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良心里清楚这是因着孙子有出息的缘故, 毕竟在以前,两家相交的时候, 方守华的姿态可一直都带着几分傲气, 哪里像今天这样热切。
不过毕竟今日不同往日, 他也并不是很去计较这些。
“外公, 县里放榜了?”顾云涛问道。
“可不是,我也是才接到喜报, 这不就赶过来了。”
“那喜报名册可是带在身上, 外公, 给我们看看吧。”
听了外孙要看,方守华忙将喜报取了出来,递给了他。
顾云涛翻开那名册,只见第一页就写着‘顺德二十五年淮安临川县试取录’的字样,跟着的第一个就是顾云浩的名字。
顾明良看过之后,便面上一喜,也就不再关心后面还有谁,只继续跟方守华说话。
这里顾云浩却是满怀兴趣地凑了过去,跟顾云涛两人一起往后翻,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名字。
‘第十二名:楚毅’
‘第三十三名:李文旭’
‘第四十六名:胡宇凡’
看着三人名字都在册,顾云浩也是很为他们高兴。
“大哥,看到同窗的名字了么?”高兴之余,顾云浩又问顾云涛。
毕竟若是没有同窗取中,顾云涛也是要回去私塾念书的,他们还可以一起上路作伴。
“恩,有一个被取中了,明日我就不跟你一起到县城了,你自己且路上注意些吧。“
闻言,顾云浩自是点头应下。
*****
次日一早,顾云浩坐在牛车上,回首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村子,眼中尽润着丝丝幸福的笑意。
这便是他的家乡,亦是他心的归属……
“小浩啊,这都要考秀才了,还是舍不得家不是?”吴老头见他频频回头,便说道。
“自然是舍不得的。”
顾云浩回过头来,笑着承认道。
初晨的阳光映照在他清秀的面庞上,顾云浩深吸一口气,双目灼灼地看着前方升起的朝阳,心中突然涌出无限豪情。
因着他们今天出门的早,故而还没到午时,就到了县城。
顾云浩一路到了私塾,先是去见了梁成业,随后就背着书箱回寝舍。
哪晓得刚进去,看着屋里的情状便不由一怔。
只见屋里并不似他想的那般空无一人,反而楚毅、李文旭、胡宇凡三人都在,还都各自抱了本书在看着呢。
这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毕竟昨天才放榜,以他想着,三人至少应当在家里应酬一两天,才会回来。
“看吧,还是我说对了,云浩这小子必然在家里呆不住,这不就这般快地赶回来了。”
见着他进门,楚毅率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跟前去搂着顾云浩的肩膀笑道:“我说,你家里离县城也算远的了,必是一大早就出发了吧?这么着急赶回来,难道在家里过得不舒坦?”
说到这里,楚毅眉尖一挑,神色中带着几分坏笑地揶揄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被亏待了啊,莫不是家里准备给你说个小媳妇儿,把你臊得着急忙慌的逃了来?”
此言一出,顾云浩先是一愣,随即又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穿来这个世界,他一心只想着念书博一个前程,还真是从未想过成家娶媳妇这件事……
加上他本来就不是个厚脸皮的人,突然这样毫无防备的被人一打趣,还真有些抗不住。
但好在顾云浩心思也转的极快,只在瞬间便神态一变,随即淡淡地看了楚毅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成亲还早着呢,只怕你是要快了吧?不然怎么突然提这些事情,莫不是有消息了?”
随着他这话一出,原本旁观的李文旭跟胡宇凡两人,立即就将目光转向了楚毅,神色间皆带着几分探究。
要知道顾云浩不过才十四岁,而楚毅已经十七了,两人一比较,在这方面自然是楚毅更有探究的价值。
“喂,你俩看我做什么!没有的事!你们就听云浩瞎说……”
楚毅忙分辨了两句,但见好似没什么作用,便想着法子的岔开话题:“云浩,你去见过先生了没?”
“见了,先生说让咱们且好生休息一下,下午去寻他,好似自明天起,先生每天会给咱们出一道往年府试的考题。”
见他窘迫的很,顾云浩也不再言及方才的话题,直接说正事。
“这样最好,我们都没参加过府试,跟你们说句实话,我还真是心里没底了。”闻言,胡宇凡亦是拍掌称好。
四人又说了会话,互相倾诉了这两天的遭遇,也都是觉得早早的避到塾里来温书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是不知道,自前日放榜后,我们家各路亲朋轮流就上门来了……偏生我父亲还欢喜的很,非要摆个席面,亏得我今天一大早逃了出来,不然说不定这会还在家里脱不了身呢。”
胡宇凡对此怨念颇重,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两日他过得有多不容易。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可以见他眉眼间的愉悦之色。
毕竟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考中的喜悦,他们几个也都能体会的到。
几人又说了会话,到了午时,便一起出去吃了饭,随后又去文房铺子选了些纸墨等物。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几人便回到私塾去找梁成业。
“此次尔等四人皆能取中县试,这确实连老夫都未曾想到,只是府试在即,尔等切不可志得意满,当踏实温书才是……”
见着四名得意弟子,梁成业也是心里喜欢,但为着不让四人因过于得意而移了性情,少不得沉下面色,言辞颇重地□□四人一番。
“是,学生不敢忘先生教导。”
四人皆是连声应下。
“尔等要记着,虽然咱们淮安府仅有六县,但考生并非仅有今次县试录取的那三百余人,亦有往年县试取中的士子参加,这些皆是各县的佼佼者,万不可存轻视之心。”
“是。”
因想着顾云浩他们都乃第一次参加府试,梁成业还是忍不住又多提醒了一句。
见四人应下,他便也不再多言,直接拿出纸笔,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写出了一道四书题。
将那题纸交予顾云浩,梁成业抚了抚自己的长须,道:“此乃前次府试的试题,尔等下午回去各做一篇文章,待晚饭前交予老夫,等晚上掌灯时候,老夫与你们再细说。”
听到这话,顾云浩四人皆是心里一阵激动,忙点头应下。
又吩咐了几句,梁成业便打发四人去了,自己则是看着时辰差不多,准备准备就去前面的讲堂讲学。
他们私塾仅县试那十来天在休假,县试一过,学生们便又回到了塾里。
梁成业虽然也操心顾云浩四人府试之事,但也不会过于厚此薄彼,为此就不顾其他学生,还是每日按时讲学。
只是他也将自己的时间重新安排了一下,将原本休息的午间和晚上空出来,专门给顾云浩四人开小灶。
当然,顾云浩的温书计划也随之发生了调整。
每天早上从梁成业处取得两道府试试题,然后用一上午的时间来做文章,而后中午交予梁成业阅看。
试题都是一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
因着不必像正式考试那样注意卷面,也没那么多讲究。一般来说,一上午的时间,四人都能做完。
下午则是自己根据学业情况来安排温书。
这个时候,顾云浩就会在温书后,再坚持写几篇小字。
毕竟每日练字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到了晚上,梁成业就又有些空暇时间,此时就会与四人细细讲解说道他们的文章。
几日下来,顾云浩等人也都是觉得受益良多。
在这样的考前突击之下,一个月的时间晃眼就过去了。
府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第36章 第36章:府试
府试的日子定在四月二十三。
因而四月初到中旬, 就得要去县衙礼房领取文书,然后准备报名。
报名要去府城,几人就商议了一起前往。
县城与府城皆乃是沿江而建,因朝廷二十多年前重修运河, 将沿江河道、湖泊进行了修缮规整, 现下宽博浩渺的淮江可谓是连贯东西, 淮安府乃至大半个越省水运都很便利。
临川县距淮安府城并不很远,水路、陆路都只需三个多时辰,但因水路方便又省钱, 大家到府城一般都走水路。
但胡宇凡晕船,众人还是决定走陆路。
胡父很是豪爽的租了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又派了一老一少两名仆人跟着照料, 倒是让顾云浩、楚毅跟李文旭三人跟着沾了不少光。
他们去府城报名后, 只当天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又赶回来,倒也没费多少银钱。
只是府试需两名禀生作保, 又多出了五两银子的保费。
报名之后, 府试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梁成业也不再继续给他们做考前突击, 只是说了些之前自己府试的经验和应当注意的事情,便让几人各自回家准备。
四月二十一日这天, 顾云浩便背上了书箱, 带上府试一应准备的东西, 在顾长光的陪同下, 坐上了自临川码头到淮安府的船。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一人前来的,但家里人实在是不放心,也只得同意让顾长光来陪考。
府试的考棚设在府学的学宫旁边。
因着临近考试,附近客栈的住店费用比寻常高了一倍多。
虽然出门前,家里拿了三十两银子,大家也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出门在外别只顾省钱委屈自己,但顾云浩还是觉得花销太大。
“爹,不如我们换一家客栈吧,就算稍微远一点也不碍事的。”
但顾长光却是坚持不同意。
“这里离考棚近,就算贵一点也不碍事,你考试最要紧,钱以后还可以再攒嘛。”
说到这里,顾长光想了想,又继续道:“大不了府试考完后,咱们再换一家住就是了。”
他们是要等着放榜,所以即使考完了,还需要在府城多住上几天。
这倒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顾云浩也没有什么意见了,两父子便号了一间房住下。
*****
四月二十三日。
府试开考。
一大早,顾云浩便在顾长光的陪同下,打着灯笼,提着考篮到考棚前准备入场。
此时来自淮安六县的士子皆是齐聚于此。
再加上各家来陪考的亲朋仆人,真的是好不热闹。
“旁人止步,考生进去。”
快到入口之时,便有差役拦下陪考的诸人,只放了考生进场。
府试一共三场,且每一名考生都得参考,待三场考完之后再行放榜。
且与县试不同的是,府试在公堂前设有露天考座,当年县试前十名的考生则要在公堂前考完这三场,这样称为提坐。
而参与这提堂考试的各县前十,领的考牌则相应的称为提坐堂号。
顾云浩为临川案首,自然是提坐堂号,是属于被重点关注的那一部分人,在入场前也单独在一处等候,并且另有专门的差役对其搜检。
至于其他的考生则需分县入场,因而一个县的士子都早早的聚在了一起等候。
总的来说,入场的规矩跟县试相差不大,只是更严格一些,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检查出好几个夹带的考生。
看着被一名夹带的考生满面泪痕的被差役拖走,顾云浩不由一叹。
科考一途实在是不好走,但也对读书人有着难以想象的诱惑。
“这样的人实在是该死,真是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身后一个考生义愤填膺地说。
“我看那人像是东川县的人,啧啧……不想东川士子居然是这等品行。”又有一名考生出言讥讽道。
“你又是何人?凭什么就说那人是我们东川县的。”
闻言,几名东川的考生立即反驳道。
“在下文青明,正是今次西乡县试第三。”那人眉尖一挑,语气颇为自傲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西乡士子向来自以为是,且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越省文风看淮安,淮安文风聚西乡’的大话,区区第三就如此自傲,不知道的还以为文兄乃是案首呢。”
此时,东川士子中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嗤笑道。
闻言,文青明瞬间被气的脸通红,满是怒意地道:“你又是何人,敢说这样的话。”
“东川王林。”
那人冷冷地回了这几个字,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