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利说的话犹在耳畔,李香香的内心第一次动摇了,她看向哭都哭不出来的闺女,突然又变得坚定了——她这闺女主意正得很,哪是她们当父母的能左右的?
想当初啊,她还担心闺女不结婚呢,别人早早地开了窍,她这闺女连啥叫喜欢都不晓得。最难得的是,她这女婿是知根知底的人,打小看着他长大的,除了职业不太好之外,真没啥可挑剔的。
送走了贺建军,日子还要继续。
盛夏每天大半时间用来陪伴老爷子,有她在,徐广田哪怕犯糊涂了,他也会很快地被安抚下来。
徐铁蛋等人打从心底里感激盛夏,变着法子给她找来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又到了一年两次的育秧时间,徐广田兴冲冲地要带着盛夏去挑种子,看老爷子这么坚持,徐铁蛋等人再担心,也只得服从。
徐广田的精神不足,没到放置粮种的仓库就趴在向群的背上睡着了。
徐铁蛋就想着让向群把老爷子给背回去,让盛夏阻止了:“徐大伯,广田爷记挂着育秧呢,咱们好歹让他看上一眼。不然广田爷又要不开心了。”
听了这话,徐铁蛋怂的缩了缩脖子,他这老爹一不高兴啊就使劲折腾人,他这大孝子都被折腾怕了。
向群也赞同盛夏的意见,背着老爷子到了仓库。
徐广田醒过来,看到那满仓的粮种笑得一脸满足:“夏丫头,咱们今年一定会有大丰收对不对?”
盛夏顺着老爷子的话说道:“是啊,今年风调雨顺,肯定会有大丰收的。”
徐广田高兴地直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啊。”
到底是精神不济,徐广田没待多久就主动提出要回家去了。
第509章 噩耗
徐广田虚弱地趴在向群的背上,絮絮叨叨地说起地里的活计,提到最多的人是盛夏。
在老爷子口中,盛夏成了他最看好的孙辈,小小一个人干活比很多大人都卖力,夸她踏实肯干,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向群时不时地附和一声,使得老爷子夸得更高兴了。
落在后头的盛夏眼泪掉得厉害,她有股不祥的预感,老爷子熬不过今晚的。
这种精准的直觉曾几次救过她的命,更是无数次地让她获得了猎物。
此时此刻,盛夏却宁肯自己没有如此精准的第六感,她真的不想看到老爷子离世。
沈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夏夏,看开点。”
这种不祥的预感不只是盛夏有,沈媛这些天和向群一起照顾着老爷子,自然发现了徐广田的生命力流逝的速度有多快。
向群背着徐广田回到家里,老爷子虚弱地躺在床上,拉着盛夏的手跟她做最后的告别:“夏丫头啊,我要走了,你奶奶来接我了。你别哭了,不然你肚子里的孩子要变成小哭包了。”
盛夏压根没听清楚老爷子说的是什么,她只管点头。
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掉个不停,她知道她留不住老爷子,但真的面临着生死离别,她的心怎么这么疼呢?
倒是站在后头的李香香多看了闺女几眼,她真看不出来盛夏怀上了,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啊。但老爷子临终前说的话,想来应该是真的了。
徐广田最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盛夏,他硬撑着多陪了她这么长时间,此时已然是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他该走了。
老婆子在地下多等了他二十年,再不下去找她,老婆子要跟他生气了。
徐广田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离开了人世:“夏丫头,记住我的话,哪怕我死了也会护着你的。”
“广田爷!”盛夏看到老爷子的手无力地垂下,任凭她再怎么摇晃都没有一点反应,抬眸去看发现老人家的双眼瞪得很大,显然是有心愿未完成。
“广田爷啊……”盛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徐铁蛋边抹眼泪边走上前,对盛夏说道:“夏夏,来帮你广田爷合上眼睛吧。咱们不能让你广田爷带着遗憾走。”
盛利上前帮忙,两人将盛夏支撑起来,握着她的手去合上老爷子的眼睛。
连着好几次,盛夏都没能让老爷子闭上眼睛,直到她哭着说:“广田爷……我答应你,你安心地走吧。”
终于,老爷子的眼睛合上了,盛夏哭得嗓子都哑了,最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这心酸的一幕看得在场的所有人明白了,徐广田和盛夏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爷孙之间感情又多么地深厚。
徐广田九十高龄离世,在十里八乡之内都是少有的高寿之人,按照他们这边的规矩是喜丧,丧事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因着盛利之前认了徐广田当干爹,尽管他没改口,依旧是喊“广田叔”,但是在辈分上是徐广田的干儿子,盛家人是要为老爷子披麻戴孝的。
盛夏办喜酒时,盛爱国在外出任务,脱不开身无法赶回来。徐广田离世,他刚结束了任务就收到了徐广田大限将至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带着刘小花匆匆赶回来,正好赶上了送葬。
轮到贺建军赶不回来了,甚至于他连消息都没收到,只因他出任务中,跟家里断了联系。
徐广田的离世,盛夏感到悲痛欲绝,但因着喜丧的规矩,她再难受都不能表露出来,憋着憋着,直到徐广田下葬。
盛夏再一次哭晕了过去,最后是被她哥盛爱国背回去的。
盛爱国没把妹妹背回家,而是背着她去了他们以前常去的山上,他得想办法让妹妹尽快地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
走了的人已经走远了,活着的人,生活还得继续。
盛爱国没法放任亲妹子沉浸在悲伤之中走不出来,贺建军不在,这个任务就交由他来完成。
盛夏从昏睡中醒过来,看着陌生的山林,她问道:“哥,这是哪儿?”
“妹妹,你不记得这里了吗?”盛爱国不答反问,听到妹妹否定的回答,他轻轻笑了:“妹妹,这是你十岁那年从树上摔下来的地方。要不是贺建军发现并及时地把你背回家,只怕你就没了。”
“是这里吗?”盛夏看了看周围,很是陌生,她不太确定这里是否她获得新生的地方。
“嗯,是这里没错。”盛爱国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话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语调悠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从那时候,你有了老天爷的厚爱。那会儿我们家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了,为了活下去了,我本打算偷偷地过来这边找点吃的。你朝我发了脾气,特别固执地跟着我,说死要都跟我一起死。
我那会就想着,不行,我妹妹这么可爱,要死的话,让我一个人死就好了。我那会儿还想着,如果真找不到什么吃的,那就把我的肉给妹妹吃,我也是乐意的。”
盛夏哭了,她从来不知道当年的哥哥是这么想的,“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多傻啊。”
盛爱国笑得云淡风轻,说出口的话却是重逾千斤:“这有什么傻不傻的?反正我都要饿死了,死之后我啥感觉都没了,你吃了我的肉正好能活下去。我是乐意的,只要你能活着,哪怕你生挖我的肉来吃,我都乐意的。”
盛夏没有丝毫怀疑,只因前世盛爱国就是为了拼那唯一的活命的机会,孤身一人跑进了死人谷。
她知道她哥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盛夏泣不成声。
盛爱国没让她不要哭,而是继续往下说:“幸好,老天爷眷顾我们,没让我们饿死。那会儿,只要你说往哪里走,我们必定能捡到吃的,我那会儿是真开心啊。能活着,谁乐意去死呢?”
盛夏听不下去了,这些沉重的记忆深埋在她的心底,轻易不会翻出来,“哥,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盛爱国残忍地拒绝了妹妹的哀求,他的言辞变得锐利起来:“不行,我不说,你咋会知道广田爷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第510章 待产
盛夏拼命地摇头,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哥盛爱国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那样剜着她的心,让她痛苦不堪。
不痛就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痛就不知道改变。
盛爱国残忍无比地撕破了盛夏的蜗牛壳,逼着她走出来面对残酷的现实,“妹妹,我发现你得天独厚的好运气后,曾经动了歪脑筋,想怂恿你向老天爷索取更多的东西。好在广田爷发现了不对劲,他及时地制止了我,保护了你。”
“从那时候起,广田爷比亲爷爷还要待你好,他或许是有点小私心,但对你的好是有目共睹,甚至于连这个亲哥哥任何人都没有广田爷那样对你好过。”
盛夏歇斯底里地捶打着盛爱国的后背,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要再听了,她的心快要碎了,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么残忍的话?勾起她从前的记忆?
“我知道,我都知道!哥,求你别再说了!”
盛爱国默默地忍受着盛夏的攻击,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是变本加厉地将徐广田为盛夏做的每件小事都一一道出。
说到最后,盛爱国把盛夏放下来,扣着她的肩膀厉声质问道:“夏夏,老爷子对你这么好。你当真忍心违背老爷子临终的遗言么?你当真是不明白老爷子最盼望你能好好过日子么?你当真要辜负老爷子的一番苦心吗?啊?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孩子?你怎么能两天不吃不喝?你忘了广田爷最后跟你说的话了吗?”
盛夏如同摇着拨浪鼓那样,连连摇头,“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傻了,我知道错了……”
盛爱国成功地打破了盛夏竖起来的心墙,逼着她面对残酷的现实,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不要再辜负老爷子的殷殷期盼。
盛夏哭累了,趴在盛爱国的背上回的家,到了家她主动问李香香要吃的,老老实实地填饱肚子,回屋里歇着。
李香香和盛利两口子拽着盛爱国问了又问,却没能从这儿子的嘴里掏出一丁点有用的东西。
好在盛夏努力地战胜心魔,非常配合家人对她安排,乖乖吃饭,好好养胎,努力地让自己走出徐广田离世的阴霾。
盛爱国的假期很短,没等到盛夏彻底走出阴影,他就得带着刘小花重新回到西南。
临行前,盛爱国特地找盛夏说话,再三叮嘱她:“夏夏,记住我说过的那些话,你要好好过日子。”
盛爱国出的狠招让盛夏心生惧意,她哪里敢再折腾自己?哪怕再没有胃口,她也会逼着自己吞下食物,好好养胎。
盛爱国夫妻俩走了,盛夏无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但盛利和李香香仍旧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有盛爱国的告诫在前,盛利夫妻俩再忧心忡忡,他们也没有再去劝盛夏,而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陪伴着她走出伤痛。
或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
又或者是盛夏的神经逐渐地变得坚韧起来,当她的小腹隆起,孩子满七个月时,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地多了起来,不再是天天愁眉苦脸的。
生活总要继续。
盛利夫妻俩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盛夏,天天同她待在一起,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变化。
这对忧心的父母总算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们的孩子已然走出了第一步,彻底走出阴霾的日子不远了。
盛夏难受的时候,她会提笔写下她对徐广田的思念以及她内心的忏悔,只因她很努力却达不成老爷子的期盼。
直到临产前一个月,盛夏成功地创作了一本长篇小说,主题是祖孙情。
她将对徐广田全部的思念汇聚在这篇小说中,等到这篇小说完成之后,她内心的伤痛找到了依托的地方,终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