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嫂和兰芝又陪李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见目的达到,这才起身告辞。
李夫人很喜欢兰芝,拉着兰芝的手道:“你家大姐儿很好,有空了多带她来我这里行走!”
她就喜欢看美貌可爱的小姑娘。
秦二嫂答应了,又行了个礼,这才带着兰芝退下了。
她们刚回到家里,她家斜对面马家的马三姐便过来了。
马三姐从小瞎了眼睛,便学了弹唱,每日抱着月琴到人家家里供唱挣钱。
秦兰芝知道马三姐眼睛不方便,忙扶了她进来,又吩咐翡翠:“快去给三姐浓浓点碗玫瑰果仁茶!”
马三姐扶住了兰芝的手,柔声道:“兰芝,不必准备茶了,我这次过来,是有话要和你说。”
秦兰芝扶了马三姐在明间榻上坐下。
马三姐眼睛看不见,却是个清清秀秀的女儿,她不肯松开兰芝的手,轻轻道:“我今日在菜市街孙举人家唱,孙举人娘子是简家大郎娘子的表弟媳妇,她和人说话,我听到了,想着得和你们家说说,免得你家吃亏!”
她摸到了兰芝温暖柔软的手,心里安定了些,继续道:“孙举人娘子说,简家已经通过云姨娘求了福王爷,说昨夜是你家勾引他家简青到你家,设下机关要害简青,还说你就是因为不规矩,这才被福王府赶出来的......”
孙举人娘子她们想着她是瞎子,即使听到了也没关系,因此说话没防她。
可是马三娘知道同为没有依靠的女儿家,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兰芝被人给害了,因此一回来就来秦家报信。
秦二嫂和翡翠在一边听了,都惊得脸都白了——这件事难道真的惊动了福王?
秦兰芝知道这件事要惊动福王,心中有些沉重,可是怕母亲担心,脸上依旧带着笑,握了握马三姐的手,笑吟吟道:“三姐,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多谢你!”
送走马三姐,秦兰芝慢慢走到河边,坐在青石台阶上想着心事。
福王虽然表现出一副沉溺女色的架势来,可是秦兰芝经历了前世,却知福王野心勃勃,所图非小。
简家的事还入不了福王的眼,即使云姨娘求到了他面前,福王应该会交给世子赵翎去处理。
也就是说,她去求赵翎就行了。
秦兰芝双手捧着脸坐在那里,默默回忆着前世和赵翎有关的事情。
赵翎虽然与赵郁是政敌,却从不肯为难女人,自有一种气度在,倒是可以去求他。
心中计议已定,秦兰芝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看着金色秋阳下澄碧的梅溪河水,心里隐隐有些孤单。
前世经过巫蛊案,赵郁不再爱笑爱说爱玩,变得沉默寡言,做事却极妥当靠谱,有他在,像昨夜那样的事,她总有一个主心骨,如今只能靠她自己支撑了。
不过,能够成长为让爹娘可以依靠的人,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秦兰芝心里那点子伤感一扫而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前世她一切都靠着赵郁,然后就死了。
这一世她要靠自己活得开心快活!
正在这时,秦兰芝听到院子里传来许江天的声音:“兰芝姐姐,你在哪儿?”
秦兰芝大喜,忙道:“江天,我在后门这里!”
许江天闻言,吓了一跳,生怕兰芝想不开寻了短见,忙跑了过来。
一推开门,见兰芝好端端的,许江天这才放下心来:“兰芝姐姐!”
秦兰芝眼神认真看着他:“江天,我有急事要见世子,你能帮我和世子说一下么?”
许江天凝视着秦兰芝的眼睛,心里满是担忧:“兰芝姐姐,是为了简家那事么?”
秦兰芝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许江天当下便道:“姐姐先回屋吧,我现在就去见世子,姐姐安心等我的消息!”
赵郁这几日一直在骑马赶路,难得好好歇息,这一睡就睡得很沉。
他梦到了大周的皇宫。
大周的皇宫壮丽巍峨,沐浴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
赵郁在细雨中乘着銮舆往延福宫而去,想到要见到秦兰芝,心里满是欢喜:看,我发誓我会要你过好日子,现在我说到做到了吧?以后我就守着你,你陪着我,我们一起走下去!
没孩子不要紧,赵翎的两个崽子都被我留下了,到时候选一个好的做太子!
可是奇怪啊,他心里欢喜得很,可是眼睛怎么流泪了?
赵郁一下子醒了过来,人似乎还在高高的銮舆上,可是身却在书房内间的榻上。
他一摸脸,发现湿漉漉都是泪。
赵郁早上去外书房给福王请安,发现福王还在新收用的美姬柳如约那里高卧,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到了白佳宁的庄子上,赵郁把陆妈妈和王湉安顿好,这才发现自己在宛州城没有一处宅子,实在是不方便,便让白府小厮叫了常来白府走动的经纪姜五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姜五得知端懿郡王要在梧桐巷附近寻一个宅子,想了想,道:“郡王,梧桐街路南临河倒是有一个宅子,主人家姓关,他家女儿嫁到了京城,便打算带着小儿子去京城投奔女儿,因此要把宅子卖掉。”
赵郁一问,发现就在秦兰芝家西隔壁,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当即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下来。
他虽然不受福王喜爱,可是身为郡王,宛州城却也没人敢哄骗他。
安排好这件事,赵郁便骑马回城了。
他刚从京城回来,不得不先去福王那里打一个照面。
赵郁刚带着知礼到了福王的外书房院子,恰好遇到了从里面大步走出来的赵翎。
赵翎一见赵郁,也不说话,凤眼如电,上上下下打量了赵郁一番。
赵郁笑嘻嘻拱了拱手:“大哥看我做什么?”
赵翎意味深长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赵郁略一犹豫,赵翎便道:“秦氏约我见面,你爱去不去!”
说罢,他抬腿就要走。
赵郁:“......”
秦兰芝见赵翎做什么?难道她爱上赵翎了?
不行,赵翎这人虽然长得还行,也有个好皮囊,可是权欲熏心,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女人,是不会得到名分的!
我得去阻止秦兰芝,免得她上了赵翎的当!
想到这里,赵郁忙压抑住心里的酸楚,追上了赵翎,清俊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大哥,弟弟还是陪你过去吧!”
第二十八章
夕阳西下, 宛州城西有名的茶馆竹林茶馆内静悄悄的。
这个屋子里不管是桌子、椅子、家具还是杯盏,都是用青竹制成, 屋子里, 弥漫着青竹特有的清香, 很是好闻。
秦兰芝在青竹制成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 端着茶盏慢慢饮着, 在心里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做。
翡翠从外面进来,在兰芝身前蹲了下来:“姑娘, 世子真的会来么?”
兰芝微笑着安慰翡翠:“不管世子来不来,咱们都要试试啊!”
赵翎既然答应要来了, 应该会来的。
翡翠到底经事少, 还是有些担心:“姑娘, 咱们和世子又没什么交情,他凭什么帮咱们呀?”
兰芝知道翡翠是紧张了, 伸手拍了拍翡翠的肩膀, 柔声道:“你放心, 我有法子。”
其实兰芝自己也有些紧张,可是事到临头, 总得做些什么,总不能被动地等着事情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赵翎这个人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点, 就是心软。
前世她随着赵郁去西北, 缺少盘缠,秦兰芝便是求到了赵翎面前,不过一通眼泪, 赵翎就给了她二百两银子。
到时候她须得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停地流泪,自然就能让赵翎心软,帮理不帮亲了。
虽然靠眼泪有些羞耻,可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兰芝不得不忍住羞耻了。
翡翠原本有些紧张的,见兰芝这么淡定,不由自主也稳了下来,抿嘴一笑:“姑娘,我去外面看看去!”
秦兰芝正在整理思绪,便听到外面传来翡翠的声音:“姑娘,世子——”
翡翠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兰芝忙起身去看,刚走两步,却见茶馆门上的青竹丝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一个戴着玉冠穿着宝蓝锦袍的青年走了进来,长身玉立,凤眼朱唇,正是福王世子赵翎!
她忙把头低下,迅速酝酿情绪,待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眼睛含着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世子为我做主!”
说罢,兰芝不顾仪态,用帕子捂着脸放声大哭。
赵翎:“......”
他是第一次看到女人这样哭。
在赵翎的记忆中,女人哭起来都是一幅画,含羞忍怯,梨花带雨,珠泪滚滚,令人怜惜——眼前这嚎啕大哭是怎么回事?
赵翎看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赵郁,凤眼中满是迷惑——阿郁,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女人怎么了?
赵郁来的路上已经从许江天那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了,此时见兰芝这样哭,原本浸在醋桶中作酸的心一下子变得凄惶起来,一颗心酸涩无比,弯腰去扶秦兰芝,闷声道:“哭什么?起来说话!”
秦兰芝看着握着自己小臂的修长手指,第一反应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了赵郁的声音。
她吃惊地仰起头,发现眼前除了世子赵翎,还有赵郁!
赵郁怎么来了?
见秦兰芝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越发显得黑白分明,雪白脸上满是泪水,鼻头哭得红红的,却不显可怜,只觉可爱,赵翎忽然心里一动,忙移开了视线,握起拳头抵在鼻端,轻咳了一声,道:“阿郁,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他转身出去了。
听到青竹丝门帘落下的声音,赵郁松开了秦兰芝的手臂,弯腰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走到青竹制成的长榻边,轻轻把秦兰芝放了下来,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见秦兰芝满眼满脸的泪,傻乎乎地坐在那里,赵郁心里一悸,拽过兰芝手里的帕子,左手扶着她的下巴,右手拿着帕子在她脸上胡乱擦拭了一番。
秦兰芝这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劈手夺过帕子,塞进了袖袋里。
她明明知道八年后赵郁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可是面对眼前还是少年的赵郁,却常常忘记害怕。
赵郁低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只管回家去,该做什么就做做什么,不用理会,这件事我来处理。”
秦兰芝是知道他的能力的,听他这样说,便知道自己不须担心这件事了,可是心里却没有欢喜,反倒涌起一阵悲凉来。
赵郁凝视着秦兰芝的脸,发现她的确比先前丰润了些,刚才抱她的时候,他也发现秦兰芝比以前重了些,便有心问秦兰芝到底有没有身孕,可是见她如此,哪里问得出来?
秦兰芝深吸一口气,凝聚力气站了起来——前世她什么都指望赵郁,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重活一世,她一定得学会靠自己!
她端端正正屈膝向赵郁行了个礼:“多谢郡王搭救,以后我定当回报!”
等你被流放西北的时候,我候在你必经的路口,赠给你些盘缠吧!
说罢,兰芝起身就要退下去。
赵郁怔怔看着她,忍不住开口道:“你有事只管来找我......你......我总会照顾你的......”
虽然秦兰芝待他心冷如铁,可是他就是舍不得她,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子......
兰芝看了赵郁一眼,垂下眼帘,福了福,退了下去。
赵郁静静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青竹丝门帘扬起又落下。
屋子里似乎还留着兰芝的体香,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却好闻得很,他最受不了兰芝的这种体香,平常在房里,一闻到就会有反应......
翡翠被知礼留在了外面,因为担心兰芝,正惴惴不安胡思乱想,见兰芝出来,忙迎了上去:“姑娘!”
秦兰芝伸手握住翡翠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慰,然后看向正打量着她的赵翎,微微一笑,屈膝行了个礼:“今日之事,多谢世子了!”
说罢,她拿过眼纱戴上,带着翡翠离开了。
这里距离她家很近,步行的话也不过一盏茶的路程。
知礼见状,招手示意小厮知义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自己远远跟在秦兰芝和翡翠的后面往东去了。
赵翎见知礼跟去了,便掀开青竹丝门帘,进了屋子。
屋子里光线有些暗,他走近赵郁,这才发现赵郁鼻翼居然有泪痕,不由大吃了一惊——他这个没心没肺一天到晚嬉皮笑脸的弟弟居然也会流泪?!
赵翎有些僵硬地在赵郁身边坐下,想了想,抽出帕子塞到了赵郁手里:“阿郁,把你的眼泪给擦了吧!”
又自言自语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若是被父王看到,怕又是一场打骂!”
赵郁有些嫌弃地把帕子还给了赵翎,用手一抹脸:“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身上带着香喷喷帕子的人难道是男子汉大丈夫?!”
赵翎:“......”
他塞给赵郁的是一个白色帕子,是他常用的啊,怎么香了?
赵翎意意思思把帕子放到鼻端闻了闻,果真香喷喷的,脸都黑了——谁给老子的帕子熏香了!
果真娘兮兮的!
这下兄弟两个都不说话了。
片刻后,赵郁开口道:“哥,秦氏是我的女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就去州衙见李乐川,父王那边你帮忙遮盖一二。”
赵翎“嗯”了一声,道:“放心吧!”
一边是父王小妾的亲戚,一边是自己的弟弟,他自然会帮自己的弟弟了。
赵郁默然片刻,又道:“哥,你可别打秦氏的主意。”
赵翎:“......”
他皱着眉头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因为父亲福王的没节操,赵翎眼睁睁看着母亲孟王妃一点点沉寂下去,最后心如死水,因此很早就发誓洁身自好,一定要和父亲福王不同。
他一向自我感觉颇为良好,觉得自己很有节操,被弟弟这样质疑,颇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