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12-05 09:32:23

  石咏则更关心十六阿哥,赶上来看对方的状况。只见十六阿哥兀自未醒,但是热度多少退下了一些。看起来牟大夫的法子,还是能见效的。
  他这边稍稍放心,十六福晋那里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几次三番打发人过来问,得知终于好了些,十六福晋便亲自来看,石咏和大夫们则都避在隔壁。少时十六福晋遣人来问,问十六阿哥能不能挪回后院去,于老太医和牟大夫都没有异议,于是胤禄便在他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挪回了后院。
  如英这里,石咏这一来,她已经大致猜到承德城里是个什么情形了。
  于老太医离去之后,她便做主请人去街面上打听此前十六阿哥遇袭的详情,听说承德城中已经宵禁之后,知道晚间老太太和姐姐定然要在孙哈齐尚书府里暂留一晚的。
  如英当即命人将老太太和姐姐替换的衣物和首饰包了,梳洗用品和老太太晚间常吃的药丸也都备上,打发一个机灵的家人,揣着府里的帖子上孙哈齐府去,传讯说家中一切都好,请老太太放心勿要挂念。
  当晚如英一个人混了一晚,头回没有姐姐陪在身边,她觉得晚间也挺难熬的。第二天她也是寅时即起,守在祖父房外,等着给祖父请安,见到祖父马尔汉,才缓缓地将昨夜种种一件一件地说出来。
  如英口才甚好,无奈马尔汉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灵光,一个说,一个听,一个重复……愣是过了好久,马尔汉才将前因后果听明白,当即哈哈笑道:“做的不错……”
  如英得了祖父的夸奖,心下暗喜,却听祖父朗声续道:“那个姓石的小子,做得不错啊!”
  如英:……?
  步军营杨琰那里,辛苦了一夜,一无所获,但料想歹人已经出城,不能总拦着不让人上街走动,便慢慢地松了警戒,只不过在十六阿哥府跟前的人依旧留着守卫。此刻杨琰最怕的,就是十六阿哥府里出来人换白灯笼,若是那样,他这辈子,怕就再也没的官儿好当了。
  所幸的是,十六阿哥府外头看着一切如常。
  午后,马尔汉夫人携着如玉回到府里,与如英说起别来的情形,彼此都是唏嘘。
  昨夜在孙哈齐府,众人吃了寿酒之后,才晓得外面宵禁,正在捉拿歹人,各位夫人太太们都回不去,而且也不敢冒着这偌大的风险自行回府,无奈只能在孙哈齐家的客院里留宿,人多且杂,只能挤着住。如玉服侍了一夜老太太,甚是辛苦,好在有如英命人送来的消息与物事,这一夜过得也算是安心。
  与她们相比,其他府上的女眷则更加狼狈些,连十四福晋完颜氏也概莫能外,离去的时候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衫,匆匆忙忙地与众人告辞。
  老太太自然夸了如英一顿,可听说如英在垂花门内见了外客,而且还是个男客之后,那张脸就情不自禁地挂了下来。
  “这就是英姐儿的不是了!”老太太瞪着如英,仿佛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是你女儿家能管的事儿么?”
  “你明年就要选秀的,但凡这时候名声有半点损碍,那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一紧张,说话声儿都发颤。
  旁边老太太的心腹嬷嬷连忙赶上来,说:“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英姐儿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您想想,对方说是皇子府上派来的人,又岂是能得罪的?”
  “再说,英姐儿可规矩着呢。当时人在外面,英姐儿只隔着帘子与人答话,一步都没多迈,且只对答了三两句,很是得体。”
  接着那嬷嬷又压低了声音:“老太太,再说了,当时还有我呢,我一直在英姐儿旁边盯着,就是怕小一辈失了分寸规矩。这事儿府里统共没几个人知道,但凡知道的人我都敲打过了,您可就放心着吧!”
  老太太闻言终于放了心,随手赏了那嬷嬷一只鎏金的缠丝镯子。
 
 
第113章 
  十六阿哥遇袭的消息传至康熙耳中之时, 圣驾已巡至锡林郭勒盟,听闻皇子在热河当街遇刺, 还是被火铳击中, 自然是无比震怒, 当即命随行的两名太医快马疾奔, 赶回承德救人。太医们都是有些年纪的,如此一番颠簸,自然是遭罪;待赶到承德, 见十六阿哥已经转危为安不再那样凶险, 更是感叹这番罪遭得不值得。
  得知是于老太医和民间的牟大夫联手治的十六阿哥,太医们难免钦佩, 毕竟在火铳之下能逃得性命的人并不多。
  这于老太医是在太医院有资历的人物, 便自吹自擂一番,其他后辈都只有捧着的份儿。倒是那牟大夫见了其他太医, 很是不好意思, 偏生于老太医仗义, 帮着一道吹捧牟大夫的功绩,倒是令他看到了一两分进太医院的希望。只是传闻说要进太医院必须经过考核,需要独力治疗病症若干, 其中便有跌打外伤之类, 难免见血,牟大夫当即歇了这个心思,只打算老老实实地跟着于老太医。
  这边厢十六阿哥的伤势渐渐转好,但是热河这一出凶案, 始终都未找到凶嫌,更不知到底何人与十六阿哥有仇,竟然下此狠手。
  八旗驻防热河步军营协领杨琰老实自觉地上折子请罪,依旧被康熙斥了个灰头土脸,降两级留用。同时康熙命掌着刑部的八阿哥胤禩,赶赴承德,协查此案。十阿哥一向喜欢看热闹,便也向康熙求了,与兄长一道赶来承德查案。
  十六阿哥伤势稳定之后没多久,十六福晋便亲自上老尚书马尔汉家,拜见马尔汉夫人喜塔腊氏,郑重道谢。
  从十三福晋身上算起,十六福晋是尚书府老太太的晚辈,当下执了晚辈礼,又奉上谢仪若干,谢过当日尚书府仗义援手之德。
  喜塔腊氏老太太心里得意,只乐呵呵地说了一声:“福晋要谢,就谢我们英姐儿,那天老身不巧没在家里,是她请人去说,那才说动了于老太医。”
  老太太把话说完,心里才“咯噔”一声,为了如英的名声着想,原本要将这事儿瞒得死死的,没想到这会儿心里一高兴,就把实情给说出来了。
  可是十六福晋全然没有想到别的事情上去,听说是英姐儿的功劳,连忙软磨硬泡,说动了老太太,请如英出来相见,一出手便送了如英一只水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做见面礼,并将如英的品貌赞了又赞。
  老太太喜塔腊氏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岂知十六福晋离去之后不久,十四福晋又单独造访尚书府,说是来拜见老太太的,可言语之中又提起,听妯娌十六福晋说起过英姐儿,只可惜上回在孙哈齐府上无缘得见。老太太无奈,只得将如玉与如英两个一起叫出来拜见十四福晋。
  “这真真是一模一样的出挑,一模一样的好相貌!”十四福晋吃惊地望着双胞胎,见如英如玉两人容貌完全一样,甚至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上一对小小的酒窝都一模一样。
  十四福晋此前见过如玉,但这次却是初见如英,少不得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羊脂白玉镯子赠给如英,又不好落下如玉,补赠了她一只碧玺福瓜玉挂件。
  见过双胞胎,十四福晋又与喜塔腊氏老太太单独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去。
  老太太送出来的时候,面上就有些喜忧参半。
  如英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如玉却觉得不妥,悄悄去寻老太太说话。十四福晋给如英送的见面礼很重,而如玉当初得的一只攒珠宝石头花与之相去甚远,所以如玉悄悄寻过来,就是想要探探伯祖母的口风。
  果然只听老太太喜塔腊氏叹了口气,说:“福晋的意思,是觉得英姐儿不错。若是再没别家姑娘入她的眼,只怕明年选秀的时候就会向宫中德妃宜妃求你妹妹了。”
  十四福晋膝下长子弘春,原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所出,但是一直由福晋完颜氏亲自养育,待之与嫡子无异。加之十四福晋尚无嫡子傍身,不少人都猜这弘春将来是要继承十四阿哥的爵位的。因此弘春的正妻之位,不少人都盯着。
  如玉却没想到,十四福晋竟然看中了如英。
  她脸色微微一白,马上恢复如常,微笑着向老太太蹲下去,恭喜喜塔腊氏:“老太太教养出了一位皇子福晋,如今府里怕是又要出一位皇孙正福晋了。如玉真是为妹妹高兴。”
  然而喜塔腊氏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伸手拍拍如玉的手,开口道:“你们额娘去得早,两个丫头从小在幺嬷这儿长大,你们的性子,幺嬷这儿会不知道么?”
  她出了一会儿神,对如玉说:“你的性子外和内刚,是个暗自有主意的,与英姐儿比起来,宫中阿哥所这种地方,你更适合……”
  如玉双颊艳似红霞,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喜塔腊氏却道:“……然而十四福晋却相中了英姐儿,这就可惜了啊!”
  如玉凝神:这“可惜”二字,又从何而来?
  只听老太太不无惆怅地说:“你们阿玛现在广东巡抚任上,明年选秀,若是圣上加恩,你们两姐妹中,能有一人嫁入皇家,那么另一桩亲事便会平庸些,无论是龙子凤孙,还是爵位高些的宗室,都不可能了。圣上断不会有将你阿玛放在那等左右逢源的位置上……”
  如玉听得震住了,樱口微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这官宦人家选秀结亲背后,竟还有那么多门道,也全没有想过,妹妹若是被指了显贵的夫婿,她便失去了一朝飞上枝头的机会。
  可是英姐儿与她,分明生得一模一样,容貌上没半点差别;若论起性子,老太太刚才也说了,若说做皇家媳妇,她比如英更适合些。
  这真是不公平,明明是一样的人。
  如玉一凝神,手里的帕子就在指尖上绕了几绕,纠结在一处。细想来,这难道真是运气的缘故,如英使性子,不肯去孙哈齐尚书府赴宴,所以才能在这府里擅作主张、独当一面……若是这样说,她这样从来都循规蹈矩、兢兢业业的,却因此而倒了霉么?
  如玉舒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妹妹若是能指个好人家,我这做姐姐的,只会脸上更加有光彩。”
  喜塔腊氏老太太望着如玉点点头,说:“玉姐儿能这样想是最好。这世道,祸福相依,嫁入皇家未必就是好事,倒是你们姐妹两人这辈子能相互扶持才是最紧要的。”
  如玉听了老太太教诲,连忙起身蹲了蹲,只说是记下了。老太太没忘了又补一句:“知道你与英姐儿要好,但这事儿十四福晋也没说准,不过是我老婆子瞎猜,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听过便听过吧,且不要教英姐儿知道。”
  如玉应下,从老太太那里退出来,如英问起,她一概只答无事,对于老太太所说的那番话只字不提。
  十六阿哥将养的那会儿,贾琏与薛蟠闻讯都赶了来。
  贾琏七月七日那天刚得了个闺女,正欢喜无限呢,就听说了承德出事,只得放下月中的妻子和没满月的小闺女急急忙忙出京。薛蟠也是一样,刚刚料理了些家中的生意,也全放下了赶来。
  贾薛两人,名义上说是帮十三阿哥张罗自鸣钟的生意,但两人都知道这自鸣钟的生意也由十六阿哥出面,投了五成的干股。若是十六阿哥有事,令这生意有什么变数,两家都损失不起。
  贾琏薛蟠赶回承德之后,打听了说是十六阿哥“健在”,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商议一番,先来见石咏。见到石咏脸上的伤,贾薛两个都是骇然不已,再听了石咏重述了当日凶险万状的过程,贾琏是当真吓白了脸;薛蟠虽是个愣的,也直呼“性命没丢就好”。
  这时候石咏脸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据于老太医说,完全不留疤是不可能的,多少会留点儿印子。薛蟠听说,扭头吩咐自家随从,不一会儿,薛家家仆就拿了一只匣子过来,薛蟠拿了塞给石咏。
  石咏打开匣子一看,只见匣子里面全是小指头大小的珍珠,圆润而有光泽。
  薛蟠只说:“石兄弟尽管磨了粉抹在伤处,就不留疤了!”
  石咏听了哭笑不得,说:“我这又不是女娘……”
  薛蟠却说:“石兄弟原本就生得磕碜些,这多添一道疤,岂不是更不招人待见?还是多抹些珍珠粉保养保养的好。”
  石咏无奈了:都说人丑更该多读书,薛蟠却叫他人丑便该多保养。他添上了这道疤以后,究竟该是有多丑啊!
  只不过,这一件事又刷新了他对富人们的观感:薛蟠转眼间就能捧出这样一只盛满了珍珠的匣子,匣子里的珍珠又都是成色上佳的,薛蟠竟只管让他把珍珠都磨成粉来抹脸,这……“护官符”上说薛家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夸大其词。
  当下这三人组便商议着什么时候去十六阿哥府探病。石咏心想,这十六阿哥养伤养到可以见人的时候,估计会第一个传他相见。他去见过,探探情形,然后再通知贾琏与薛蟠两人前去请安。
  贾琏与薛蟠都应了,专心张罗起自鸣钟的差事。
  不出石咏所料,过了两日,胤禄便命人来请石咏。石咏赶到十六阿哥府,却吃惊地发现,这一位竟然又从内室里挪了出来,如今还是歇在外书房里养伤。
  十六阿哥见了石咏,见了他面上那道伤疤,忍不住笑:“原本你长得挺不容易记不住的,如今这样倒是多了些棱角!”
  石咏心中悲愤:这是咋说,什么叫“长得挺不容易记不住”的?
  “十六爷伤势如何了?”石咏就算再悲愤,也不敢抢白自己的顶头上司。
  十六阿哥脸色兀自有些发白,靠右倚在一只大迎枕上,听见石咏询问,挑挑嘴角笑笑:“大夫都说过命大了。如今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恐怕以后阴雨天要多受点儿罪。”
  当夜于老太医至少从他皮肉和骨头里起出五十余枚大大小小的铅子儿,就算如今已将铅子儿全部清理干净,十六阿哥这里还是免不了一些后遗症,唯一幸运的是他伤在左肩左臂,比伤了他的右肩右臂总要好些罢了。
  石咏满以为十六阿哥要问他外面的情形,可十六阿哥一开口,却问:“你将送我回府之后发生的事儿都向我说一遍。福晋,还有……李氏,都是怎么说怎么做的?”
  石咏暗暗吃惊,倒是没想到十六阿哥竟然会问妻妾的事。他与侧福晋李氏接触不多,如今只记得那位的哭声了。此后十六福晋倒是出来过几次,石咏对这位有魄力将丈夫的性命全权交到自己手上的妇人充满了敬意。见十六阿哥问,他便一五一十,将这几次短暂的接触都说了。
  十六阿哥脸上透出几分黯然,低声说:“爷都知道了!”
  他之所以又从内宅搬出来,原因不外乎妻妾斗法。侧福晋李氏每每觑着空子溜到十六阿哥身边,“悉心”照料之余,则少不了埋怨十六福晋,指责对方想方设法拦阻,不让她前来探视,又说福晋当晚险些耽搁了十六阿哥的救治云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