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脸色顿时沉下去,生意人家,最讨厌听到这要触霉头的话,这老大媳妇儿终究还是当官太太久了,这点意思都不懂。
安二忙截过话题,呵呵一笑道:“大嫂顾虑的是,不过做生意嘛,从来都是有风险的。不过这次,做主头的可是汇丰,船是他们的船,那头接货的,可是高丽王室,汇丰就不用说了,这名号就是招牌,是保证,大嫂头股不也都是冲着汇丰去的嘛。”
秦氏笑着点点头,“是,汇丰确实是金字招牌,可是,那船在海上,怕是由天不由人哪。”
严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大买卖,心头早定了心思的,这是安家打入北方市场的契机,和汇丰搭上线,还怕以后没生意吗?
她一挥手,“怕什么,前头还有福寿斋和汇丰顶着呢,要赔,也是他们赔得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第282章 偶遇跟踪
二月二十六是清明节,灵芝早早与安二报备过,要随宋珩去西山香家扫墓。
安二只盼能平平安安送她出嫁,对她的事儿一概不再管,随得她去。
一大早,天下着蒙蒙小雨,青石路面透出湿意,灵芝踩着木屐走出垂花门,燕王府的马车已在道旁槐树下候着。
宋珩亲自撑着绸伞等她,扶她上了翠幄清油马车,出西北角门而去。
马车没直接往西,而是去了正阳门大街,二人进了福寿斋,佯作看香,再悄悄从侧院小门上了另一辆普通不起眼的黒木桐油马车。
宋珩约了许绎,自然要撇下暗中跟着他的影卫。
小令小曲和大双小双为掩人耳目,都在店内等着,没跟去。
斜对过一品香三楼厢房,却正好有双眼睛看到了他二人。
马车往前行了一段路,宋珩隐隐觉得身后还有人跟着,是一种习武之人的直觉,那种危险的气息让空气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指挥车夫在大街小巷没有规律的穿梭,偶尔挑起车帘往后看看,可过了一阵,那被跟踪的感觉又出现了,直接得有些突兀。
他装作不经意往后看去。
马车后远远的跟着几个骑马的人,还有一辆牛车一辆马车,都不疾不徐地在小雨中往前行进。
应该不是影卫,也不是最开始跟踪的人,这跟踪实在是太过拙劣。
会是谁呢?似乎是半路撞上他们的。
灵芝见他挑起车帘,也跟着往窗外望去,一眼看见对街一家扎清明花纸的铺子,除了常见的挂纸、楼阁屋宇、元宝首饰等物,还有各种器具,香炉、花瓶,扎得精巧别致。
“我想去看看。”
宋珩顺着灵芝的眼神看过去,立时懂了她的心思,见那店铺旁几棵杨槐枝干粗大,心生一计,让车夫将马车停到花纸店铺旁,扶灵芝下了马车。
“你去慢慢挑着,有喜欢的都买下来,我在门口看看。”
灵芝知他要防着影卫盯梢,点点头,戴上风帽,进那店铺里去。
远远跟着他们马车的一辆牛车,见他们靠了边,也跟着停下。
赶牛车的是个戴着蓑笠的汉子,见灵芝独自进了店铺,宋珩也不见了踪影,他收了长鞭下了车,瘦长的身子耸着肩,慢慢往铺子走来。
这真是个好机会。
那人压低了蓑帽帽檐,快步走到那一排槐树后,探头朝店铺里望去。
刚刚伸出脑袋,身子被猛的一拧,双手瞬间被人从身后扭到一起,脖子被一只大手掐住抵在树干上,完全动弹不得。
他盖住半张脸的帽檐被掀开,双眼陡然被光一刺,半眯起眼,待完全适应下来,看清了眼前宋珩那张凌厉俊美的脸。
“你是谁?跟着我们干什么?”宋珩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以安孙澍一向以相貌自负,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才是男子中的翘楚。
这人原来还会功夫的,他只掐住自己脖子而已,竟全身动弹不得,似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
他咧嘴一笑,“你又是谁?本人路过此处,谁跟着你了?这路是你家的?”
宋珩不认识安孙澍,在新安郡时,安孙澍只是苏廷信等人的尾巴,直到他离开之后,安孙澍的才名才渐渐冒出头来。
安孙澍自然也无法将他与安家的小和尚联系到一起。
宋珩目色如电,扫过安孙澍全身,忽探手往他怀里抓去。
“路过?”他一声冷哼,拎起从安孙澍胸口掏出的香囊,香囊里头洒出一蓬白色粉末。
“好好的车夫,路过这里不赶车却下来走路,还带着一袋奇香粉。”
奇香粉是是有曼陀罗、夹竹桃等药物炮制出的迷幻粉末,和当初金荣用来设计灵芝的药差不多,都是江湖上最盛行的迷药,一旦撒向人的口鼻,中招者眼睛刺痛,重则失明,嗅入进去,浑身麻痹,重则晕厥。
宋珩将那粉末一点点往安孙澍面前洒去,一面加大掐住安孙澍脖子的力度。
“你不说也没关系,这迷药就给你自己好好享用吧。”
安孙澍挣扎不过,又急又怕,闭上眼咬着牙,恨得额上青筋直爆。
灵芝拿着选好的花纸出得门来,余光扫到宋珩衣角在槐树后,笑着走过去,“你看,这个香炉给娘烧去,这个给……”
她嗅到曼陀罗的味道,立时住了口,宋珩本想背着灵芝处理了这人算数,见灵芝过来了,忙朝她使了个眼色。
灵芝快步绕到他身边,待看清安孙澍的脸,大吃一惊,“安孙澍!”
安孙澍则将那句“给娘烧去”听了个清清楚楚,见到灵芝,知道再躲不过去,干脆一咬牙,瞪眼看向宋珩,“当日,找人打断我手的,是不是你?”
宋珩这时明白过来,挑起一侧嘴角,目色更加冷厉,“原来是你,你使诈引灵芝出门,断你一手算便宜你,还不知悔改!”
他不再跟他废话,转头看向灵芝,“杀了吗?”
灵芝听宋珩的意思,当初他的手果然是被宋珩派人打断的,心头叹一口气。
这样的人就如阴沟里的苍蝇,放了他吧,他还会继续围着你嗡嗡打转,杀了他吧,似乎又罪不致死,犯不着为这样的人双手沾血。
“有没有办法让他不再害人?”灵芝无奈看向宋珩。
她更担心廷雅,安孙澍那日除了盯着她,看廷雅的眼神也是充满恨意,这人已经疯了,她害怕他躲在暗处会咬上廷雅一口。
宋珩知她心软,掐住安孙澍脖子的手往上一顶,捏着他双颊,安孙澍嘴一张,那香囊里的白色粉末立时进去大半。
宋珩手一松,安孙澍跌落在地上,捂着脖子哼哼呜呜说不出话来。
宋珩又脚尖闪电点在他膝盖处,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只听一声低低的暗号,安孙澍蜷起身子,捂着膝盖,脸上表情痛得狰狞扭曲。
宋珩拉过灵芝,将安孙澍扔在槐树后,二人往马车走去。
“他以后都再不能走路、不能说话了。”宋珩很少对一个人这么憎恶,可这安孙澍自己害人在先,还一副天下人对不住他的模样,又处处小人行径,他实在是忍不下去。
要不是灵芝心软,他能让他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马车渐渐走远。
安孙澍觉得嗓子着了火,被烧得几乎窒息,双腿膝盖处又钻心地疼,让他快要晕死过去,正挣扎间,眼前多了一双脚。
一双穿着金线绣兰花草麂皮靴的脚。
☆、第283章 一个秘密
“把这人抬到车上去。”是汪昱甜美阴柔的声音。
他无意中在正阳门大街看见宋珩与灵芝在福寿斋兜了个圈,上了一辆普通马车,便盯上了稍。
可这二人狡猾异常,带着他们在城里兜圈子,他还本以为跟丢了。
方才这边的动静又才将他们的人引了过来。
没想到除了他们,还有人跟着宋珩。
这人是谁,为何要跟着他们?宋珩又为何对此人痛下杀手?
他都有兴趣知道。
安孙澍拼命指着自己的嗓子,瞪着汪昱“呜呜”出声。
“带去河边,先给他洗洗嗓子。”汪昱吩咐。
安孙澍被灌了半桶水,又趴在河沟边哇哇吐了一阵,嗓子才勉强能出声。
他趴在河边泥地上,满脸污泥,夹着流涎污秽,一身狼狈。
“算你小子命大,遇见了我。”汪昱待他缓过来,幽幽开口。
安孙澍抹了一把脸,抬起头。
撑在汪昱头上的伞尖在滴水,正好落到他抬起的脸上,一滴,两滴,他躲也不躲。
“多谢公子!”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像磨坏了的菜刀,刺耳难听。
汪昱皱了皱眉,“你是谁?为何跟踪燕王?”
“小的,姓安,是安家远亲。安灵芝,跟我有仇。”安孙澍勉强吐出几个字,声带一扯动就疼痛难耐。
汪昱听他说是安灵芝跟他有仇,瞬间没了兴趣。
正要走,又想起一事,“是燕王亲自把你打成这样的?”
安孙澍点点头,双眼红得冒火,见汪昱对安灵芝似乎没兴趣,忙又道:“正是他,小的只要有一口力气,定要将他咬下一口肉来!”
“好身手啊。”汪昱根本不搭理他,眼睛一亮,看了看他腿上,啧啧叹道:“膝盖骨尽碎,表面却连伤痕都没有,这得多深的内力。”
别说伤痕,连裤子都没破。
他一面说,一面转身要走。
安孙澍猛得扑过去抱住汪昱的腿,挣扎着,“大人,公子,只要救安某一命,安某用一个秘密交换。”
汪昱微微一笑,眼中媚意入骨,“就凭你,跟我谈条件?”
他哈哈一笑,旁边护卫立时上前将安孙澍拉开,扔回河沟边。
“大人!”安孙澍明白汪昱不简单,见他明显对宋珩的事情感兴趣,猜他和宋珩有过节,慌慌扯着嗓子喊:“安灵芝,不是安家亲生的,你想对付燕王,只要对付安灵芝就行,那就是他的死穴!”
不管灵芝的身世如何,但他敏感地察觉到这是一个秘密,安家和安灵芝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所以直到今日还没人知道安灵芝不是安家亲生女。
方才只是短短一面,凭他情场老手的经验,已看得出来,宋珩对灵芝疼爱之极,在大家都不知道宋珩与灵芝有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为她出头,找人打断他的手,而今日,一言一行都透着宠溺,就连怎么处理他都让灵芝说了算。
若不是情根深种,怎会体贴如此。
汪昱听到他的话脚步顿住,回头朝他弯弯嘴角,再走回去蹲下身,用手沾了沾河水,在安孙澍脸上抹过,污泥洗去,露出苍白清秀的脸。
汪昱又提起手指,一点点从他脸颊上滑过。
模样还不错。
安孙澍只觉那手指像毒蛇一般又冷又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嗦着,不敢再言语,看着汪昱。
汪昱抿着唇,眼中透着几分满意,站起身,吩咐身后护卫,“带回府。”
安孙澍听他愿意救自己,如抱着救命稻草,拼命献好:“多谢大人,多谢公子,多谢恩人!安灵芝,刚才买了个纸扎香炉,说要去烧给她娘。安家二太太还活着,那她说的娘,定是另有其人。”
安孙澍哑着嗓子,一口气说下去,
“他们去给她亲娘扫墓上香,往这个方向,定是去了西山,大人若要跟去,去西山那边找还来得及。”
汪昱再看向他时,就多了几分欣赏,短短一会儿这人就判断出这么多信息,看来不是个傻的。
他冷冷一笑,“看来,你是真的恨她。”
他叫过护卫叮嘱几句,两个护卫翻身上马,快速朝西山方向跑去。
宋珩带着灵芝来到香家陵园山脚下,下了马车,替灵芝撑起伞,一眼见到侯在山下的许振。
为惑人耳目,空马车继续往前驶去。
许振一身素白直裰,脸色沉静,清冷寞然,即使四周没有人,也没有与宋珩表现得过于亲密,只正常行了拜礼,再把目光放到灵芝身上。
他已经知道了灵芝是许绎的女儿,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听许绎说完之后,他不但替养父欢喜,替许家欢喜,还替自己欢喜。
至少她离自己又更近一些了,不管她嫁给谁,将来过怎样的日子,他都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他觉得老天爷待自己真不错。
灵芝朝许振福礼,浅浅一笑,她对他满是感激,既感激他为宋珩做的一切,也感激这些日子是他陪在父亲身边。
许振懂了灵芝笑中的含义,也回了她一个笑,清冷之色瞬间毫无踪影。
宋珩在一旁看着他二人相视而笑,莫名涌起酸意。
“我们先上去。”他目光越过许振,伸手扶着灵芝胳膊。
灵芝略羞涩地挣开一些,朝许振歉意笑笑,再随着宋珩往山上走去。
许振目送二人远去,想到宋珩刚才的模样,嘴角微微一翘,心头竟有些快意。
许振上了路旁另一辆蓝布帷帘马车,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动静。
这处地方较为偏僻,官道上偶有扫墓的人三三两两从小雨中行过。
过了一会儿,大路上响起马蹄声,见到停在路边的马车,马上人问道:“赶车的,可见过一辆纯黑色的马车从这儿经过?”
马车夫打着哈欠,“黑色马车,那多了去了。”
那人也觉得自己的问法不太对,“马车上有一男一女,男的穿月牙白,女的穿素白。”
马车夫翻了翻眼皮,“这西山上今天都是穿白的。”
骑马的人骂骂咧咧走开了。
许振撩起车帘,悄悄往外看去。
两个穿红边黑襟劲服的汉子,看模样不是随从就是护卫。
一男一女,黑色马车,都和宋珩与安灵芝对得上,是找他们吗?
☆、第284章 我们的人
灵芝随着早侯在此处的许绎在香家坟丘前上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待纸钱纸花渐成灰烬,方默默起身。
宋珩也跪地拜完,起身站到山路转弯旁,守着四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