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回头看他一眼,嘴角一勾,“那多谢太子哥哥。”
宋玙全幅心思都转了桌案上,时间差不多了!
他抬起胳膊,屏住呼吸伸手去拿那酒壶,白玉酒壶似比平日都沉,手指间滑腻腻都是汗,他第一下没拎起来,把自己吓得够呛,心跳更快了几分,又吸一口气,终于抓住那酒壶提起之时,微颤着声音朝外喊了一声:“没酒啦,添酒!”
忽手一滑,举起的白玉酒壶“扑通”掉地上,“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宋珩正继续专注看着湖面杂耍,宋琰正缓缓放下杯子,眼神冷冷扫过桌案上宋玙举酒壶的手,二人似乎完全没受这碎裂声音影响。
而就在这酒壶摔碎的刹那,几乎同时,只听“哗啦”一声响,这暖阁后头的隔扇整个拉开来,露出好几排高低依次排好的森森利箭,密密麻麻的箭头尽数对准宋琰与宋珩二人。
于此同时,西面开着的隔扇从北边花厅入口快速涌入一群人,同样是个个都是手持弓箭,绕到宋琰与宋珩身后,将他们与靠南的宾客大厅彻底隔开。
一时间,这暖阁就被持箭的侍卫围成了铁桶一般,而宋琰与宋珩就如同靶心,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只要宋玙一声令下,这二人立时将变成刺猬!
这暖阁当中,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四周都围上侍卫,就算他们往桌子底下躲,那桌子腿儿都会被箭给射穿!
宋玙脸上大喜,没想到如此顺利!
面前二人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不由一时暗叹程逸风这个法子简直绝妙至极,天时地利人和统统俱全,除了上天入地,手无寸铁又连一个护卫都没有的宋琰、宋珩,绝无可能从这箭阵中逃出去!
宋玙因欢喜和激动,脸颊的肉都微微颤抖起来,半眯起眼正要大笑出声,可似乎,不对啊。
虽宋琰与宋玙眼见落入包围,却仍是刚才那般模样,正眼都不曾看那些护卫一眼!
宋玙揪起了眉头,这二人,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应该啊!不正常啊!
不但没有反应,还反而比方才更舒坦!
宋珩扫了一圈挡在他面前的铁箭阵,镇定自若皱起了眉:“太子哥哥,怎么回事儿啊,谁让他们来的,挡住我看杂耍啦,刚看那汉子在冰上舞铁环呢!”
语气中只有埋怨,丝毫没有惊慌!
而宋琰,一改方才百无聊赖的模样,同样扫了一圈周围将他为了个严严实实的侍卫,嘴里头还念念有词,念完朝宋玙开口道:“两百人,两百人对付两个人,啧啧,不错啊!想不到你还藏有这么多私兵!”
原来他还有兴致数人头!
宋玙心头冒出一丝寒气,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法子不成?
这本该是他耍威风的时候!
这么多年来,被宋琰打压的憋屈,金家、周家的深仇旧恨,本该就在这时一气儿狠狠地洒到宋琰头上!
他就盼着这一刻,要尽情地嘲笑他,羞辱他,践踏他!
可见到如此镇定的二人,那些想好的戏份都派不上用场,宋玙一时愣在原地。
还是宋珩先开了口,他转过身子来,三人坐成品字形。
“太子哥哥,你怎么这么不仗义,你要对付玄玉,那也就罢了,怎么把我也算计进来了?”
宋玙方才还欢喜的脸瞬间凉下来,抽抽两下,跳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就是自个儿的侍卫,他稍稍方放下心,冷冷道:“你与宋琰这小子早就是一伙的了,还以为我不知道么?”
他身旁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沉声凑到他身旁道:“殿下,莫与这两个小子废话,小心夜长梦多!”
宋玙点点头,手正要抬起,宋琰忽抬起脸来,目色森寒扫向他,缓缓开口道:“好一个鸿门宴,原来大哥竟打的这算盘,只不知你若是杀了我,又如何向父皇交代呢?”
宋玙心头的担忧被最初的那丝心想事成取代,眼看与他们二人拉开了距离,这二人又得经过门口护卫检查,没带弓箭等武器,此时就算大罗金仙现身,怕也救不了他们了。
想及此,他得意一笑:“你宋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了你,父皇只有我这一个儿子,难道他要眼睁睁断了自己后路不成?”
“哦——”宋琰拉长嗓音,似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没错!”
他稍稍转头看向宋珩,“还是太子殿下聪明。”
说完,他也站起身,与宋玙相对而立。
“唰”一声响,随着他一动,所有箭矢直直指向他的位置。
场面一触即发,危险到极致。
☆、第424章 瞬间逆转
里就在宋琰起身的刹那,宋珩同时有了动作。
说是动作,其实在众人的眼里,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众人先是被宋琰的起身牵制了视线,再觉眼前一花,方才明明还好整以暇坐在位置上的燕王,人没了!
不仅一众护卫,就连宋琰都没想到宋珩身手快至极限的地步,脸上掩饰不住地惊异。
而最为惊骇的,莫过于宋玙。
因为就在宋琰说话停顿的片刻,他不过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时,脖子上就抵住了一把冰凉冰凉的剑刃!
宋玙所有的思维在这刹那停滞,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他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剑气激起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那森森寒意让他本能地惊叫出声。
“你——!”
一声惊呼,整个场面,包括那些还指着宋琰的箭尖,统统僵在半空。
而其他所有人,包括宋玙身旁离他最近的两名护卫,全都没看见宋珩是怎么办到的。
从宋珩起身,抽剑,到来到宋玙身边,长剑持在宋玙颈项,一连串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怎么可能完成?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再眨眨眼,眼前宋玙那惨白惨白的脸和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说明这实在不是大伙儿的幻觉!
“你……你……”宋玙腿肚子直打颤,这反转得太彻底,他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你这剑,哪儿来的?”宋玙牙齿也开始颤抖,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问题。
宋珩这小子会功夫也就罢了,还这么惊世骇俗的厉害,厉害也就罢了,那他这长剑是哪儿来的?
他们进殿前,明明都有护卫反复检查过,根本不可能带这么显眼这么嚣张的武器进来!
宋珩在满屋子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仍旧闲适的模样,歪着头,毫不在意那些转向瞄准自己的箭尖,淡淡道:“这个么,我缠腰上,没人管啊!”
“竟然是,腰,腰带……”宋玙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这个宋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虽不是习武之人,但也知道,软剑是多难操控的一种武器,要不是真气修炼到收放自如地地步,哪能用这样的完全以真气撑起的神器!
这还真的是自己眼中那个吊儿郎当的泼皮么?
宋珩握剑的手稍稍用了点力,继续道:“走吧,太子哥哥,给我们开路。”
宋玙捏紧了拳头,额上直冒冷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走,好,我带你们出去。”
只要带他们出去就好,外头还有羽林卫在,如今他落了下风,若惊动那些宾客,再惊动了父皇,谅宋琰和宋珩也不敢直接对他下手!
此时此刻,宋玙万分后悔将他们二人带在这与外头隔离的地方来,除了西边敞厅外冰面上的冰嬉者,谁也看不见这边的动静,而那些冰嬉的民间杂耍者,又有谁敢管这里发生的事情?
宋玙听说要开路,感觉到一线生机,正要抬脚往前,宋珩又一用力,剑尖已经磨在皮肤上,一阵尖锐地疼痛直刺脑际,宋玙觉得哆嗦得快要尿裤子了!
“太子哥哥打的好算盘,不过,可惜,我们要往后头走。”宋珩看出他的意图,示意他转身。
脱离包围是必须的。
后头?宋玙愣了楞,后头是林秀山,那边离西苑大门可更远了,他们想干什么?难道不是想保命逃出去?
宋玙颤着腿,慢悠悠僵着脖子转过身来,生怕宋珩的手一抖,剑刃就破喉而入,他方才的话,宋琰可是听在耳朵里的,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就算不惊动外头的宾客,这里头局势一转,他的人里头也有去向皇后报信的,等宣德帝派了人过来,若二人无事,那就无事了,若一人死了,另一个肯定会被保活下去。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在宣德帝的人到来之前不死!
宋玙对上面前一排又一排里里外外密密麻麻的箭尖,心头寒气直冒,哆嗦着牙口道:“都退开,退开!”
宋珩押着他往前走,宋琰在一旁跟上,三人往北面退去,他们一动,身后上百人就跟着往前挪。
由于每个厅西面的花棂隔扇都是打开的,因此,从湖面上冰嬉的人视线看过去,就像一群蚂蚁,追着被风吹跑的米粒。
那米粒渐渐退远,钻出了北面殿门,后头的人继续跟上不放。
殿门后便是缓坡,缓坡积雪间,密密松林延山而上,布满山头。
宋珩手上一使劲儿,拽着宋玙的腰带就往山上跑去,宋琰紧跟其后,再后头的蚂蚁大军紧追不舍。
刚到半山,只听“唰唰”一片异响,那松林当中,竟也出现了黑森森的箭头,箭尖直指山下来人。
宋玙本抱着在山上与他们拖延的心思,见到此景,立时绝望地快要晕过去。
怪不得他们要上山,原来是在这里埋有伏兵啊!
许振在此时进了紫禁城。
乾清宫内弥漫着药味儿,金猊玉兔香暂时被撤下,只燃了普通的龙涎,以熏除药味儿。
小太监领着许振匆匆进了殿内。
宣德帝早得了通报,一见许振,忙招招手:“鹤泉,你来得正好!”
许振向宣德帝见过礼,抬头见他面如锅底,阴沉得快要下刀子,身旁站了四个小太监,都是宁玉凤亲手教出来的,兼着护卫之职的练家子。
许振转念间,本打算说出口的话暂时吞回肚子里,静静听宣德帝吩咐。
宣德帝只恨自己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病了,方才匆匆让宁玉凤领了影卫过去,那边又有程逸风带着羽林卫,想来宋玙的私兵不敢应碰。
不过,他心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么一来,皇宫里头的防卫可就薄弱了。
万一有什么贼子有不轨心思,宣德帝本来就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这么一想,更加忐忑起来。
“朕方才已经让宋纶的人都加强巡查防卫,你再去传旨,调神机营和神枢营两千人过来。”
许振垂下的眸中一丝讶异一闪而过,宣德帝的警惕性实在超出他们想象,若调神机营与神枢营的人过来,宫里怕就不好下手了。
☆、第425章 谁算计谁
口“是。”许振面上规规矩矩垂首应喏,心里盘算一番,隐去心里原本打算说的话,改口问道:“圣上可是为了西苑之事?”
宣德帝眉毛一扬:“你消息倒挺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振一撩袍角,跪地沉声道:“是臣失职,臣本奉旨查京内私兵,却未曾及时查出东宫还有私兵。今日,无意间发现了私兵往西苑调动的痕迹,里头又严禁外臣出入,臣怕出事,正是为此事赶来,幸好圣上英明,早有对策,想来能阻止我大周一场惨剧。”
宣德帝听他这么说,自个儿也松一口气,幸好他反应快,方才已派人赶去西苑,快马过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应当还来得及。
他想到宋玙如此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冷冷道:“你传旨完毕,也去西苑看看,将宋玙那小子带回来见我!”
“是!”许振应喏,匆匆转身而出。
在他出宫门的刹那,与站在殿门口的宁福交换了一个刹那间的眼神,头微微摆了摆。
宁福垂着头,恭敬哈腰道:“小的送许大人出去。”
二人来到宫外,许振方低声道:“皇上已警觉,计划取消。”
“是。”宁福垂眸并不曾看他一眼,应声退下。
许振来到宫门外,随身护卫牵了马过来。
许振低声吩咐一句:“我要去西山传旨,你马上去西苑想办法告诉王爷,皇上已警觉,今日不宜动手。”
“是。”那护卫待许振上马,也策马跟随而去,二人驰到长街尽头,那护卫调转马头往北而去。
裕德宫内宴饮的众人,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隐隐觉察到殿内气氛变得诡异。
东宫的厅席内毫无动静,外头羽林卫反而成群结队跑过,定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有人心里不安,借着想向寿星东宫祝酒的机会往北厅走去,东宫所在的厅阁却门窗紧闭,门口护卫森严。
程逸风本在等着里头宋珩发出信号,没想到提前接到许振着人送来的消息,沉了沉脸。
计划必须取消。
宣德帝既已有警觉,那这边既得拿下太子,又得不引起他怀疑宋珩才好。
唯一办法,便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宋琰或汪昱头上。
那么他的羽林卫就动不得,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宣德帝看出破绽,引起他怀疑,可就功亏一篑了!
一切动静越小越好。
程逸枫思虑已定,径直来到筵席厅内,向厅内众皇亲贵眷一抱拳道:“诸位大人,北面林秀山上发现有贼匪闯入,且挟持了东宫殿下,还请各位先行退避。”
众人一听有贼匪跑到西苑来了,还是冲东宫来的!
那定然不是一般的贼人啊!
个个问都不敢多问,八卦的心思都没了,和东宫绑在一起的是储位,这玩意儿一沾上一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结局。
是以厅里人顿时放杯扔筷,纷纷起身,往西厅那边招呼着各家家眷,不一会儿就一溜烟儿走了个干净!
须臾间的功夫,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寿宴,只剩下湖面上的冰嬉者,似乎旁若无人的继续表演。
程逸风这才召集了羽林卫,沉声吩咐:“右卫指挥使,带两队人守在殿门外,等着宫里来人接应,其他人跟我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