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受伤的灵脉根骨,何来的人?
不过灵脉根骨对邪修来说是天地造化般的大补之物,当即要事是切莫真让那邪修得逞。
分玉白在蛊中恢复了神智,他看着围绕自己一圈的阴魂,吐出一口气,淡淡一笑。
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死在这些阴魂口里。
阴魂没有神智,围绕着溢满灵气香味的人修只是凭着本能,它们在乌魂蛊内被炼化魂体,没有邪修的吩咐反而不会主动攻击。
分玉白眯着眼,透过半透明的层层阴魂,看见乌魂蛊内没有黑暗和光亮之分的灰色地带,充满着阴魂神智消散时的哀嚎绝望。
青年的面容尚且没有完成熟,神色却无一丝少年的天真,只剩下疲惫。
回顾自己的一生,出生是个算计,成长是谋划,连灵根也是人造之物,自己无法抉择。
苍老邪修把分玉白带到自己老巢,将似乎了无生气的青年小心又轻慢态度地搁置在一旁,自己神神叨叨开始用粘稠血液绘画神秘图腾和阵法。
分玉白摸着手腕上被扣上的禁灵环,无声无语。
邪修动作仓促,极为害怕稍后追踪自己的人,天炼宗的剑修最为执着,他不认为自己会侥幸甩开,只能拖延几分时间,好让这灵骨抽出来后尽为己用。
分玉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从心而生的无力似乎顷刻间席卷而上,整个人被拖拽时扯动伤口,也不过是低低闷哼一声。他的眼里露出几分痛苦之色,邪修不以为意,甚至对此感到兴奋。
“很快,就是我的了……”只要获得这份力量,哪怕是那剑修大能来了也有一战之力。
分玉白瞧着邪修丑陋贪婪的面容,几乎与分长枭重合,后者虽外貌俊美,却心黑如墨,与邪修一般无二。
生命力渐渐从身体里流失,地上的图腾散发微弱光芒。分玉白几次失去意识,以为已然死亡,再睁开眼时,也还是邪修越来越狰狞地面孔。
“不,不对……哪里不对……”邪修看着试了几次的阵法都没法讲灵脉根骨抽出,神经质地碎碎念着,两只手焦灼地抓着头发,“图腾是对的……阵法,阵法也没错……”
那就只有——
邪修突然恶狠狠地看向胸脯微弱起伏浑身是血的分玉白,把他提起,翻来覆去地寻找着,最后终于视线凝结在对方心口处,眼底邪戾和愤怒大盛:“心魂蛊!心魂蛊!怪不得抽不出来!原来是心魂蛊!!”
看着邪修抓狂的神态,分玉白虚弱地勾了下唇,这心魂蛊是分长枭怕他逃跑下的,能够随时知晓他在何处,他的伤势,甚至是他的修为。心魂蛊唯一的好处,便是将灵脉根骨牢牢地和他的灵魂绑定,防止其他人夺取。
邪修的眸子颤动着,心魂蛊不是个好解决的东西,哪怕是在知道灵脉根骨的群体中也罕有知晓这物的存在。这物其实也是曾经某个邪修发明出来的阴邪之物,目的是为了控制自己的傀儡,后来误打误撞的一次才发现这个东西能够将人的灵根和灵魂绑定,哪怕是死亡也分不开。人死灯灭,魂散灵消。
邪修疯狂磨着指甲,在老巢里走来走去,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分玉白体内的心魂蛊抽出来,哪怕这会耗费自己极大心神,但比起得到的灵脉根骨,这一切也算是值得的。
分玉白无力去关注邪修神态变化,就算对方干巴巴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尖锐的疼痛传来,他的身体也不过是下意识地颤抖着,连抬起也无法做到。
好累啊,怎么还没有死……
邪修屏气凝神将心魂蛊从对方体内引出,那瞬间分玉白身体一震,吐出一口带粉色的诡异的血,神智也清醒几分。
他忽视嗡鸣的大脑,睁开眼瞧着邪修脸上露出的狂喜之色。可惜的是,对方没来得及再次使用神秘图腾和阵法,老巢地禁制便被人破开,两道身影掠了进来。
邪修神色一变,还是咬牙将图腾点燃后才反身和那两个闯入的剑修大打出手。
邪修明显屈居下风,仍苦苦坚持。褚月目光一扫,看见难辨身形的一个人倒在发亮的诡异血泊中,想来就是另一个灵脉根骨之人。
细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血泊,而是由暗色血液绘制而成的奇怪类似于阵法的东西。
……不好,不能让这个阵法完成!
褚月抓着邪修一个破绽,二话不说攻上去,引对方偏离阵法,给了伏墨一个眼神,冰山般的剑修长剑一闪,锋锐冰冷的剑气割裂了血液图案。
邪修一僵,顿时惊恐而大怒,眼神连连闪动,知晓阵法坏了,而自己的目的也被发现,当务之急还是逃离此地。
褚月当然不会再给对方机会逃走,三人缠战之时,无人发现分玉白身下被破坏的阵法没有完消失,而是迟钝地一闪一闪后,轰然碎裂地同时,撕扯开一片空间裂隙,完完整整把分玉白吞了进去方才消失。
这场战斗以褚月斩杀邪修为终。伏墨的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地面。
“师尊,那人,不见了。”
——
“好重的血腥味。”
“这人救不活,圣女大人。”
“可是,梵师,我想救他。”
“……卑下知晓了。”
分玉白眼睛睁不开,意识极为清醒,他能够听见两个女声的对话,一个沉稳中含着冷漠,一个平静中带着天真。
等他醒来,被包成木乃伊一般躺在一个素净的床上,只有眼球能动。他盯着头顶从未见过的花纹,片刻后清脆的门铃摇动声传来,一个脚步渐近。
分玉白余光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少女:“你……”
“你醒了,外来者。”少女眼底微亮的光一闪而过,为他感到高兴,梵师说醒来后就有八成几率能治好了。
“你……是谁。”
青年的声音很微弱,在安静地只有风声流动地房间里,少女清晰地捕捉到这一句断断续续地疑问。
“我是伽罗的圣女,小小。”
第361章 分玉白番外(完)
小小在伽罗里没有姓氏,族人更乐于称呼她为圣女大人。这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大概只有她自己固执地念着。现在多了一个会这么叫她的存在,小小还是挺高兴的。
只可惜梵师不喜她和对方来往,只说是个受重伤的外来者,谁知道是什么心思,等治好了赶出去便是。
小小本来是同意的,可是有一次她好奇去看望一下,被死气包裹的男子震惊了下,忍不住一再避开众人悄悄探望。她当初瞧着是难治了些,但以梵师地医术不至于真的治不好啊?
小小忧虑地侧面和梵师提了一句,也没见着好转,几番思量和观察后终于发现了病根所在——这个外来者,根本不配合治疗的!
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从出生起就被告知每一条生命都有存在价值的圣女大人气呼呼地决定要让那个病人学会遵从医嘱!
分玉白垂着眼睛让名为梵师的女子处理完伤口,沉默地面对审视的目光。哪怕对方口里说了些什么,也不过是从耳廓晃过一遭,不留痕迹。
分玉白对于恶意很敏锐,更别提这个梵师没有掩饰自己的冷漠和疏离。
等她走后不久,一群小蚂蚁哼哧哼哧地一点点从锁芯里钻出来,填满花纹上隐藏地按钮,门悄悄地被推开。分玉白神情微动,本没什么生气的眼看过去,竟也带了一分笑意。
“我来了。”少女悄摸着低声说着,俏生生的脸从门后露出,步履缓慢又无声,进来后一群小蚂蚁又哼哧哼哧帮她把门还原。
分玉白的嗓子还疼得很,这些日子里伽罗中来看他的人不少,他未曾吐出一字。现下对着带着白色羽纹轻质冠冕的小小,勉力不让自己的死寂气息影响到对方。
你来了。
他在心里悄无声息地说道。
“没想到吧!我又来了!”小小露出一个笑,端正地跪坐在床边地软垫上,表情严肃,“我上次回去查了,你问我的那个题我知道答案了!这次肯定能够答对!”
她的脸上充满了跃跃欲试和不明显的紧张。分玉白扯了扯唇角,疼痛制止了他的笑脸,低哑破碎的音调响起:“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执着。”
总归他的性命到了尽头,就这么死去也算是解脱。
小小坚定地摇头:“不,你答应过我的,等我哪一天能够完完整整把你的十道题答出来,你就会乖乖治疗,而不是阴奉阳违……我刚刚看见了!你又把药逼出来了!真是的!你又那个灵力怎么用在这种地方!”
分玉白知晓自己没理,也说不过对方,明智地转移话题。
“那么……今日的十题。”
“其一,何为天地灵气?”
“其二,何为月逆流华?”
“其三,……”
……
前面的九道题小小都顺顺利利答了过来,但她不敢有丝毫放松,毕竟每次都是栽在第十道身上。
“其十,何为……活着?”
“……”
“看来今天,又是我赢了。”分玉白低低地笑,被绷带包个结实的脸看不清神情。
那一日之后,本该至少三日来一次的少女,很长一段时间没了音讯。
分玉白以为自己至少是松了口气的,毕竟对一个没有求生之心的人来说,时时刻刻想把你从死亡悬崖边拉回来而喋喋不休的存在足够令人厌恶。
可是好像不大对。
分玉白盯着递过来的药碗,第一次伸手去接。梵师挑了下眉,再没别的变化,收拾了下物什,淡淡地:“既然你能自己喝,那以后便自己喝吧。”
人离开后房里再次陷入安静,端着药碗的男人有那么一刹那的后悔,他甚至想将药碗掷于地,忍住了没那样做。
分玉白在心里对自己道,药碗不好处理,扔在地上,不管碎没碎,总归会引人注意,会添麻烦。
可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怂恿着他扔了它,最好是动静大些,足够传出屋子,传到遥远的他未曾去过的圣殿中心,传到那多日未来的人耳里。
一番挣扎,看似无力的手依旧稳稳端着药碗。分玉白终于还是喝完了药,他认为那位圣女大人不会来了。
身体是自己的,他这么对自己说。而后一天天地一边喝药一边余光注意着门,哪怕是角落里流窜地蚂蚁、窗口处偶尔停留地蝴蝶,他也会去想,这是不是那个少女的小眼线。
分玉白知道自己变得有点奇怪,因为这点奇怪,他不希望自己死在少女看得见或者能够得知的地方。他已然死心少女不会来,但是也不希望自己死在伽罗族地里,总要找到离开的方法。
他开始积极治疗,并且终于推开门走出去。
然而,在分玉白终于摸索出离开方式的那一天,小小再次出现,激动又愧疚。
“我回去想了很久,又问了很多人,我觉得终于能回答你了。”她说,“‘活着’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意义和价值,我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对不起。”
“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好起来,但是我也会学着去体谅你,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呢?”
小小想要补偿被自己“逼迫”的分玉白。
分玉白为她的单纯和诚然的愧疚惊讶,露出一个真心的淡笑:“这样啊……那,我想了解伽罗族是一个怎样的种族。”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小小很认真仔细地给他介绍一番。青年也认真听完后,反问她想要什么。小小迟疑了下,用微弱的憧憬的声音问道:“圣殿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分玉白一僵,突兀地意识到,伽罗圣女能够活动的世界太小太小,她甚至不被允许自由出入族地,孤零零地在圣殿里等待“供奉”。所有人都说着,“圣女不能离开”,没人告诉她为什么。她也如此乖顺地承受着。
心口似乎疼了下,分玉白叹了口气,从脑海里那些灰暗地记忆中拼凑美化出一个个动人地描述,讲述给眼睛亮晶晶的小圣女听。
就这么一个讲一个听,日子不知不觉过去后,某一天,分玉白的伤基本好了,梵师乌着脸赶人。
小小惊讶极了:“你好啦?!”她还以为对方一心求死,救不活了,怎么突然间就好了呢?
分玉白:“……”
和小小讲故事的日子也没过多久,他的伤怎么就好了呢?
小小难掩失落,他走了还不知道下一个给她讲故事的人会在哪里。
分玉白看着少女恹恹,心脏无法克制地柔软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行,”出乎意料地,小小很快拒绝,“我不能离开,族民需要我。”
分玉白眼里划过讽刺,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伽罗族人囚禁圣女用的借口。他好声好气哄着少女:“只是出去玩一下,很快就回来,你看,平时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做不是吗?”
“我听说大部分圣殿事宜也是由祭祀和梵大人管理?”
小小顿了下,不自觉点头。是哦,她在圣殿里真的没什么事,哪里都不能去,可是梵师又不喜欢她随便用伽罗语地力量,唔……
分玉白几番劝说,在外界美丽景色的展望下,少女心动摇摆了。
“就,就只去一个时辰哦?”
分玉白微笑:“嗯,就一个时辰。”
这一次就去一个时辰,等到下一次,再下一次,慢慢的延长时间,总有一天小小能够脱离这个诡异的圣殿。
少女给梵师留了灵传口信,而后像只鸟儿一般迫不及待地跟着青年穿过保护族地的屏障,前往另一个地方。
一个时辰后,心满意足地小小被分玉白如约送回,她雀跃着约定:“下一次再带我出去玩儿啊!”
“嗯。”
小小和身姿修长的青年告别,回过身被站在角落的人影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就唤人保护自己:“梵,梵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