除了逃得快的,斩敌四千,这个战绩如何?”
  宋珩双手一击掌,竖起一根大拇指:“好!哈哈哈!平远王孤军奋战深入沙漠,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斩杀楼鄯银甲四千!这一战若传回京师,必将轰动朝野!”
  “来!”他举起茶盏:“为兄先敬玄玉一杯!”
 
  ☆、第195章 一意孤行
 
  陕甘总兵平远王宋琰率五千精兵追敌深入大漠,失去踪迹,同时失踪的还有身为随军提举的靖安王!
  忠顺侯派出五路兵马入沙漠搜寻,均毫无消息。
  甫战即折损两个天潢贵胄,当真是大周之耻!
  军情邸报在宋琰入沙漠当日便以八百里快马送出,第七日已经到了京师紫禁城太极殿宣德帝面前。
  宣德帝脸色很不好。
  朝堂上众臣子已经吵扰了一上午。
  忠顺侯的奏折上“一意孤行,狂傲自大,骄兵轻敌”十二个字格外触目。
  周家派系的自然不用说,个个附和着力参平远王掉以轻心,孤勇冒进。
  宣德帝心头翳闷,只觉以一敌百,本想借程铨之力压压周派的气焰。
  没想到就连程铨都参了一本“以军情为儿戏,延误军机大事”的折子。
  这折子一上,不但周家,连宣德帝都有几分惊讶。
  平日看来程阁老偏帮平远王的时候多一些,此次却立场坚定地参他一本,倒让宣德帝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是以下朝之后特意将他留了下来。
  “程杜林!”宣德帝脸色沉郁:“连你都懂得见风使舵了是吗?”
  “皇上!”程铨忙跪于阶前:
  “老臣只忠君,为君分忧乃是老臣职责所在,老臣就是老臣,不管外头吹什么风,都绝对吹不到我程铨头上来!”
  宣德帝脸色稍稍和缓:“那你是真的认为这事是平远王不对了?”
  程铨面色诚恳,忧心之情不似佯装:“平远王与靖安王此战失利,确实是折损了兵员。但老臣忍不住以己心度皇上,此时最应该担忧的不是平远王的安危吗?”
  这话说到了宣德帝心坎上,满朝文武一个劲儿的叫嚣平远王如何失职落罪,或是参奏忠顺侯接应不力,却无一人担心过平远王的安危!
  程铨这句话让宣德帝搁在书案上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心头一紧,眼眶有些热。
  这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啊!
  也是他寄予大望的儿子啊!
  他是君,可也是个父亲!
  他忙叫宁玉凤:“快把程大人扶起来!”
  程铨在宁玉凤搀扶下坐到御赐方凳上,继续道:
  “沙漠本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之地,王爷这一失踪,当务之急还得救人!”
  宣德帝稍稍平复了情绪,略诧异:“那为何你还参上一本。”
  “皇上明鉴,如今还要靠忠顺侯去救王爷,若皇上力压众议不追究王爷之责,摆明了对王爷的倚重心思,忠顺侯又如何会去救?”
  宣德帝暗叹一口气:“杜林,你的用心朕明白。只是。”
  他凤眼半眯起来,看向远处:“只怕就算我不偏不倚,他们也未必会尽心救玄玉!”
  “许鹤泉什么时候能到?”宣德帝忽然开口。
  “回皇上,该这两日就到了!”
  程铨答道。
  宣德帝点点头。
  希望许振不会让他失望。
  从太极殿出来,宣德帝去了贤妃宫中。
  “皇上!”贤妃娟秀的圆脸上祥和安宁,完全看不出惊惶担心。
  “你倒是沉得住气。”
  贤妃起身,亲自从宫女手中的茶盘上拿过钧窑莲花茶盏递上:“妾身就算担心也无用,还不如好好伺候皇上,替琰儿尽份孝心,也是为他积福。”
  宣德帝接过茶盏,顺手拍拍她的手:“朕就是喜欢你这份贴心。唉!”
  贤妃立到宣德帝身侧,轻轻替他捶着肩:“琰儿福大命大,必不会有事,皇上也不必太过忧虑。只是妾身不明白,怎的只琰儿和珩儿去了沙漠?”
  宣德帝闭上眼,静静享受着:“忠顺侯的奏折上说,琰儿不用他的人,非要自己点将出征,所以奏他“一意孤行”。”
  贤妃听了心如明镜一般,恨得牙痒痒。
  她这个儿子谋略胆识俱全,就是一点,不会做戏。
  定是忠顺侯概不配合,他又谨慎又不会去曲意逢迎,便选了最艰难的一条路走,妄图以己之力硬扛忠顺侯。
  自得到消息以来,她急得嘴里都冒了好几颗火泡,但除了等,再无别的办法。
  当下带着几分委屈:“这西疆战事本是家国大事,不管谁的兵谁的将还不都是皇上的兵将!琰儿身为一军统帅,当然要点兵,忠顺侯这也分得太清了。”
  宣德帝点点头,叹道:“这才识大体的话。”
  贤妃不动声色扣了忠顺侯一顶帽子,又跟着叹了口气:“臣妾虽不忧心琰儿安危,却忧心圣上。尽是追责之问,却无人能与君分忧,不去想想怎么救回琰儿,怎么破那楼鄯,净顾着闹腾。这些人倒像是合计好了一般!”
  宣德帝哪还不懂她的意思,伸手握住她轻捶自己肩背的拳头:“你且再忍忍,琰儿定会无事的!若他此番立下战功,陕甘以后就是他的封地!”
  宣德帝虽忌惮周家,但毕竟嫡长有序,却是没动过换储的念头。
  陕甘之地虽地处西北,却是汉唐福地,大周立朝以来罕有能封到此地的亲王。
  贤妃见他话已至此,知道见好就收,闻言落下两滴泪,抬起袖子轻轻沾着眼角:
  “希望琰儿有那个福气受皇上赏赐。”
  灵芝这几日颇有些心不在焉。
  宋珩一走,她忽然不习惯独自一人的日子。
  她与丹达已经熟悉起来,虽有安怀杨与大双陪着在草原上骑马游荡,天还是那样悠远澄澈的天,草地也还是那么绵延碧波的草地,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再加上忧心宋珩安危,只觉这几日来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这日安怀杨在河边遇到一群喝水的黄羊,射中了一只带回来,为连吃了五日河鱼野兔的灵芝与大双换换口味。
  篝火燃起,三人在草地上围火而坐。
  安怀杨用匕首切了一块羊腿肉递到灵芝面前,那香气扑鼻,格外诱人。
  大双吃得满手都是油,喜滋滋舔着手指头:“姑娘虽然不会做膳,但找香料可真是厉害,有了这小茴香,我能吃下半头羊!”
  安怀杨又切下一片递到她面前:“来,半头都留给你,慢慢吃!”
  大双嘻嘻一笑:“多谢四叔!”
  安怀杨一转头,却见灵芝面色凝重,微蹙着眉,扬起头来看着远方。
  “怎么了?”安怀杨诧异问道。
 
  ☆、第196章 草原来客
 
  灵芝立起身来,那风中异样的气息更浓。
  前一世,她在草原上也遇到过。
  “有狼!”她紧蹙着眉嗅着鼻子,不安而笃定道:“是狼的气息,而且数量不少,从东面来的,离这里已经不远。”
  “糟了!”安怀杨一惊,猛地跳起来:“定是这羊肉把狼给引来了!”
  以他们三人之力,如何能对抗狼群?
  大双也紧张地站起身来,抽出腰间弯刀。
  灵芝摇摇头看向安怀杨:“不对,草原上的狼群都有迹可循,我们在这里扎营的时候我仔细辨过,没有狼群出没的气息。这些狼不像是本来就在这附近的。”
  安怀杨也皱了皱眉,但此时已来不及思考狼是为何而来,而是赶紧想想以他们三人,该如何保命。
  “赶紧走!”安怀杨立时拉着灵芝已破了几道口子的军服衣袖往营帐旁的马匹处跑去,大双紧随其后。
  此时马儿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纷纷喷气抬蹄,骚动不已。
  灵芝拿出为马儿特制的静心香泥,抹了一些在马儿鼻前,三匹狂躁不安的马渐渐又镇定下来。
  这是她用野马爱吃的草与马儿本身的气味混合制成的拟野马群的味道,让马儿生出一种仍在野马群中的安全感。
  这也是短短几日丹达就如此驯服于她的原因。
  大双迅速从营帐中拿出行囊,三人刚上马准备往西去,灵芝忽又怔住,抬头往东看去:“东面有大火!”
  这会儿的风带来的还有火烧大地的焦渴气息,还有些她也分辨不出的陌生气味,不知道烧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安怀杨极目往东望去,隐隐可见天尽头处,一抹极淡极淡的黄光,那应是在很远的地方。
  “大火!会是什么人在草原上放火?”大双诧异地自言自语。
  灵芝沉吟着:“若是真还有其他人,那应该……”
  “是楼鄯骑兵!”安怀杨一双眼闪着光:“丹达草原早已成为楼鄯控制的地盘,有火光的地方应该是楼鄯骑兵的营帐,我们得去看看!”
  大双觉得应该以姑娘安危为重,出言反对:“这般过去撞到狼群怎么办?且我们就三人,遇到楼鄯兵太危险!再说如果我们走远了,爷他们回来见不到我们怎么办?”
  安怀杨知她言之有理,但目色沉重:“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和楼鄯骑兵有关,说不定能找到楼鄯在丹达草原上的老巢!”
  灵芝明白他的意思,如今的形势,丹达草原就像大周西疆边境大门上的一把锁,大周军队若是能占了这里,就如同将楼鄯囚在了沙漠中。
  可丹达三面流沙,易守难攻,若能从内突破,找到楼鄯骑兵的大本营,不失为绝妙机会。
  灵芝带头策马往南而去:“先避开狼群,然后再过去看看!”
  空气中狼的气息越来越重,想是被火光惊吓之后逃窜往这边来的。
  “它们会追着我们来吗?”大双的声音从侧后方马匹上传来。
  “会!”灵芝肯定道:“狼群对落单的马儿气息特别敏感。”
  狼在大草原上捕猎,全靠嗅觉,他们甚至能嗅到三日前羊群、马群经过的路线,而落单的野马,更是狼群最喜欢的围猎食物。
  “所以我们要甩开它们,将它们引到流沙中去。”灵芝一面加速策马一面匆匆道。
  以他们三人,硬撼大草原上的狼群,无异于送死。
  马儿调头往西跑起来,疾驰如飞,风声呼呼从耳畔掠过。
  灵芝却嗅到空气中狼的腥臊气越来越重,说明她的判断没错,狼群确实也发现了他们。
  幸好流沙河离此处不远,快马跑上半个时辰便到。
  三人下了马,由灵芝在前,牵着马,小心翼翼在千岁兰丛中穿梭往前。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那片流沙对面。
  隔着沙原,夜色中出现了一双绿幽幽的眸子,渐渐的,那绿点越来越多,闪着瘆人至极的碧色荧光,似飘在流沙上的点点鬼火。
  大双是第一次见到狼,只觉后背发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往灵芝身边凑。
  那狼群似乎也觉察到了流沙的不对劲,有几只小心翼翼地往前踩上沙子试探着。
  走在最前面的两只狼身子瞬间倾跌下去,“呜——呜——”发出一阵像狗着急时一样的惊叫声,拼命扑腾着前腿想要爬上来,却越扑腾越往下陷去。
  身后的狼群下意识往后退,眼睁睁看着那两只狼在沙中呜咽哀嚎,越陷越深,不一会儿便完全沉没在沙粒中。
  流沙河上又恢复平静。
  狼群也静下来。
  “它们不动了!”安怀杨挡住灵芝与大双身前,生怕狼能避开流沙朝他们扑来。
  “它们也知道流沙危险!”灵芝也叹道,狼群比她想象中更为聪明,她本来想引狼群跌入流沙河,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实现不了了。
  群狼静静伏在流沙另一边,若不是黑暗中闪着贪婪与危险的绿光,完全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它们过不来怎么还不走?”大双忍不住问。
  灵芝也有些着急。
  “恐怕它们要和我们比耐心了。”安怀杨捏着手中弓箭喃喃。
  和狼比耐心?它们能守着一群羊半个月,只为等待合适的捕猎时机。
  三人与狼群就这么僵持着,忽见狼群中渐渐起了骚动,先是后头有几双绿光眼不见了,然后那最高大的头狼看了灵芝三人几眼,也转身往草原上跑去。
  紧接着,群狼一个接一个,都放弃了围堵灵芝等人,消失在夜色中。
  “它们是真走了?”安怀杨挑起一角眉,狼群还会放弃猎物?
  灵芝这时才嗅到风里另外的气息,有羊群、马群的腥臊味,还有西番人最爱的马奶气息。
  “怪不得,它们应该是找到了更好的猎物。”她指了指流沙对面的夜色,“那边应该有游牧的西番人经过。”
  安怀杨大松一口气,“那咱们现在过去,去那火光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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