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转盘处取了行李,带着顾关山去外面打车,在帝都的黄色出租车里,顾关山困得抱着沈泽的胳膊,迷迷糊糊地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顾关山轻轻柔柔地偎在他身边,呼吸浅而柔软,沈泽依稀有了种‘她被驯服了’的认知。
——驯服。
沈泽感受着胳膊上陌生而柔软的触感,他和十七岁的顾关山有过拥抱,有过亲吻,却没有过这样纯粹的依赖,这样温柔的肌肤相贴,像春夜雨后的温暖星云,温柔到闭上眼睛就是一生。
黄出租车行驶在黑夜的、首都机场高速上。
路灯温柔的橙光靠近又迭然远离,路边种的野花在春天绽开花苞。
沈泽轻轻地晃了晃顾关山,说:“看,以后我们大学了,一起来报道,也走这条路。”
顾关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嘀咕道:“……你先能考上北京的大学再说吧。”
沈泽不以为意,哂了一声道:“反正就是明年的九月份了。到时候你的宿舍我来搬,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学里那些学长什么德行……我一个哥和我说过,去给新生学妹搬行李的学长都是抱着找女朋友的想法去的。”
顾关山笑了起来:“然后呢?”
沈泽揉了揉鼻子,不自然地说:“——但你早就有主了啊,所以我去给你搬,有什么问题吗?”
顾关山蹭了蹭他的胳膊,小声说:“有主个鬼……话说都是一样的体育课,你为什么会有肌肉啊?”
“当然是因为长得好。”沈泽嗤地笑了一声,在顾关山耳边低声道:
“——还有胸肌腹肌,你要不要看?”
顾关山笑了起来,嘲弄地说:“滚蛋,我爸让你到高中毕业都离我远点。”
沈泽突然尴尬了起来,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爸也……算了。”
然后他小心而笨拙地将顾关山用外套裹了起来,顾关山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枕在沈泽胳膊上睡了,她鼻尖圆润,睡觉的模样像只白鹤。
沈泽看着顾关山睡觉的样子,心里泛起无限柔情。
沈泽爸爸给他们订了他去北京惯常住的酒店。
那酒店极为豪华,门厅里头摆着祖马龙的青柠罗勒与橙花的香氛,乌木雕塑极具艺术感,雪白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给人度蜜月都够了。
但是别说度蜜月了,沈泽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了来自家长的压迫……
前台小姐给他们开了两个门对门的房间,却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前段时间和颐酒店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吧?你们的房间非常安全,门口就是CCTV,你们不用担心任何袭击,或者被偷东西的危险,我们都有录像,非常清晰的那种’。
沈泽:“……”
顾关山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还单纯地对前台小姐姐道谢。
沈泽几乎想钻进地心……
沈爸爸做的非常绝,沈泽入住之后不久就来了个电话,先是查岗,外加耳提面命地告诉他明天要带着顾关山去做什么,最后沈妈妈浩浩荡荡地出场,给沈泽上了一节搭配课。
“她年纪小,”沈妈妈在电话里说,“不用穿得那么正式,但也不能乱穿,会被笑话。妆容也得注意……正式场合的穿着是一门学问,阿泽,找张纸,我给你仔细说说。”
沈泽打了个哈欠,乖乖找了纸,开始记笔记。
“得买那种晚礼服……”沈妈妈说,“款式不要太用力,不能夸张,我记得关山身材好,什么款式都可以买,今年流行那种一字领的小裙子,高跟也得有一双,我猜她没有吧?”
直男沈泽疲乏道:“……你要不然从前台转个线,亲自和她说?妈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但是我会付钱……”
沈妈妈:“合适吗?我是谁?沈泽,我宁可你看上去像个精通搭配的基佬。”
沈泽:“……”
沈妈妈:“听不懂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分辨不出重点就全文摘抄。——关山我记得是一米六五,以前应该没穿过高跟,你给她买一双三四公分的……”
沈泽依言记笔记,沈妈妈一说到搭配就滔滔不绝,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灌输成妇女之友。
……
沈泽记了满满一页笔记,沈妈妈才停了自己的搭配课,问起了正经事儿:“儿子,明天去做什么?”
沈泽哈欠连天道:“逛街,颁奖典礼,明后天去清华北大转悠一圈,就当朝圣了。话说回来了,妈,你才见了关山一面,怎么对她这么上心?”
沈妈妈反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泽想了想,纠结道:“……我就是,觉得你很喜欢她。因为挺奇怪的,毕竟你不是个会对见了一面的人这么上心的……人。”
沈妈妈在那头笑了起来:“沈泽,你说的对,我不是。虽然我也很喜欢她……”
“可是,我对她这么好的原因是因为——”
“——我知道,我儿子能喜欢她喜欢到这地步的姑娘,肯定是非常招人疼的。”
沈泽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从嗓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何止呢。
第二天早上,顾关山是被沈泽叫起来的。
她从柔软的床上醒过来,揉着眼睛给沈泽开门,沈泽收拾完毕,低头在顾关山唇上一吻。
顾关山还没睡醒,却瞬间,脸红到了耳根。
沈泽亲完,不甚在意地说:“早安。”
顾关山:“你……你……”
“嗯……”沈泽打量了一下顾关山道:“我妈说得对,她让我今天带着你去打理一下——”
顾关山抗拒道:“什么打、打理?我又不是没法见人——”
“她和我说,如果获了奖,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会在台上留下特别漂亮的纪念照片。”沈泽不经意道,“但是如果没获奖,至少你打扮的很好看,想想自己是个小美人儿,也没那么难受了。”
顾关山笑了起来:“什么歪理邪说……但是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
“我对自己有数。”顾关山眼睛笑得眼睛像小月牙儿:“能拿个铜奖都不错了,可能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你说得对,我还是应该打理一下自己。”
沈泽瞟了一眼房间门口,想起自己的爹的耳提面命,又觉得一阵发憷——监控还在呢,进来的时间太长会不会被误解?
他又看了一眼顾关山,顾关山穿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宽松小兔睡衣,领子扣到领口,却看得出她开门之前还穿了内衣——还挺害羞的。可无论怎么遮挡,宽松的睡衣下却能看出她玲珑有致的线条,是一段纤瘦柔软,一手就握得住的腰肢。
……现在的顾关山,和长大成人的她有什么两样呢?
沈泽喉结微动,思想几乎要犯罪了。
顾关山喊他:“……沈泽。”
沈泽:“嗯、嗯?”
“我吧……”顾关山尴尬地挠了挠头,说:“这话我其实不想说的,但是,沈泽……”
沈泽喘了口粗气,压下旖旎思绪,看着顾关山。
顾关山说:“我要换衣服。”
她顿了顿,又冷静地补充:“——你出去下。”
那天下午,是顾关山十七年人生,第一次走进美容院。
那美容院似乎在那片区域还挺有名的,沈泽妈妈倾情推荐:“我过年的时候和别的阿姨去了一次,非常好”,而且还有“上世纪末就绝迹的化妆服务”。
那里有水疗,有按摩,装修还挺豪华,沈泽实在是不理解化妆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顾关山本身就挺漂亮了,没有必要往脸上擦脂抹粉——说不定还要涂个吃孩子式的大红嘴唇。沈泽妈妈每次化妆,沈泽都有点get不到点。
顾关山在化妆台坐下,温和的灯光打到她脸上,有化妆师拿着超巨大的,看上去是写对联用的大小的粉刷出现,沈泽靠着墙,站在她身后。
顾关山谨慎而紧张地问:“……那、那种场合,还是必须要化妆的,是吗?不能不化吗?”
沈泽说:“不知道。”
顾关山:“……”
沈泽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听说要很长时间,不知道你们女孩子为什么活得这么麻烦……我先出去睡会儿……”
沈泽话音未落,化妆师就猛地抽出了一种传说中的,名为假睫毛的东西。
顾关山对着那黑黑的小刷子样的假睫毛,肃然起敬,浑身僵直……
化个妆能有多大变化?不就是点粉粉膏膏的吗?大红嘴唇他也会画——沈泽无所谓地想,也就是沈妈妈耳提面命,必须来这里画个全套,才来的罢了。
沈泽走了出去,将顾关山留在了她们女孩子的领域。
第60章
—
外面乌云密布,沈泽坐在沙发上低头打游戏,谢真正和他开黑,外面风吹着冰雨,哗啦啦地打在玻璃上。
沈泽在王者峡谷奔驰,看了眼表,打字道:“打完这把不打了,我家姑娘在做……什么美容来着?估计快结束了,我得陪她逛逛。”
他的队友十分惊奇:“卧槽你还在陪你女朋友逛街?”
谢真戳破真相:“别少见多怪,他女朋友干什么他都陪,更可怕的是他还耙耳朵。”
“哇……”队友揶揄了起来:“被吃得死死的啊,看不出来。”
沈泽:“……”
沈泽无从反驳,只黑完了最后一把,将手机关了。
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出门前都够麻烦,还费时间。沈泽想,却不负耙耳朵之名地将手机一收,去门口站着,等待她出门。
沈泽以前小时候也跟着他妈来过美容院,每次都无聊到上吊。里面声音极为嘈杂,似乎在呼呼地吹头发——吹头发!她们老是在用一些简单的工具做一些不可思议的、多余的事情,沈泽想,吹风机不就是用来吹干头的么?为什么要拿它吹造型呢?
然后吹头发的声音停了。
沈泽挺直脊背,在门口等着,然后他看到一个女孩子谨慎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女孩子个子高挑,后背白皙,细软黑发被吹出了鬈曲的造型,头发尽数披在脑后,隐约现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沈泽那一瞬间几乎有点不敢认——这是谁?
——然后顾关山转过了头。
她穿着条夜空蓝的裙子,上身一条白披肩,显得腿长腰细气质出挑。眉毛被重新修过,又用眉粉化了个细致淡雅的眉,皮肤细白,唇上颜色浅而柔软,像雨里水淋淋的的橘月季。
“沈泽。”她不自然地说:“有……有点老气,我都不太敢认自己……”
沈泽呆住了。
顾关山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也不敢揉鼻子——怕搓没了鼻影和娇兰流星粉球散粉,她尴尬地站在那里,半天又冒出一句:
“……你,你还认识我的吧?”
沈泽:“……”
顾关山以为他认不出来,瞬间有点委屈,说:“我就说全套行头行不通,我现在太不自然了,我还是穿咱们学校那个校服……”
沈泽上去给她把外套披了,把姑娘往怀里一揽,粗鲁道:“走了。没时间给你磨蹭。”
顾关山抗拒地推他,说:“沈泽——”
沈泽皱起眉:“叫什么叫?——我要是你我今天就小心点。”
“你原来就很……”沈泽咬牙切齿:
“原来就很他妈的招人了,真烦。”
他把顾关山拿自己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心里的醋都翻了好几坛子,几乎想把路上看她的人全都瞪回去,一边心里又不由觉得沈妈妈说得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沈妈妈昨晚说,看上了顾关山这种姑娘,须得早日下手,否则得有情敌一车,此言诚不我欺。
三月的北京街道下着冷雨,树影深黑,在风中疯狂吹刮。
沈泽拿自己的西装外套将顾关山裹着,她穿得少,还露着截白白的小腿腿,沈泽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撑着伞,依稀觉得他们像两个大人,走在落雨的、灰暗的北京街道上。
顾关山在伞底,小声说:“沈泽……我冷。”
沈泽只穿着衬衫,将顾关山裹着自己的西装,揽紧了一些。
雨水瓢泼,顾关山穿着小高跟踩在雨里,笑道:“沈泽,你没打领带,穿着衬衫还挺好看的。”
她想了想,又道:“——和你平时穿那些运动系的时候不一样,是另一种好看法。文质彬彬的,很……衣冠禽兽。”
沈泽脸有些发红:“……哦。”
他们拦不到车,只能走着去酒店的会场,顾关山不太会穿高跟鞋——沈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把伞递给顾关山。
沈泽:“来,我背着你。”
顾关山犹豫道:“我还是挺沉的,不好吧……”
沈泽在雨里蹲下了身,漆黑的雨水瓢泼,他说:“你现在看上去……像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