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义在苏清晚第二次来县衙之后,就安排了衙役时时守在大门外面,看见凌子筱或者苏清晚就以最快的速度进去通报,所以这一回凌子筱还没走到县衙门口,孟义就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孟义看见凌子筱的第一反应就是上一回他擦拭寒越剑的画面,于是他不自觉地抖了抖,“见过凌,凌大人。”
凌子筱这一次来九溪县的初衷是来找苏清晚的,所以寒越剑并没有带在身边,他两手空空,看着孟义颤抖的身子不禁勾起了嘴角,记吃还记打倒也是不错的,能省不少事。
“孟县令多礼了,进去说吧。”凌子筱虚扶了孟义一把,率先走了进去,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是轻车熟路就到了正堂。
“不知凌大人所来是为何事?”孟义跟在凌子筱身后,一路小跑,顾不得形象。
对于这件事,孟义其实也很绝望,他认真对比过之后才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自己站直了才到凌子筱的肩膀,还没有苏清晚高,那腿长就更不用说了,小跑着能跟上他已经要说万幸了……
凌子筱指了指不远处的紫檀木椅子,示意孟义先坐下再说,孟义慌忙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站着比较好,看着他坚持的样子,凌子筱叹了口气说:“我这是为你好,你不愿意便算了。”
听到这句话,孟义的心里开始发毛,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站的笔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孟县令不用紧张,我来找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凌子筱看着孟义明显放松下来的表情,停了一会儿,然后说:“就是来问问李镇长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孟义闻言长舒一口气,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还好昨天苏清晚来问过这件事情后,他就让手下的人连夜查了查,现在也算是有所准备。
想着这么多天总算是可以直起腰杆了,孟义也自然了不少,他朗声道:“回凌大人的话,经过我们县衙连日查证,已经取得很大进展!”
凌子筱看着他挑了挑眉,孟义能是这么自觉的人吗?
孟义被凌子筱看的一哆嗦,凌子筱的目光锐利,就像是看进了他的心里,总感觉在那人面前自己什么都藏不住,他的腿有些软,果然刚刚应该听凌子筱的话坐下……
“如此甚好,”凌子筱一瞬间就收起了之前的锋芒,笑得甚是温和,他说:“孟县令辛苦,本官看着你这眼下青黑想必是彻夜查案所致,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孟义下意识地想遮住眼下那厚重的青黑色,这哪儿是查案查的啊……这明明是自己昨晚陪几个朋友在寻芳阁听了一晚上小曲儿的结果。
但是这话不能直说啊,孟义只好谢过凌子筱的体恤,然后夹着尾巴退出去了。
孟义回到书房,坐在书案前,越想越是懊恼,想他孟义也是纵横九溪县数年,吃过的盐估计比凌子筱吃过的饭都多,怎么就偏偏看不透他的心思呢?现在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好……
而孟义更没有想到的是,凌子筱让他回去休息之后,便传了仵作和班头过去,并且先一步拦住了想去通风报信的小衙役。
“二位不必拘礼,我就是简单问几句。”凌子筱挂着一贯的笑容,看着很是和善。
两人看着凌子筱和孟义一点儿也不一样,明明官大好几级,却亲和得多,很快便放松下来,双双盯着凌子筱,等着他问话。
“二位,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还请你们配合。”凌子筱给他们两人倒了杯茶,然后接着说:“不知李镇长的事情你们查到什么了?”
两人端着茶杯有些不知所措,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仵作怎么说也是见过凌子筱一回了,所以相对淡定,他看了比他更慌的班头一眼,决定“挺身而出”,自己打头阵,他躬身抱拳道:“大人,小人只负责验尸,其他的事情不太清楚,还请大人见谅。”
“嗯,”凌子筱轻轻点点头,看向还在发呆的班头,浅笑着问:“王班头呢?”
被点名的王班头依旧没什么反应,仵作一看赶紧悄悄戳了戳他,压低声音提醒:“大人问你话呢!”
王班头猛然一回神,下意识的就跪下了,连声请罪。
凌子筱看着他的反应,也大概想到了孟义平时是怎么对待自己的手下的,能把手下吓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手段高明啊。
“快起来,王班头这是干什么。”凌子筱赶紧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我就是问问,你别紧张。”
王班头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大人,实在对不起,卑职失礼了。”
“经过这几天的查证,我们猜测杀害李镇长的应该不是汐止镇里的人,极大可能是外来的。”王班头挠了挠头说。
“怎么说?”凌子筱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是这样的,经过核实,可以确定那天晚上除了李家二族长,李氏所有族人都到了,彼此可以互相作证。”王班头说起案件来就轻松自然了许多,“至于那个二族长,我也去他家里问过了,确实是到汐止镇的当晚就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下元节那晚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这么说的话,李氏族人的确可以排除嫌疑,那镇上的其他人呢?”凌子筱若有所思地问。
王班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看着皱巴巴的纸来,呈给了凌子筱,解释道:“这张纸是李镇长被害时,握在手里的,仵作验尸的时候才发现。”
凌子筱接过来看了一下,只见上面有两个鬼画符一样的字,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才隐约辨出“骠骑”二字。
“你们可知道这指的是何人?”凌子筱边问边把纸收好。
“这……我们也不敢随意猜测。”仵作低着头说。
“但说无妨。”
“是,”得到凌子筱的允许,王班头便把知道的和盘托出,“我们猜测这两个字指的应该是骠骑大将军,就是通敌叛国的那个许楚沐。”
凌子筱闻言微怔,不是说官府封锁消息了吗,许楚沐通敌叛国的事情怎么传的这么快?
“大人,我们也就是随便说说,未必就是真的。”看着凌子筱没说话,王班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了他不快,慌忙解释。
凌子筱摇摇头,“你们提供的消息很有用,多谢二位了。”然后嘱咐他们不可告诉孟义谈话内容,便离开了县衙。
他离开县衙之后去了李氏二族长家,一来去探病,二来也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
但是门房却告诉他自家老爷不在府上,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久安寺,现在只有小姐在家。
凌子筱问了具体位置便告辞了,转身朝着久安寺赶去。
久安寺不在汐止镇里,在镇外几十里的山里,凌子筱为了赶时间还是不要命的骑着马一路狂奔而去。
听完王班头和仵作的话他才明白这件事的紧迫性,许楚沐的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再拖下去,估计很快就能传到京城。
许楚沐镇守南境多年,手握二十万大军,朝中忌惮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对于那些人而言,这件事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无论真假,必定都会掀起风浪。
凌子筱心中着急,根本没时间考虑后果,所以当他到久安寺门前跳下马的一瞬间,一大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好在寺外无人,他一手抓着缰绳缓了片刻,稳住气息后才进了久安寺。
久安寺地处偏僻,也不算有名,所以游人香客都不多,凌子筱一路走进去除了寺中僧人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阿弥陀佛,”一个年长的僧人拦住了凌子筱的路,“老衲是久安寺的住持,不知施主是来上香还是算卦?”
凌子筱打量了一下眼前自称住持的人,只见他衣着朴素,与其他僧人没有什么区别,若是不说,应该看不出来他便是住持。
凌子筱回了一礼道:“我是来找人的,不知今早可有一位姓李的施主前来?”
“施主说的可是李钧李施主?”李钧显然是常来这里的,住持指了指不远处的厢房,表示人在那边。
“住持与李施主熟吗?”凌子筱并不着急去见李钧,而是和住持聊起了天。
“自然,”住持点点头,“李施主自从当了镇长后便常来这里静坐,如今已经数十年了。”
凌子筱一愣,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问:“住持是说里面那位是汐止镇的镇长李钧?”
这回轮到住持愣了,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说:“正是李镇长。”
凌子筱终于开始感觉这事儿不对了,那个已经在九溪县衙里躺了几天的李镇长,现在还好端端的在久安寺静坐?
第24章 我相信你
住持把凌子筱带到了李钧的厢房外便离开了。
凌子筱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敲了敲门,等待答案揭晓。
很快,门开了,而开门的那个人和李钧长得一模一样……
“凌大人?”开门的人看见来人有些意外,但是还是侧身请了他进去。
凌子筱走进去扫过厢房内的陈设,然后转身看向他,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锐利,仿佛要把人钉在墙上,他问:“你不是李钧,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进来的那一刻,凌子筱几乎就可以确定眼前这人不是已经死去多时的李镇长李钧,他只是一个长相与李钧几乎一样的人罢了,李镇长屋中常年点着紫述香,这是他在镇长家住的那一晚发现的,而这间厢房里点的却是荼芜香,一个人的习惯怎么会轻易改变?
“凌大人这是何意?”那人不解地问,走上前为凌子筱倒了一杯清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状似随意地端起来喝了几口。
凌子筱无意间看到他喝茶的动作,心中的答案从怀疑变成了确定。
“你的破绽太多了。”凌子筱拿起茶杯转着玩了几下,目光一直在杯子上没离开,“你是做了些准备,李钧的确是左手执笔,但是你大概没有注意到,除了写字,他用的都是右手,而你刚刚端茶杯用的依旧是左手。”
那人不以为意,笑道:“我既可以左手执笔,偶尔用左手端茶杯又有什么不可以?凌大人这么说未免太武断了些吧?”
“自然不只是这样,”凌子筱放下手中的杯子,对上那人的眼睛,说:“你端杯子的时候先抬起了右手,虽然只有一点儿,然后你很快又放了下去换成了左手,这是为什么?总不至于是你想给我表演一下左手喝水的本领吧。”
被问话的人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也没有想到能说什么。
凌子筱没管已经说不出话的人,接着说:“除此之外,还有这屋内的熏香,你的习惯怎么突然就变了?”
“这,这是我自己带来的。”这话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几巴掌,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果然,凌子筱闻言笑了笑,语调平淡,但是偏偏就带着些压迫感,他问:“自己带的就更不对了,李镇长为何不带常用的紫述香呢?”
闻言,那人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凌大人好眼力啊,我的确不是李钧,我是李弈,李钧的孪生弟弟。”
说罢,李弈抬手撕下了粘在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显然在凌子筱的意料之中,此人正是李氏二族长,李颜诺的父亲。
李弈看着面前的尚书郎,颇为感叹,他的机敏睿智,倒是真的无愧于自家女儿的夸赞,,无愧于皇上的赏识,更是无愧于京城百姓的种种赞叹。
凌子筱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了敲门声,是住持,“李施主,有位姓苏的姑娘找您。”
苏?凌子筱挑了挑眉。
“请她进来吧。”李弈朗声道。
得到许可后,苏清晚便推门而入,然后愣在了门口,这狐狸怎么会在这儿?
趁着苏清晚发愣的空当,凌子筱起身去关了门,顺便拍了那姑娘一下。苏清晚一瞬间清醒,她用眼神传递着心中的不解。
凌子筱示意她先坐下,然后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问苏清晚是怎么查到久安寺来的。
苏清晚对于李弈是李钧孪生弟弟的事情表示难以置信,她盯着李弈看了半晌才说:“有人告诉我,昨晚有黑衣人潜入了李氏二族长的府邸,我就去看了看,颜诺说她父亲一早就来了久安寺。”
“现在说说吧,为什么要假扮李钧?”凌子筱突然把话题引了回去,没给李弈仔细思考的时间。
“昨晚有一个人找到了我,让我今天一早就打扮成我大哥的模样来这里。”李弈的笑容有些苦涩,更多的是无奈,“如果不是他用那件事情威胁我,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嗯?”苏清晚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但是真相似乎也越来越接近,不禁好奇地凑近了些,问:“什么事情?二族长最好还是说清楚了,也能免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情,李弈沉沉地一叹,苏清晚看着他总有一种错觉,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似乎老了至少十岁。
“造孽啊。”李弈摇摇头,讲起了十多年前的故事:“十九年前诺儿出世的那一晚,我和夫人还生活在汐止镇上,就是我现在住着的那个府邸,诺儿是早产,只有八个多月,都说‘七活八不活’,当时的情况也确实凶险,我们一早请来的稳婆应付不了,跑了。”
“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说在县里面有一个姓胡的稳婆,远近闻名,只有她才可能救得了我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我与夫人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当时也是慌了神,有一点儿希望就想着去试试。”李弈抹了把眼泪,接着说:“我赶到九溪县才知道胡稳婆一早就被人请去了久安寺,还没有回来,我就又赶去了久安寺找她。”
“我到了寺里才知道寺中有人难产,胡稳婆忙了一天,情况依旧很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身跟我回去救我夫人。”李弈的语气中开始夹杂着深深的懊悔,“我当时也是急昏了头,仗着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硬是把稳婆直接抢了回去。那稳婆也确实厉害,保住了诺儿和夫人的性命,但是寺中那位妇人却没能等到我把胡稳婆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