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地下生意的,大多像秦行那样,薄情狠心。苏津是个例外,道上传闻,他爱他那个抢来的妻子,胜过了自己的命。
霍一宁哟了声:“没想到苏老爷子还是个情种。”
可不只是情种……
苏问刚收工,戏服都没换下来,刘冲就拿了手机过去。
“苏问,你爸是个儿子奴吧?”他把手机扔给苏问,“你看看,六十四个未接。”
谁家老父亲能连续不间断地给儿子打六十四个电话?刘冲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苏老爷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问脱了西装外套,卷起袖子往休息椅里躺,接过手机,虚踹了两脚示意刘冲可以‘跪安’了。
刘冲哼了一声,装什么神秘!
电话才响了一声就通了,苏津欣喜若狂地在那边喊:“问问,问问!”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又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怎么还一点都不沉稳,苏问捏眉心:“怎么了?”
苏津激动兴奋地说:“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好感动哦。”
“……”
这扑面而来的少女气……
苏问严肃冷漠脸:“有什么事?”
“下周你回不回来?”语气,期待满满。
苏问跷了二郎腿:“我有事。”
听他说有事,苏津不无失落,还有点儿委屈的调儿:“下周我六十大寿。”
父子两,一个冷,一个热,没一点相像。
苏问说:“礼物我会给你送过去。”
苏津立马又问,还是不死心,期待着:“你人来不行吗?我不要礼物,你来嘛来嘛。”
这是个假的苏爷吧。
还撒娇!
平时拿枪崩人的样子都是装的?
苏问差点就心软了,不过,他还是没答应:“下周听听有比赛。”
一听这个名字,苏津酸了,大声质问他:“宇文听重要还是我重要?”
苏问舔了舔牙:“有可比性吗?”
当然没有,他可是亲爹!
苏津欣慰:果然,亲生儿子啊,还是心疼爹的。
可下一句是:“她最重要。”说得毫不犹豫,果断又利索。
“……”
这儿子,捡来吧。
苏津气冲冲地骂:“有了媳妇忘了爹!”
苏问窝在椅子里,提不起劲儿来,闷声闷气地说了句:“还不是媳妇。”
当爹的诧异:“还没追到?”
他儿子,不是他骄傲,那张狐狸精一样的脸,迷倒一片完全没问题啊。
苏问怏怏无力地‘嗯’了句。
苏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个大龄小处男的无奈与无力,有点看不过去了:“瞧你这磨磨蹭蹭的,学学你老爹我,当初你妈就是让我给掳上山的,别搞那些弯弯绕绕,听你爹我的,直接用强,多睡几次就老实了,孩子一生,保管对你死心塌地。”
苏问嗤了声:“我听你扯淡!”
好吧,他有点扯淡了,想当初他追媳妇,那可是漫山遍野的罂粟花都叫他给折了拿去送美人,恨不得用炮弹把月亮轰下来送给他媳妇。
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是说正事,苏津有点没底气:“问问啊,必青那件事你真不管,要不要捞一把?”怎么说也都是姓苏的。
苏问考虑都不考虑:“不捞,她有胆子搞事情,就让她自己收拾烂摊子。”他脾气被他爹惯坏了,没耐心,躁得很,“苏家的浑水,我不想趟,别跟我说这些事。”
他一向不管苏家那档子破事。
苏津生怕惹宝贝儿子生气,赶紧哄:“好好好,你别生气,你就演你的戏,追你的媳妇,其他的我都给你顶着,你老爹我身子骨好得很,还能给你顶个几十年。”
急流难退,苏家到底做不到独善其身,苏津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儿子清清白白,一身轻松。
“爸。”
苏问平时都是老头老头地叫,突然正正经经地,苏津有点受宠若惊:“诶?”
“咱苏家还洗得白吗?”
情绪很低落,就跟他小时候抱着母亲的照片要父亲唱摇篮曲一样,苏津只觉得心都软得稀巴烂了。
“为什么非要洗白?”
苏家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中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要洗白,哪有那么容易,就是苏家想退,仇家也不让啊。
苏津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一定要洗白?”
“想你儿媳妇嫁个家世清白的人家。”他顿了一会儿,还说,“想让我媳妇不用成天担心性命不保,我以后的孩子也不用藏着掖着。”
他母亲就是因为苏家的关系没掉的。
苏津觉得又心酸又心疼,不过,儿大不由爹啊,他儿子满心满眼装的都是那个小姑娘,跟他年轻的时候有的一拼,果然是他儿子,这点像他。
思前想后了一下,苏津给他支招:“你这么喜欢那小女娃,干脆去游泳,我再想想办法,把你弄进国家队,跟她朝夕相处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问蔫儿蔫儿的:“不去了。”
“怕又被劝退?”
“……”
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问垂了眼,睫毛很长,遮住了眼底的失落与无力:“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用放弃体操,怕又连累她。”
“问问,那件事不怪你。”
他自嘲地抿了抿唇:“怪我。”
宇文听十一岁就进了国家体操队,十四岁夺得第一枚奥运金牌。
她身上有很多传奇。
她是艺术体操世界纪录的保持者,是体坛最小的一位奥运冠军,是国内体操队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个人项目双料冠军。
十七岁,在她体操生涯的最巅峰期,手指韧带受伤,因伤退役,时隔六个月,转为游泳运动员,重新征程。
翌日,风轻云淡,久别多日的冬日,普照大地。
谢荡是个娇气的,病房里开着暖气,柜子上放着加湿器,水雾蒙蒙的,宇文冲锋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扔给他,摸到手机接起来:“听听。”
是宇文听。
“哥,我明天回国。”
宇文冲锋好心情地扬了扬唇:“以后都在国内训练?”
“嗯,以后能经常见面了。”
“明天我去接你。”
宇文听语调轻快,很开心:“好。”
兄妹两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谢荡贱贱地酸他,宇文冲锋朝他扔了个枕头,站起身,去外面接。
门口,一个人影正畏畏缩缩的,贼头贼脑地走来走去,就是没进来。
谢荡用脚指头也知道是谁了,没好气地嚷道:“你杵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呀!”
谈墨宝蹑手蹑脚、磨磨蹭蹭地走进来,耷拉着脑袋,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泡沫箱子,觑了谢荡两眼,细声细气地:“你脑袋怎么样?”
这幅畏手畏脚的样!
谢荡本来想骂她一顿的,失踪这么久,害他胆战心惊的,可话到嘴边变了味儿,还是没骂出来:“没什么事。”看她手里的泡沫箱,“那是什么?”
她小心地把箱子搁下,说:“是猪脑。”她一脸真诚,“我专门去市场买的,用冰保鲜了,够你吃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
谢荡隐隐觉得胃里在翻江倒海,翻白眼:“老子不喜欢吃猪脑。”他看见都想吐,谢大师已经给他吃了半个月了。
谈墨宝简直得了谢大师的真传,歪理一模一样,还非常坚持并且坚信着:“一定要的,以形补形,你要多吃猪脑子。”
谢荡下巴一抬:“那你还是留给自己吃吧。”你这个猪脑子!
她低着个头,手指绞着手指,抿着唇半天不做声,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谢荡刚想说她。
她突然憋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她抬起头,一脸愧疚地看他:“要不是我拉你去喝酒,你也不会被撞。”
怎么跟姜九笙一样,一个个抢着揽责任。
谢荡哼哼:“你真是个猪脑子!要不是你,老子早死了。”
分明是好意的话,他脾气大,硬是没个好口气,别扭得不行,梗着脖子横她。他就这个性子,窝里横,跟你熟了,他能作上天,要不是熟人,看他鸟你!
谈墨宝垂着个脑袋,还在反省:“还是怪我啊,你要是不去酒吧,根本不会——”
谢荡懒得听:“你伤好了没?”
没好。
她后背被砖头砸的地方,现在还疼,青青紫紫的,医生说还得养一阵子,后脑勺的坑也没长好,不过她用头发把伤口藏好了。
她挺直腰杆,原地蹦了两下,忍着后背的疼:“都好了,我这个人糙,恢复力爆表,本来就是皮外伤,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再糙也是个女孩子。
谢荡语气放软一点了,又带着几分训人的意思:“以后碰到这个情况,别不怕死地往前凑。”
谈墨宝挠头:“我怕死啊,我哪里不怕死了。”
谢荡哼了她一声:“怕死你还不跑?”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跟个傻子似的,被砖头砸得浑身是血都不知道跑。
傻。
就该给她吃十箱猪脑子!
她不插科打诨了,眼眸明亮,水洗了似的,看着他,叹着说:“我跑了你怎么办啊。”
谢荡一愣。
她规规矩矩地站着,站军姿似的,手贴着裤缝,正经认真得不像她:“荡哥,停车场我帮你那次,你说欠我一个人情,以后会还,我今天想用这个人情。”
谢荡瞅了她一会儿:“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只要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听完我想说的话就成。”没等他答应,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目不转睛地凝望他的眼睛,“我不是不怕死,我很怕死的,我是熊猫血,也怕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