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齐韵以袖掩鼻,蛾眉紧簇,泫然欲泣,好不悲苦。
朱成翊刚进屋便被堵的一噎,寻常闺秀,此时难道不应该是一声矫叱:冤孽!将我掳来做甚?速速放我出去!或者:杀才!如若不放,我就死给你看!
他准备的台词都用不上了。心道:小妮子跟她那老狐狸爹一样,果然惯会装模作样,于是再次干咳一声。
“韵儿姑姑莫恼,翊如今身陷险境,请姑姑来此实属不得已之举。姑姑放心,翊出京当日便密诏齐大人赶紧出城与我汇合,可是城中太乱,我没等着你父亲,又怕被我皇叔追上,翊只得急匆匆赶来清河庄与你汇合,我会带你一同南下,翊不会弃姑姑于不顾的。齐大人乃朝廷重臣,皇叔定然不会为难齐大人……”
见齐韵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朱成翊自知此番说辞连自己都安抚不了。瞧着齐韵黑眸沉沉如墨丸,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只想把她揽在胸前细细安抚。喉结滚了滚,踯躅片刻,疾步上前,拉起齐韵的素手,捂在心口。
“韵儿姑姑,你我自小便爱一处頑耍,每隔几日便要腻在一处,我朱成翊是什么人,对你怎样,卿卿还不知吗?我生在皇家,身不由己,翊自负过高输给了皇叔,输的一败涂地……我尚未加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如今却好似已然走到了尽头……我思念父亲,思念皇帝爷爷……我想让父亲、让皇帝爷爷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们千挑万选给我安排的生活!你们好似给了我所有,却其实又什么都没有!”
朱成翊瘦削苍白的脸上透出不正常的红色,眼袋发青、双面赤红。他急切地望着齐韵,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孩童般的孺慕,“韵儿姑姑,我害怕,迷惘。我想自我了断,可又不敢,我这么年轻,我什么都没拥有过!我不甘心……”
朱成翊一把搂住齐韵水蛇般的腰肢,埋首于她如云的发间,贪婪的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变声期少年的嗓音低沉沙哑又青涩:
“韵儿姑姑定然不会抛弃翊的,对罢?卿卿会一直陪着翊,对吗?翊只有卿卿了啊,韵儿姑姑,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快说呀……”
齐韵看着朱成翊水雾迷蒙的双眼,耳旁响着他充满蛊惑的低哑细语,神志也好似飞了出去。
她仿佛看见那个缠着她要酸枣吃,衣着华美又孤独无比的大眼睛小男孩。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中秋节,□□要彰显与臣同乐,大开中秋宫宴,她缠着齐祖衍也进了宫。等待的过程,百无聊赖,聪明又机智的她甩开女官和几名宫女独自去了后花园。就在这里,七岁的齐韵遇见了六岁的朱成翊。过程老套又俗气,无非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皇室成员被顽劣山野姑娘的离奇生活经历深深吸引,山野姑娘无比享受被人崇敬敬仰的感觉,尤其这个对象还是皇族成员!于是两个小孩迅速坠入了友谊的小船。
翊哥儿也长这么高了。
齐韵探手抚向朱成翊紧皱的眉头,伸直了胳膊才勉强够到,芊芊玉手抚过朱成翊瘦削苍白的面颊,翊哥儿怎么瘦成了这样……
齐韵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住,心酸与苦涩瞬间将她包围,只觉喉中艰涩,呼吸不能……
被朱成翊瞬间发难拉入怀中,鼻子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一阵酸痛才让她回过神来,朱成翊在哭吗?
齐韵从没见过齐振哭,哪怕被她爹绑树上抽鞭子,齐振都是一副桀骜不驯、铁骨铮铮的模样。
齐韵手足无措,她心痛朱成翊,是因为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他的存在,虽说自己算起来比他长了一辈儿,但朱成翊更像她的弟弟,而且在自己眼里朱成翊就是一个单纯无邪又懂事的弟弟。齐韵心痛难耐,他是自己幼时的玩伴,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啊!
朱成翊现在这么难,堂堂七尺男儿抱着自己哭的像个孩子。齐韵理智上虽觉应该将他推开,可是心里对他的疼惜强烈得又让她不想推开他。
齐韵伸手环住朱成翊的腰,翊哥儿如此单薄,手覆在背上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呼吸带来的震动。齐韵不再抗拒自己的心绪,她一手抚在朱成翊的腰间,一手温柔地拍打着朱成翊的后背,声音温柔如水,似母亲哄着幼童般,喃喃呼唤他的名字:
“翊哥儿,有我在呐……翊哥儿,莫哭……”。
朱成翊要带齐韵去往云南,那里远离中土,肃王爷鞭长莫及,朱成翊在位时与当地夷族亦有过交往。他想去那蛮夷之地重整自己的队伍,培植自己的势力,他是太-祖皇帝最为看重的皇孙,定然要实现皇帝爷爷的遗旨的。
齐韵败下阵来,她心如刀绞:这个可怜的少年是她幼时最忠诚的追随者啊!如今,他失去了一切,只剩下自己这一个愿望了,他连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是为了太-祖皇帝的遗旨而存在,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可以要求他放弃呼吸的动力呢?
只是要逃离万千铁骑追捕谈何容易?虽明知希望渺茫,既然他想,那么我就做他最后的守护者吧!少时,你追随于我,今天,换作我了……
天边红霞渐退,皎洁如玉的圆月升上天空。齐韵抚住酸胀的额角,缩进被窝,枕着软绵蓬松的巾被,闻着帐角溢出的幽幽苏合香,让她想起了京城齐家自己的闺房,齐祖衍那满溢宠溺讨好的笑脸浮现在她眼前。
爹爹!我怎能忘了自己的爹娘!齐韵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自己死心塌地要守护朱成翊了,爹娘和大哥谁来守护,就算守护不了也不能给他们背插一刀啊!齐韵烦躁的揉弄自己的脸颊,辗转反侧,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文:《一觉醒来我暴富了[穿书]》by溜溜猪(星河鹭)日更中哦!
文案:穿越前爹不疼,后娘不爱,薛苒苒就是个可怜的宝宝。
谁曾想穿越到了书里的世界,成为小说中的一员,颜值逆天不说。
突然有一天还接到了一个电话:美女,你妈妈留给你的那个山头,华城置业想以一亿的价格收购,不知道.......
啪的一声,她就把电话挂了:骗子还真是手段越来越高啊;
第三天,文质彬彬的华城总助拿了一份合同给她:小姐,您的山头已被收购。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自带锦鲤体质啊。
抽奖能中头等奖。
帮助过的小姑娘居然是大导演的宝贝闺女。
碰到的人都是贵人?
舍弃我的基本都翻车?
这是什么神奇的体质?
一句话简介:我是华国锦鲤!!
☆、梁禛的网
河间守备刘大人被家中管事连夜从新纳入府的第十房小妾的床上拖了起来,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大人冯钰来了。守备大人囫囵套好官服来到总兵府前院时,便看见冯钰和数名锦衣卫校尉立在前堂。刘大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热情又不失恭敬的迎了上去。
“不知冯大人深夜到访,刘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刘大人极力忽视因冯钰嫌弃的目光带来的心中的不悦,满脸堆笑道“不知冯大人有何公干?”
冯钰已经连续三日没合过眼了,来到刘府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才见到这里的主人,当看到刘守备挂在颈脖上鲜艳的唇印,和他满脸谄笑又不知所谓的表情,一股嫌恶感腾然升起。好不容易压制住了,方开口道:
“肃王爷清君侧,锦衣卫奉王爷之命前来河间府秘密公干,现需刘守备辅助行事,有王爷手令在此。”
与此同时,保定府、真定府和顺天府各大卫所,参将、守备,都收到了相同的命令。据京师守城将士的回报,齐振是从南门出城。北直隶六部拱卫京师,保定府、真定府和顺天府,分别在京师西南、西部和北部。加之保定府、真定府和顺天府本就是藩王中实力最大的肃王和宁王的传统势力范围,小皇帝是逃命,不是探亲,十之八九都会选择取道河间府南下。
“河间府北拱京师,南临青、济,水陆冲要,饷道所经。”实乃太-祖先皇帝安排给小皇帝朱成翊逃命的绝佳路线。
梁禛离开齐府后便往王爷府向肃王爷禀明了情况,肃王爷攻陷京城后,胜利的喜悦瞬间被冲掉一大半,着梁禛通令直隶总兵一道围堵齐振。
然而齐振携小皇帝出逃之事,实不宜广而告之,搜寻朱成翊和齐振的行动须私下进行,故依旧命京城锦衣卫并各地锦衣卫分所行抓捕之事。各地驻军首领虽知“五城兵马司齐振擅离职守,亟须抓捕”,直隶总兵着各地驻军搜寻齐振外,对其它辛秘一无所知。肃王和梁禛一样,也认定齐振与小皇帝是一道的,找到齐振肯定能找到朱成翊,齐振俨然已经成为了全国头号通缉犯。
一时间,京城周围各府、县均已严阵以待,城防之严格,以河间府所辖河间县为甚。据脚程判断,齐振应已到达河间县城附近。梁禛拟亲自坐镇河间,着冯钰先行赴河间布置,擎等着齐振钻入自己的大网。
从凌晨起,埋伏在城郊的白音和巴拉便发现河间县城城防调动频繁,直到白音发现了五城兵马司官兵的身影,这位身长八尺,广颡长髯的异族汉子转身向巴拉耳边低语几句,便匆匆奔向清河庄方向……
清河庄,朱成翊长身立于书桌前,低头翻看着摊于眼前的地图,听完身侧白音的回禀,他顿了片刻,方扭头看向俯首在侧的白音,“依白音统领所见,此事该当如何?”
白音抿嘴,似是下定了决心,后退一步顿首在地,“臣斗胆,再次劝谏皇帝陛下,齐家切不可信。皇帝陛下仁义待天下人,然齐家小儿却于皇上危急之时系数倒戈,实在当不得皇帝陛下之浩泽天恩。臣亲见五城兵马司兵丁出没,且河间城防已现异动!难保非齐振与叛贼勾结所为!”
白音以首叩地,“皇帝陛下务必保重千金之躯,切勿再轻信他人,唯今之计,当以齐韵为要挟,速速离开河间。”
梁禛深谙人心,他清楚朱成翊脾性,敏感、多疑。冯钰离京之时便亲点了数十名未被齐振带走的兵丁。这些兵丁并非齐振心腹,易于操控,且送他们来河间,纯为了起疑兵之效。梁禛不知齐振是心甘情愿抑或被逼与朱成翊同行,此小股与河间府兵卒同进退的五城兵马司疑兵则能在朱成翊心上扎下一根刺,能顺利挑拨朱成翊与齐振内讧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边厢,被梁禛和朱成翊同时暗自算计的齐振,日子也不好过。他在河间城外溜达了一夜,也没想明白要不要进城。
他看见了五城兵马司的自己从前的部下,他立马知道肃王爷的人来了!如果小皇帝还在城内,应该也看见了,很明显来人就是要让朱成翊对自己生疑。自己眼看就是油煎豆腐两面黄了,进城是很容易,进口袋自是容易的,可怎么出来?
贸然进城,不是被肃王爷的人杀死就是被小皇帝杀死。再说里面的小皇帝也不知走也没走,就算自己不要贱命的进去了,结果小皇帝走了,自己不就白搭进去了吗。齐振左思右想也没个章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与逃命的小皇帝、追捕人犯的梁禛不同,还有一个人也急坏了,那便是齐振齐韵的姨母小谢氏。
小谢氏在家本无所事事,一天,本是远在金陵的侄子谢准满身是血的被人送来,小谢氏被唬得愣神了好些天,以为金陵谢家被仇家灭门了。直到谢准醒来,告知自己的外甥女齐韵被朱成翊掳走了。
小谢氏整个人都不好了,与废帝纠缠不清可是会株连九族的大危机啊,跟自己之前担心的谢家被灭门也差不离了。又因谢准昏迷了好些天,等醒转过来后告诉姑母这个坏消息时,梁禛已然来到了徐府尹的宅子前叩门。
因河间府总兵协助锦衣卫办案,河间府衙也得处理紧急时期应该额外应对的后勤保障服务工作,徐在恒已经好些天没能回家了。小谢氏也没个人可以商量,突然听闻锦衣卫来了,连续的刺激来的猝不及防,立时就要瘫倒在地。
眼看小谢氏已然抖抖索索站立不稳,脸色惨白如金纸。老管家毕竟多吃了几年盐,把脱力的府尹夫人抬上床后,立马一边着府上最机敏的小厮奔去河间府衙通知徐老爷,夫人适才得知的坏消息和梁禛来府的事实。一边亲自延请梁禛入花厅品茶并赔罪,夫人重病缠身,无法下床待客。
如此一来倒是歪打正着,府尹夫人小谢氏果然是病倒了。
梁禛无可无不可,自顾自在花厅喝茶。唤来倒茶的小丫头,询问府尹夫人得了何病。老管家经验老道,识人慧眼如炬,自是知道这次梁禛到访是徐府迁至河间县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被派来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徐府的精英仆从,早被人耳提面命灌输了不少统一口径的官方答复。
小丫鬟叩首,按照才学的操作规程畏惧又恭谨地回复“夫人自月初开始就兀自头晕,站立不稳,府上高医师医术高超,几幅汤药下去,目前虽已大好,但下床走路尚且困难。”
梁禛颔首,微笑道“你们可知夫人外甥女齐韵何时来府的,是否还在贵府,可否唤她出来相询?”
小丫鬟心跳如雷,这个问题老管家可没教过……
默了一瞬,小丫鬟再度叩首:“回大人,夫人素来疼爱表小姐,表小姐三五不时都会来这里住几日,故而婢子也不确定最后一次是哪次。况且,婢子是徐老爷上房的三等茶水丫鬟,不能贴身伺候贵人们,无法为大人解惑,望大人赎罪……”
“你且退下罢,此间不用伺候,唤徐家管事来即可。”梁禛食指摩挲着杯沿,看也不看小丫鬟,就挥手让换人。梁禛自知从这丫鬟身上问不出所以然,看这丫鬟神态自若,不似作伪,看来府尹夫人确实有病。只不知这齐韵去了哪儿,如若不在此处,也能定那齐老儿个欺君之罪。
很快老管家便来了,并带来了徐在恒。徐在恒一路上都没停止过被各种重磅消息轮番轰炸,每一个新消息的出炉都是一次对心理承受底线的再一次刷新。他死也没想到只是配合工作的自己,在这场惊天大案中居然还占据了挺重要的戏份。他仿佛已经看见肃王爷的铡刀在向他招手……
徐在恒木然、机械的迈动步子,就像濒死之人在临死前,因身体自发保护机制导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感受不到痛苦一样,他竟然没有感到恐惧、紧张、和彷徨。
见到花厅里的梁禛,徐在恒依然没有什么感觉。他“镇定”的见礼,问候,一套程序走得竟然顺畅无比。
“敢问徐大人,尊夫人之外甥女齐韵何日来府的,是否还在贵府?”梁禛懒得兜圈子,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徐大人觉得大概自己的心脏在这一个时辰里被锤炼成了铁,听到这句他怎么都听不懂的话,他的脑子似乎终于有了活动的迹象……
其实并不是齐祖衍顺口胡诌自己女儿去向,好多拉几个垫背,而是送消息通口供的齐振还在城外打转。梁禛做特务多年,深知闪电出击有奇效,齐振唯恐全军覆没不敢贸然行动实属正确反应,但可怜的徐在恒并不知这些桥段。他只知道面前的锦衣卫指挥使说了一句让他困惑的话。关键词是自家连襟的女儿,听那意思是锦衣卫认定齐韵来自己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