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嫡姐是夫郎——雪花肉
时间:2018-12-18 09:37:09

  嫡姐放了她:“你去吧。”
  奚娴伸出一只脚,想了想踮在地上时才有冰冷的真实感。
  嫡姐似乎拧了眉,把她的绣鞋拿着,垂眸为她穿鞋,似乎是做的很习惯的事情,奚娴却吓得缩脚,被嫡姐微凉的手一把捏住脚背,雪白的肌肤被捏红了,才将两只鞋都穿上了。
  她刚醒来,脚就有点肿,或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反正奚娴一年四季都在肿,只是分轻重罢了,有时莫名其妙肿得像馒头,害得劳烦皇帝陛下给她按摩,不然连走路都没法走。
  奚娴的神思又开始迟钝飘忽,嫡姐也不理她了。
  不用被迫拘在老太太这里便好,不然谁也不晓得之后会发生甚么。
  或许就像是嫡姐所说的,老太太会带她连续参加很多盛大的宴请,教会她苛刻的礼节,创造许多机会让她扬名长安,至少在贵女圈里得人人皆知她礼教严格,名声贤良卓著,又有很多事迹来一二三辅助她的美名。
  这样一来,她又养在老太太膝下,便适当中和了许多庶出身份带来的不便,毕竟时下的长安也并不在明面上挑拣嫡庶了,即便人家在乎,也只是心里考量,就连家人之间也很少说出口,因为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奚娴简直难以想象,真的这般一轮做下来,若是顺利的话,她将会是被人托举着上神坛的唯一贵女,羞耻程度不亚于露天只着肚兜走路。
  毕竟家人的庇护,可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遮羞布。
  比起那些美名远扬的贵女,她除了一张清纯好看的脸,其实惭愧来说什么都不精通,最擅长撒娇耍,或许这点无人能及,但也没什么可比的。
  因为贵女便要行止端庄优雅,说话有分寸知停顿,做人善良贤惠留一线,从中才能发展出不同的性情和喜好来。
  奚娴第一层就不及格,别的就不必说了。
  故而她非常排斥被逼着做这些事,一则她没想过要靠这个嫁给甚么厉害的男人,那些顶层贵女还想做皇后呢,她就想嫁个老实家底殷实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遭那么多苦楚,没有丁点好处,只有傻子才会妥协。
  嫡姐没有再管她的意思,只是放任她回小院,闲散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给别的女子做出来是流里流气不规矩,给嫡姐做出来,却有些别样的潇洒风流。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于是赶忙提着裙角出门。
  然而回到小院里,秋枫和春草还在,姨娘却已经不在了。
  奚娴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丫鬟面面相觑,咬着唇给她递了一封信。
  秦氏会写字,但只会很简单的一些字儿,字体也并不那么严谨有致,所以她的字迹很好辨认。
  奚娴看完才开始对着窗边发怔,看着窗口萧萧的落叶片影不语。
  姨娘带着弟弟去江南了,因为爹爹会被派去江南赴任,至于是什么职位,姨娘也不知道,更加不晓得怎么写出来。
  爹爹还没去,但府中没有主母管理中馈,因着那头大宅子要交地契,还有一些田产等着主人家细点,这些爹爹不放心管事做,姨娘只能先一步匆匆去江南操持那头的琐事,顺道把弟弟也带去了。
  姨娘在信中告诉奚娴,不必为她操心,也请娴娴要听姨娘的话,去老太太那头过,待她回府里就把娴娴接回来,不能闹小孩脾气,不然到时弟弟懂事了也要笑她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姨娘和弟弟都没事,姨娘的信中更透着难得的轻松,看样子没受委屈,甚至由于爹爹的信重,还有些雀跃期待。
  但叫奚娴发怔的不全然是这些。
  因为前世,爹爹根本没有去江南赴任,他一直在长安做官,直到家族败落被抄的那日,也没有离开过长安。
  奚娴觉得毛骨悚然,面色变得煞白无血色。
  她的重生,不可能影响到上面的决策,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个人也重生了?
 
 
第17章 
  奚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却无法遏制地从心里涌出丝丝的恐惧,就像是在捉迷藏一样,她永远不知道迷雾那一头的人在哪里,而他却站在高处俯瞰她,唇边或许含着悠闲的笑意。
  她早该想到的,这辈子太子遇刺的时间也早了,可她那时只是困惑一瞬,没有深思,便忽略了去。
  因为她起初太过心急和浮躁了,得失之心太重,满眼具是一府之地,而刻意忽略了更重要的事体。
  可现在姨娘好端端的,日子也越过越有味,奚娴觉得她也能清醒一些了。
  但那并不代表,她能甘愿看着奚正擎去江南赴任,得意风光。
  她对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齿,似乎还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凉薄,一颗心里装着许多女人,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上辈子姨娘难产而死的时候,奚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姨娘和她被磋磨许久,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却并没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只是推脱带过,下次给姨娘匆匆带了金银首饰及点心,便算作是弥补。
  他隔几日来一次后院,甚至还能与王姨娘母女相谈甚欢,出来时亦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对窗空叹,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娴长大之后,在和皇帝关系最密切的时候,也曾与他说起自己的父亲。
  奚正擎是罪臣,奚娴提起他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其实她本心里并不乐意把旧事重提,只是胆肥不少,敢悄悄翘尾巴。
  她提起那些过往,说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皇帝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把奚娴弄得很舒服,喉咙里呼噜噜的舒坦,而他只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没有皱眉或是怒意,只是简洁道:“于他而言,你们并不特殊。”
  奚娴闭眼恍然。
  这样的事实太客观冷血,她情愿相信爹爹还是儿时带她做风筝,陪着姨娘在四合院里乘凉的爹爹,也不愿相信,其实对于爹爹来说她们和王姨娘母女没有差别。
  更喜欢,和喜欢之间,其实区别没有那么明显,就像是她爱用桂花糕,却并不能阻止她用绿豆糕。
  更何况奚娆还是膝下养大的女儿,从小最受宠,难道两个女儿之间能有多大差别么?
  不是的,有差别的只是,奚娴总以为自己是特殊。
  真正说来,皇帝是她最亲密的师长和兄长,教会她许多事情,手把手让她长大,看见开阔波澜的世俗,也堕入十丈软红,波折困苦至今。
  奚娴什么都不会,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许久后清明过来时,她发觉自己比起年少时,看待许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别。
  可是——
  这些分别,遇到自己重生前为兄为夫的人,又不那么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上他,会连话也说不出,夹着尾巴含泪遁逃便罢。
  若他真也重生了,会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后的十招,对付她是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奚娴却微松了眉头。
  就像是他前世点醒她的,奚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难道只准与她相关的人重生么?
  或许是旁人,未必是那个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庸人自扰。
  她所能做的还是有限。
  及时嫁出去、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实的小户之家,故而拒绝了老太太,拒绝了嫡姐,但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许也重生了,奚娴不能肯定是谁,也不敢猜测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现在却决定,要稍顺从嫡姐的意见,无论嫁给甚么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于奚家,奚娴没有更多厌恶的地方,只是这辈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两个可以用尽法子脱离奚家的女子,因为弟弟姓奚,他身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娴也希望奚家能摆脱厄运,不必迎风向上,只消静好无虞。
  故而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么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却不想爹爹已不在从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会夹紧尾巴过一阵子。
  奚娴把信装在木匣里,放置入妆奁底层,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对春草两个道:“收拾我的箱笼,今晚送入寿康院。”
  她又道一声辛苦,却自己迎着风出门了。
  奚娴的身子还没好全,春草两个都面面相觑,于是留了秋枫看着丫鬟们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娴一道去,好随时照料。
  奚娴去见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对于老太太这样在后宅沉浮许久的人来说,看穿她急切的作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老太太是否和嫡姐达成过某种条件,她都是奚娴的祖母。
  尽管上辈子亲缘淡薄,奚娴还是将她当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没有说甚么,奚娴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点点头,让嬷嬷给奚娴奉茶饮,使她坐着慢慢说话,不要着急的。
  奚娴含泪道:“先头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为是我不乐意,只我生来便与姨娘在外头住,委实不懂这些弯弯绕,亦是长姊提点了我,才知约莫自个儿做的不够好,叫祖母担忧伤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这孩子,与祖母能有甚么亲疏?先头你病了,祖母着急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你?这下你来了,碧纱橱也彻出来洒扫整齐,你便与祖母同住,咱们祖孙俩日日也有个照应。”
  奚娴听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这儿已经结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连敲打也没有,只作不曾发生过便完事了。
  她同时也多了一层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随和了无纷争的老太太,她上辈子还听过祖母从前与大太太怎样斗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会这般佛性无争,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不能够啊。
  奚娴只怕周氏记着她的事儿,如此便更惶恐,垂着脖颈道:“祖母待娴娴的恩德,孙女儿没齿难忘,愿为老太太抄一辈子的佛经,好叫您心神舒畅,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倒是怜惜起来,亲自把她拉住,搂在怀里道:“笃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会希望你因抄佛经而身子更重,啊?”
  奚娴这下更疑惑了,却只是淘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眸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却抚着她细软的黑发,慢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奚周氏只是缓和道:“只若你将来出嫁了,也记得多来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儿,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将她接进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体谅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娴觉得老太太甚么都明白,女人们的心思,她不必见到谁,都能揣测得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插手罢了。
  现在却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无奈恳求的语气。
  奚娴忽然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太太其实并不那么愿意收养她,其实更愿意像前世那样关在院子里,平淡过完余生,不必子孙彩衣娱亲,只愿阖府太平,但却无奈把她收到了膝下,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谋些出路。
  可老太太没有理由这样做,奚娴更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从老太太那头出来,奚娴才觉身上松快了不少,又想着嫡姐先头的事,只觉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见了她倒是悠缓睁开眼,略一笑,丝毫不意外:“娴娴来了。”
  奚娴对嫡姐略一礼,垂眸轻声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让我来老太太院里过一段。”
  嫡姐略有兴味看着她,温和道:“还有呢?”
  奚娴一咬牙,脸更低了:“我想过,是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谅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没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奇,眉目轻垂着,缓慢一字字道:“如何后悔了呢?”
  奚娴想了想,规矩讨巧道:“因为愿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纪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总叫姐姐瞧着心烦。”
  嫡姐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着下颌,温柔道:“想早点嫁出去啊……”
  奚娴轻声道:“嗯。”
  嫡姐没有再说话,淡色的眼眸慢慢审视她,转而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奚娴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嫡姐,却见嫡姐伸手把她招上来,轻抚了她的额头,细致将她耳边的碎发缕起,捏捏奚娴的软乎乎的面颊道:“真可爱啊……”
  奚娴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说话。
 
 
第18章 
  奚娴不明白有什么可爱的,她只是谨慎陈述了自己的意愿而已。
  但嫡姐收了笑意,脸色便冷淡下来,只是对她慢慢道:“好了,天色晚了,去老太太跟前尽孝罢。有甚么难处找青玉,她会替你解决。”
  奚娴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难处才行,于是便小心问了一句。
  嫡姐却若有深意,淡淡道:“甚么都可以。”
  奚娴心想这就不可能了,她如果想打太子一巴掌就不行。
  ……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这么要求。
  奚娴盯着脚尖,轻声道:“那姐姐呢?又要潜心礼佛了么?还是……”
  嫡姐看着她道:“你不舍得?”
  奚衡的声音有些低哑,很随意。
  奚娴困惑地慢慢眨眼,忽想起前世嫡姐问过她相似的话,她没有回答,因为不知如何说,也梗着脖子不想再巧言令色,于是第二天嫡姐就死了。
  这样的结果,与嫡姐的询问总有种巧妙诡谲的联系,总让奚娴觉得,是她厌恶姐姐,反感姐姐,才让这个生性病态的姐姐就那么死去的。
  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错觉,但奚娴每每想起嫡姐阴翳精致的眉眼,和苍凉冷漠的样子,心头总是有些莫名的愧疚和阴霾。
  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嫡姐甚至不是她的亲姐姐,又占着位置做尽了霸道磋磨之事,没什么可惜的……却又忍不住想起她,复杂难言的感情涌入心尖。
  故而,尽管今生她认为不大可能再如前世一般,奚娴却也不敢再避而不答,或是任性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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