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直接堕胎的话,她又觉得可惜。
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挑起贺山盟与端木文璟之间的矛盾。
至于怎么做,还得仔细筹谋。
正想着,珞珈听到脚步声,她闭上眼,紧接着便听到宋华浓轻柔的声音:“峦清,师兄临走前叮嘱我,让你吃东西,你起来吃点再睡,好不好?”
珞珈背对她躺着,微哑道:“我不想吃。”
宋华浓只觉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静了片刻,道:“那便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好了,我还在外面待着,有什么需要叫我便是。”
脚步声远去,珞珈摸着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叹气。
其实她非常想吃饭,但她正伤心欲绝呢,吃饭太不符合人设和情境,便只能忍着。
这一忍就忍到了日落黄昏。
珞珈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没了知觉,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
“师兄,我爹当上武林盟主了吗?”
“嗯,梁溪枫已将盟主令牌交给师父。”
“太好了!”
“峦清呢?”
“一直在屋里躺着,不吃不喝,劝也无用。”
“辛苦你帮我照顾她,你可以回去了。”
静了片刻,脚步声由远及近,珞珈闭着眼睛假寐。
贺山盟弯腰坐到床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没睡着。”
珞珈缓缓睁开眼睛,哀婉地看他一眼,撑着床坐起来。
贺山盟关切道:“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当心饿坏了身体,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好吗?”
珞珈内心疯狂点头,表面上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并不作声。
贺山盟为她穿鞋,扶她下床,来到客厅,让她先坐着。
原先的一桌菜原封不动地撤走,新菜很快端上来,都是清淡适口的菜式,不见半点荤腥。
被香气一勾,饥饿感瞬间复苏,珞珈强忍着,等到贺山盟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才开吃,明明饿得要死还要表现出一副食欲不振、勉强进食的样子,得亏她是个演技派。
贺山盟沉默片刻,低声道:“下午在议事厅,师父和诸位前辈问起你的事,为了尽快抓到灭端木家满门的凶手,我不得不透露一些关键线索,但有损你清誉的部分我没有提及。”
珞珈低头不语。
她在想,宋迟连既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在不久的将来,江湖上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贺山盟亦不再说话。
他自幼在御剑山庄长大,一年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故而与这个养在深闺的妹妹并不像一般兄妹那般亲密,甚至是有些陌生的,父母在世时还好,如今只剩兄妹二人,他便有些无措,时常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他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
珞珈没吃多少就强迫自己放了筷。
贺山盟道:“怎么就吃这么点?再多吃些。”
珞珈摇头:“没有胃口。”
贺山盟也放了筷,道:“你等我片刻。”
说罢,他起身出去,未几,端着一只青花瓷碗回来。
贺山盟坐下,将青花瓷碗递到珞珈面前,道:“把药喝了。”
珞珈一闻便知是堕胎药,她先把碗接过来,才问:“这是什么药?”
贺山盟默然片刻,回道:“堕胎药。”
珞珈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药碗脱手掉落,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汤泼洒一地。
贺山盟急忙抓住她的手察看,紧张道:“有没有烫着?”
珞珈低声道:“我没事。”
贺山盟松了口气,道:“我再去盛一碗来。”
说罢就要起身,珞珈忙拉住他的手,看着他道:“哥哥,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贺山盟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珞珈声音很低却坚定地重复道:“我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贺山盟一脸错愕道:“小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珞珈点头:“我知道,我也知道哥哥心中所想,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杀死他,我下不了手。”
贺山盟语塞良久,才道:“孩子在你腹中,留与不留,都该由你决定,但……但若生下他,你这辈子便毁了。”
珞珈凄然一笑,泪眼朦胧道:“哥哥,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有个孩子能陪我了此残生,我心里……竟是有些高兴的。”
听她如此说,贺山盟心中滋味难明,他竟隐约有些理解她的心境。
珞珈接着道:“哥哥,我想回家去住。”
贺山盟不假思索道:“不行,你住在这里,我才能照顾你。”
珞珈垂眸道:“等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别人要说闲话的,我不想连累你。”
贺山盟道:“说的什么傻话,别胡思乱想,就安心住在这里,没人敢说半句闲话。”
珞珈静了片刻,又道:“那我明日回家一趟,给爹娘上柱香。”
贺山盟道:“明日我没空,后天吧,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珞珈乖巧点头:“好。”
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
虽然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天,珞珈仍旧觉得甚是疲累,洗漱后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贺山盟有事要忙,依旧找来宋华浓陪着珞珈。
两个陌生人待在一起,无任何共同话题可聊,珞珈又时刻表现出一副悲伤无助可怜的模样,宋华浓生怕一不留神说错什么惹哭她,愈发不敢轻易开口。
就这样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在一起待了一整天,傍晚贺山盟回来时,两个人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腊月初十,贺山盟带着珞珈回贺家,祭拜贺正庭夫妇的牌位。
贺家还是那个贺家,但家主已逝,处处便透出荒凉萧索之意。
祠堂里,珞珈跪在贺氏夫妇灵牌前,哭得梨花带雨。
她这几日哭戏委实太多,眼睛一直是肿着的。
出了祠堂,珞珈渐渐平复下来。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水廊之上,贺山盟突然开口:“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珞珈问:“什么事?”
贺山盟站定,面露愧疚之色,看着她道:“是我……是我杀了端木伯父。”
珞珈微愣:“什么?”
贺山盟似是无颜面对她,他背过身去,一手扶着廊柱,断断续续地道:“那日在寿宴之上,凡是饮了酒的人皆狂性大发,互相厮杀,我亦不能幸免……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端木伯父的血溅在我脸上时的温度,如果不是师父将我打晕,我不知道还要滥杀多少人……虽然我当时因为中毒失去神智,但端木伯父确实是死在我的剑下,每每思及此,我便夜不能寐……你是文璟的妻子,是端木家唯一的幸存者,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我赎罪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幕后毒手,为端木家报仇雪恨。”
珞珈站在他背后,简直要抑制不住心花怒放了。
竟然是贺山盟亲手杀了端木文璟的父亲,哇哦,有趣,太有趣了。
她突然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要设计让贺山盟杀了自己,与腹中孩子同归于尽。
这样一来,贺山盟就杀了端木文璟的父亲、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又爱又恨的女人,如此血海深仇,端木文璟绝对会与贺山盟死磕到底,反派BOSS就此成功养成。
她可真是个天才!
第138章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10
刚从贺家回到御剑山庄,贺山盟就被叫走了。
他这个藏剑山庄大弟子真是大忙人,似乎离了他藏剑山庄便无法正常运转了。
黄昏时分,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密密匝匝地下起雪来。
珞珈并不怕冷,她大开着窗户,坐在窗前看雪花飘落,眼见着院子一点一点被白色覆盖,忽的想起那日在翠竹院,她和冷夜在院子里打雪仗,和牧寒彻在雪地里缠绵,当真比神仙还快活。
那样快活的日子,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思及此,珞珈竟有些落寞。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牧寒彻和冷夜便陪了她十年,如今她即将离开,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夜色渐深,院中掌灯,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晃。
侍女来问她何时用饭,珞珈只说没有胃口,不必备饭。
直坐到戌时,才见贺山盟携一身风雪而归。
珞珈起身走出卧房,来到客厅,唤了一声“哥哥”,看见贺山盟脸上有伤,忙关切地问:“怎么受伤了?”
贺山盟倒了一杯凉茶灌下去,才道:“我抓到端木家灭门案的凶手之一了。”
珞珈心里咯噔一声。
冷夜!
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真的吗?”
贺山盟拉她坐下,从头道来:“寿宴当日,师父带了我和二师弟韦子峪一同过去。二师弟向来滴酒不沾,故而那日并未中毒,他在混战之中留意到一名黑衣少年,武功极高,且专杀端木家的人,他与那黑衣少年交过手,可惜不是对方对手,但对其留下了深刻印象。”
贺山盟顿了顿,继续道:“不成想,二师弟今日竟在云来客栈撞见了那名黑衣少年,他立即让同行的师弟回御剑山庄求援,由我带着十几名弟子赶去云来客栈,合力围剿那名黑衣少年,他竟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我亦穷追不舍,一直追到锦州城外,才终于将他擒获,但除了我和二师弟只受了些轻伤,其他人全死在了他的剑下。”
冷夜竟然被擒了。
这个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珞珈一时有点乱了阵脚。
因是寒冬腊月,她不忍心让冷夜躲到城外的深山野林里风餐露宿,故而才让他留宿在云来客栈,没想到竟如此倒霉,偏撞上了目击者。
不用想也知道,御剑山庄的人一定会用各种酷刑轮番折磨他,让他招供,但冷夜只听她一人之言,除非她开口,否则冷夜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这样只会招致变本加厉的刑罚。
虽然冷夜没有痛觉,但珞珈依旧不想让她的小傀儡受折磨。
但若想救冷夜,眼下只有一个人能帮她——宋迟连。
贺山盟又灌了杯凉茶,道:“这名黑衣少年和将你掳走的那名男子定是同伙,说不定那名男子现下也在锦州城。可惜你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否则便可画出他的画像,帮助我们全城搜捕他。”
珞珈低下头,愧疚道:“对不起,我真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贺山盟忙安慰道:“别说傻话,你早些休息,我要连夜审讯那名黑衣少年,说不定能得出更多线索,一举破了端木家的悬案。”
贺山盟回房换身干净衣服,就急匆匆地走了。
珞珈回房,依旧坐在窗边。
夜黑风高,大雪无声。
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珞珈吹了灯,在黑暗里枯坐到子时,才起身来到院中,足尖一点,便如鬼魅般飞向夜空。
飞越大半个御剑山庄,珞珈如雪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漆黑的院落,还未抬脚,便听到同样漆黑的房中传来一个沉稳男声:“谁?”
宋迟连虽是伪君子,但实力却非浪得虚名。
他的武学修为之高,放眼整个武林,能与之匹敌者少之又少。
珞珈镇定回道:“宋庄主一见便知。”
窗内亮起昏黄灯光,屋门随即自动打开,宋迟连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珞珈走至檐下,拂去肩上雪,踏进门内,向着光源,行进卧房。
宋迟连披衣坐在床上,看着她道:“既已找上门来,又何必再戴着面具。”
看来他早已识破她的真实身份,珞珈并不惊讶,她编造的故事可以轻易骗过贺山盟,但宋迟连毕竟是知情者,而且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想要将他蒙在鼓里可没那么容易。
珞珈抬手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宋迟连眸中精光一闪,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江湖传言貌丑不堪的‘千面罗刹’,竟是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珞珈微笑道:“宋庄主谬赞了。”
宋迟连朝她招手:“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很可怕吗?”
珞珈心中顿时生出鄙夷。
不管是英雄还是狗熊,君子还是小人,无名小辈还是名震天下,只要是男人,便都逃不过一个“色”字。
当然,女人也逃不过。
珞珈走到宋迟连近前,没话找话道:“宋庄主如何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贺峦清?”
宋迟连的视线定在她脸上,缓缓道:“牧寒彻告诉我的。”
珞珈微愣。
这个答案还真有些出人意料。
宋迟连接着道:“我还知道,端木文璟和端木玉笙还活着。”
珞珈无语。
牧寒彻还真是把她卖得彻底。
但她完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不过,宋迟连说的话也不足为信。
宋迟连道:“端木家那件事,你做得很好,不仅除掉了端木家,还顺便除掉了许多令我厌烦之人,我这次能顺利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有你一份功劳。”
珞珈谦虚道:“庄主过誉了,珞珈不敢居功,但深夜叨扰,确有一事相求。”
宋迟连道:“你想求我放了你的傀儡。”
珞珈心下暗惊。
竟连冷夜是傀儡的事他都知道。
难道他在合欢宫里安插了内鬼不成?
在她愣神的功夫,宋迟连倏地伸手搂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她便坐进了他怀里。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凑近了看,你实在美得惊心动魄,而且竟有几分像我逝去多年的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