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撇撇嘴,“小舅母,你还不知道吗?太后娘娘说舅舅不在朝中,皇上年幼,诸事不能拿主意,突然要垂帘听政,下旨让新老朝臣每日都得上朝议事,我爹爹那日去晚了,就给太后娘娘罚了。”
阿婉眼皮跳了跳,这些消息竟然一点都没有传到许府。
她忽然有些乱,太后一向就不管朝中事,不可能突然有这种想法,除非有人从中诱导――联想之前尚总管的话,除了杜东亭,再也没有旁人的可能了。
阿婉心很慌,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回了府里直接将肖参喊了过来。
“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之事,你和孙岳康统领怎么没同我说?”
肖参低下头,良久才说道,“小的也是今日才晓得,而且,太后娘娘上朝第一日,就以孙统领在军中醉酒为由,给他禁了三个月的足,现在是他出不来,小的也进不去。”
“那禁军现在由谁管?”
“暂时交给杜翰林管理。”
杜东亭不过小小六品文官,太后竟然直接让他掌此大权。
阿婉的思路有点乱,太后怎么会这么糊涂?
还有众朝臣又怎会同意?
有一点她能肯定的是,太后娘娘如今所做一切应当都是受杜东亭蛊惑。
阿婉不知道,大臣们都是吃软怕硬,现在许砚行远在玉潜关交战,是生是死还不定,太后突然要插手朝事,上来第一天处理的就是许砚行的心腹,还有姐夫定阳侯,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趁此时机削弱许砚行手中的权力,他们也都看的明白,处理这么一个让他们畏惧的权臣,对他们来说,那是何乐而不为的好事,尽管有那么些个不同意的,反对的,但还是比不上太后娘娘的金口懿旨。
阿婉来不及想那么多,只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她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这种时候要平静下来,不能慌,于是慢慢走到案几前,再次给许砚行写了一封信,将邺都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写明。
肖参拿着信离开后,阿婉倒在榻上,整个人蜷成一团。
朝中事周嬷嬷听不懂,这会看她这般,以为她是为正在交战的许大人着急,于是忍不住道,“夫人,咱们大人英勇神武,定会百战百胜,您别太担心。”
思量许久,她才抬头,对周嬷嬷道,“府里有几个身手好点的侍卫,派他们过去暗中守着定阳侯府。”
她摸出那个锦囊,到时候若他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孙岳康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许砚行现在是两面受敌,她该怎么做才能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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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想许大人
夜深, 屋外吱吱的虫鸣声从敞开的窗户里传进来,屋里才点上灯,周嬷嬷怕蛾子就着灯光飞了进来, 于是让花苓将门窗关好。
“这里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周嬷嬷诶了一声, 说在外面守着,有事喊一下便可。
待他们走了, 阿婉这才将许砚行临走前交给自己的锦囊拿了出来, 又伸手挪了挪桌上的灯盏, 小火苗隔着灯罩晃了晃,映着她的脸颊。
拆掉抽绳,只犹豫了一小会, 纤白的指便探入里边,摸索到一张卷着的纸。
她深吸了一口气, 凑在暗黄灯火下, 将纸铺展开, 眸子掠着上面龙飞凤舞, 铿锵有力几字――若是战况激烈, 兵力不足, 便前去越州请宁王派军支援。
宁王徐海松, 乃本朝另一位异姓王,这些年来久居在越州, 除了每年朝中有事和必要的朝贡, 其他时候多是不问世事, 尽忠职守守在自己封地上,便是这两个月来,那边平乱正热火朝天,越州仍旧跟没事人一般,不动声色。
许砚行想让他支援,怕是不容易的事。
阿婉将东西装回去,躺在床上,心里想着事,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想次日一早,杜东亭带着杜秋锦来了许府。
她那会正在给花园里的花草浇水。
一旁的肖参看着他们兄妹俩肆无忌惮进了许府的花园,随即上前提剑伸臂将他们拦住。
有哥哥撑腰,杜秋锦语气横着,“我们同夫人是旧识,故人一起叙叙旧,哥哥,你说是吧?”
杜东亭甩了甩衣袖,正准备说什么,却听那边阿婉直接打断他,“肖参,回头让管家好好整顿整顿府里的下人,大人才不在几日,就什么东西都能放进来了,大人回来看了,会不高兴的。”阿婉说完,放下手里活,周嬷嬷赶紧送上备好的布巾替她擦了擦手。
“小的记住了。”
杜秋锦被阿婉这一番话气的眼睛直瞪,但杜东亭却不怒反笑,“阿婉姑娘,哦不,是许夫人,我这次可是特地代太傅大人看看你。”
阿婉冷冷笑了笑,“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多去宫里看看。”
她没说明白,但大家都懂,杜东亭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细小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哦,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就在今儿早上,探子来报,咱们英勇的太傅大人为抗反贼,差点被敌人活生生抓了作俘虏,不过,眼下虽然没被抓成,想必这受的伤也不轻,眼下朝廷大军真是节节败退,太后娘娘在朝上气的着实不轻。”
他紧盯着阿婉的脸,只可惜他的话并没有成功的让他看到阿婉的惊慌失措,只听她淡淡道,“男人在战场上受点伤是难免的,打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来,杜大人若是有心,明日上朝可主动宽慰几句,为皇上和太后娘娘排排忧才是。”她转过身去,“周嬷嬷,陪我去一下月西阁吧,肖参,清理清理府中的闲杂人等。”
“哥,你看看她怎么对我们说话的,我看你就该去找太后――”
“闭嘴。”杜东亭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个没脑子的妹妹,走之前道,“本官提醒夫人一句,莫要再浪费笔墨给太傅大人传书了,你之前写的两封信现在还都在本官这里扣着呢。”
说完杜东亭便拉着还赌着气的杜秋锦离开了。
昨晚酝酿的事,原本阿婉还在犹豫,但这会却下了决心。
她不得不承认,无论表面上再怎么伪装,杜东亭这番挑衅所透漏的消息确实令她觉得有些无力和慌乱。
进了月西阁,没多久肖参便跟了过来,他直直跪在地上,“夫人,小的找的送信的人。明明都是以前经常用的,如今信没送出去,小的实在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您罚小的吧。”
阿婉叹口气,过去将他扶起来,“杜东亭是有意而为之,他如今靠太后娘娘得了点权力,怪不得你。”
肖参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咱们大人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挑唆太后娘娘这般对咱们大人,小的还听说,今儿早朝,有人提议派军增援,谁知太后娘娘竟然反对,说还不到时候,”他说着,火气也上了心口,有些不管不顾,“这女人莫不是糊涂了,咱们大人在那里要是没挡住,到头来丢皇位的可是她儿子。”
肖参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眼下她来不及想更多,太后的想法不是他们能控制的,朝中大臣现在也多是在观望,有的或许希望许砚行这次彻底起不来。
她握了握手拳,对周嬷嬷道,“嬷嬷,替我收拾一下衣物,肖参和花苓,你们俩也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出发,离开这里。”
三人俱是一惊,问道,“去哪?”
“越州。”
周嬷嬷脸色大变,“怎突然要去这地方?老奴也要跟着去,照顾夫人。”
老人家身子毕竟弱,阿婉不想带着她一路奔波,于是上前握着周嬷嬷的手,轻声道,“嬷嬷,接下来一段时间,许府就交给你了,我离开这段日子,就对外称我身患恶疾,为了避免传染,谢绝见客,另外请个府里常用的大夫在府中住着。”
多事之际,周嬷嬷也不敢再多问,只连连应下,转身就去准备。
吩咐完这个,阿婉又叫住肖参,“肖侍卫,走之前,我想见尚总管一面。”
“小的必定想办法请他过来府里。”
看他这么严肃,阿婉笑了笑,“你只要将消息传到他那里便可,他会来的,而且不需要你特意安排,尚总管比我们聪明,有的法子出宫门来许府的同时还能做到掩人耳目。”
用了午膳后,她回到了屋里,周嬷嬷已经给她的衣物收拾好了,她看了看包袱,转身去了柜前,翻出了一套绯红色的长袍来,“把这个也放进去吧。”
周嬷嬷愣了一会,随后叠好放进去,虽然不知道阿婉去越州做什么,但看着这衣服,那必定是与大人有关的事。
她边整理包袱边道,“夫人,老奴往里边放了一袋子银子,还有银票,路上你只管用,别舍不得,中途歇息,要吃好点,得挑上等房,老奴呀,在许府等着你,等你和大人一块回来。”
阿婉知道老人家这会多少有些伤心,怕自己一路过得不好,又怕自己回不来,于是过去挽着她,“嬷嬷,你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我会带着许大人一块回来。”
周嬷嬷诶诶了几声,终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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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青云过来时,已是黄昏,天边暮色苍茫。
她紧着时间,长话短说。
尚青云听了,端着茶杯的手勾着兰花指,声音尖细,“夫人怎就觉得咱家会帮你,或者说帮太傅大人?现在太后明显想要削太傅大人手里的权,咱家向来只看谁手中权力大。”
阿婉笑道,“尚总管,你是聪明人,我找你,必定是有事,你若不想帮忙,那犯不着冒着被太后发现的危险来许府,你既然来了,那就说明你已经做了选择,无论结果如何,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试一试罢了。”
“好好好,夫人呀,你这般,倒又让咱家看到了当年你在卫太妃身边做宫女时的模样,处事不惊,悲喜不露,办事拿捏的总是恰到好处。”尚青云叹了口气,“你说的,咱家记住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太后娘娘不肯立即发兵,意在想趁此拖垮许大人,那时候反贼之军也疲乏了,咱家估摸着她这时候便会派人过去,想来个一石二鸟,如果咱家没猜错,夫人今晚就会去找太傅大人吧?”
他说对了一半,她会走,但首要目的却不是许砚行,不过,这一点她有所保留,“瞒不过尚总管,我正有此意。”
聊的差不多,尚青云起身,朝她弯了弯身子,“那咱家祝夫人一路顺风,时候不早了,咱家也该告辞了。”
“肖参,送一下尚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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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亥时初,花苓进了阿婉屋里,拿起包袱,低声对她道,
“夫人,车马备好了。”
阿婉闻言,将那枚海棠簪子插入发髻中,她往后站了几步,看了好几眼这屋里的东西,每张床榻,桌子椅子,最后转身出了门,又在月西阁楼下徘徊了一会。
他们是从后院小门那里走的,周嬷嬷打着灯笼,一路红着眼送他们。
对肖参和花苓不停嘱咐,生怕漏了什么没说,直到不远处打更声再起,这才退到了门边。
阿婉坐在马车里面,探出脑袋看向小门那边,只见周嬷嬷提着灯笼,朝她招着手。
她抬手,小声道,“嬷嬷,进去吧,定阳侯府那边,你记得去说一下。”
周嬷嬷点点头。
阿婉没有直接告诉许氏,是怕她不同意,可是眼下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只能这般先斩后奏了,看着周嬷嬷伤心模样,她也有些动容,到底还是坐回了车中,对肖参道,“出发吧。”
他们这马车外表普通,但内里却很宽敞,铺了质地尚好的软垫,还有柔软的薄被子,花苓见已经赶上了路,便对阿婉道,“夫人,您赶紧睡吧,奴婢替您看着,就像在府里一样。”
阿婉也觉得有些累了,这两天动的脑子都要赶上她这二十一年来的了,于是半躺在软垫上,花苓替她盖好被子。
在马车时不时的颠簸中,她竟真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许砚行骑着马,银色铠甲衬着他挺拔的身姿,面容英俊依旧,俯身一勾手,就将她带到身前坐着。
低沉醇厚的声音绕在她耳边,“婉婉,想本官吗?”
她呢喃,想,阿婉想许大人。
第38章 婉婉,我在。
阿婉路上多数时候都保持清醒状态,又怕遇上匪贼, 另外肖参驾马也需要精力, 因此中途会歇息几次, 大都找的客栈, 尽量白日里赶路。
一路上听了不少玉潜关战事,双方激战之后, 朝廷大军被逼退到玉潜关外, 但还在防守中, 阿婉松了口气, 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六天后进了越州城, 先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安顿好之后,肖参终于没忍住问她了,“夫人,小的不明白,我们为何来这里?”
说到这里,阿婉想起了一事, “肖侍卫, 你去打听一下宁王府在哪里,我们下午过去一趟, 之前他留了一个锦囊给我,说战事紧急之时就让孙统领来这里找宁王, 只不过孙统领现在动不了, 所以我想来试一试。”
肖参听了, 恍然大悟,并且宁王府,这地方他知道,几年前他同大人来过一次,他笑道,“夫人,小的知道在哪里,只是,夫人,我们这次没有大人的名帖,不一定会让我们进府。”
这个问题她有想过,若是孙岳康来那定是没有问题,只是孙岳康现在被禁足,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再不济宁王总有外出的时候,在门口守着总能够碰上的,许砚行那张纸上有他的印章,想必是给宁王看的……
她摇摇头,怎么觉得越想越乱了,随即对肖参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
阿婉带了肖参前去宁王府,留下了花苓看东西。
宁王府距离这里不远,就在街头,朱门高墙,门口站了个灰衣守卫,肖参前去说明来意,那守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愿意进去给他们传话。
走了会路,阿婉这会有些热,心头有些躁,看这情形,索性走上前,从衣袖里掏出一枚大银锭子来,“有劳了。”
那守卫眼睛一亮,边将东西接过去边笑着让他们等等,转身小步跑了进去。
天上太阳实在大得很,这里不比邺都城,入了五月份,转热得厉害,阿婉往门边上站了一点,又拿手绢在额间擦了擦,肖参见状,心里头也不是滋味,想着等他们大人回朝后,必定要好好惩治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