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听宫人说了,这个赏花宴是为了给四皇姐选驸马而举办的。”
“是的殿下。”
“那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小小的咽口水的声音。
另一个人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声音越发放缓了,带着股安抚意味,“殿下,我请你吃龙须酥好不好。”
“谢谢赵侍卫。”说话的男孩子声音里添了几分喜悦,不过礼仪依旧到位。“赵侍卫,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赏花宴啊,我听说四皇姐喜欢像你一般长得好看的男子。”
赵括笑了笑,“公主殿下身份高贵,我只是宁国公庶子,还已经分府出去。能进宫当侍卫已经很好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不敢再奢求更多?
可话中的语气不像是不敢的。
衡玉唇角轻轻勾起,绕过假山,一把将站在地上的有些瘦小的小皇子抱起来,正正对上赵括错愕的视线。
果然如她怀中这个小猴子所言,长得的确很好看。
她低头打量着怀中一脸好奇看着她的小皇子,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四五岁的小孩子还是胖乎乎的好玩,这小猴子是真的瘦,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新。衡玉一向不关注她的兄弟姐妹们,但看到怀中的八皇子,也知道他的处境一定不怎么样。
身后的红袖见衡玉将八皇子抱起来,吓得连忙伸手接过八皇子。
赵括反应过来,立马半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赵括不知公主前来,还请公主饶恕。”
他背后升起两分凉意,不知道宁荣公主听到他刚刚那番话没有。虽然说的是真相,而且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在,但不知道公主会作何感想。
衡玉将白皙纤细的手递到赵括面前。
赵括一怔,微微抬起头来。
“龙须酥。”衡玉做了个口型。
赵括迟疑着将他袖子里的龙须酥掏出来,将一块包装完好的龙须酥放到衡玉手心里。
衡玉掀开包装咬了一口,甜酥可口,味道完全不输于御膳房厨子做的。于是今早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衡玉几口就把这个精致小巧的龙须酥解决了。
她将糖纸收好,悠悠瞥向赵括。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赵括却好像猜到了她的意思一般,再掏出一块龙须酥递给她。
衡玉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在赵括有些紧张与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勾起唇角。
很好,就是他了。
她很喜欢赵括眼底渐燃的野心。
而她并不介意成全他。
第13章 、13.公主殿下
三日后,宁荣公主与赵国公庶子赵括的赐婚圣旨震惊朝野。
康平帝,皇后还有淑贵妃对于这一人选的身份都很无奈,在他们看来,衡玉千好万好,国公世子配她也只是勉勉强强,更何况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子呢。
但衡玉好不容易松口同意婚事,最后康平帝还是顺了她的心意,只是私下里为她铺了很多路。
康平帝在赐婚前还特地和赵国公透了底。
赵国公彼时尚有适龄的嫡子,但以康平帝对宁荣公主的宠爱,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挑选一个庶子当驸马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宁荣公主自己的选择。
赵国公得出这个结论后,当即明白了康平帝的心思。他拱手道:“括儿虽谈不上文韬武略,但也称得上聪慧,臣的老妻一向喜欢括儿,前段时间还与臣商量找个机会把括儿记在她的名下呢。”
如果真的要将一个庶子记在名下,早就记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康平帝见赵国公如此上道,颇为满意,不介意多给赵国公府几分荣耀,“世子在殿前办事一向稳妥,朕也很满意。”
要说赵国公最担心的是什么,自然是家中子弟的前程。而有赵括尚宁荣公主在,皇上自然愿意给赵国公府几分脸面的。当下他马上站起来,拱手与皇帝谢恩。
康平帝没有马上升他儿子的职位,但凭着刚刚那句话,他知道皇上是记在心上了。
还好他和老妻虽然不重视这个庶子,但也不曾苛待过他。
等赵国公回到府后,先与老妻提了一声,立马急匆匆赶到族长那里商议开宗庙将族谱里赵括的名字写到他嫡妻名下。
赐婚之后,康平帝还宣召了赵括。见他仪表堂堂,气质温和,殿前应答的时候虽有些放不开但也算令康平帝满意,原本的三分不满瞬间变淡了。
除了出身赵括倒也挑不出其他太大的缺点来,而出身这个问题也能够弥补,于是康宁帝大笔一挥将他调到禁卫军中,还升了他的官职。
皇后、淑贵妃也通过自己的渠道接见了他,虽不大满意赵括的身份,但他生母早逝,不会有个妾出生的生母压在衡玉上面,赵括本人谈吐不俗,又仪表堂堂,也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女婿。
不认可也不行。总归有圣旨和衡玉的面子在。
公主大婚仪式开始筹备,手底下人都在忙前忙后的时候,衡玉反倒颇为清闲,在淑贵妃宫里陪她下棋。
“玉儿,你后院那些男子要如何处置。”四下无人,淑贵妃也没了顾忌,与衡玉说起贴己话来。
衡玉执起一子,啪地一声落在碧玉棋盘上。
纸笔就放在衡玉手边,她将纸笔拿起来,写道:“公主府里养几个闲人的钱还是够的。而且我也只是喜欢他们的琴艺。”
衡玉身边的宫女都是皇后、淑贵妃安排的,虽然这些宫女早已忠心于她,但若是皇后、淑贵妃想要了解她后宅的情况,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淑贵妃自然清楚衡玉没有碰过那些人。
“你啊……”淑贵妃嗔她一眼,不过见衡玉事事明白,淑贵妃也就不再担心了。虽说公主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无需看驸马的脸色,但这总归是玉儿自己相中的驸马。
三月后,宁荣公主出嫁。十里红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物如流水一般被抬进公主府。帝后的赏赐更是大手笔,仍谁都能看出帝心所在。
婚礼过后,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节奏。赵括目前还住在赵国公府,但自从他与宁荣公主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他的住处已经扩建翻修了。成婚之后,他与公主感情不错,时不时住在公主府,要不就是留在皇宫中当值,倒是不经常回赵国公府。
这日,衡玉一大早就进宫了。赵括这一次换班极早,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方才刚过午时。
他翻身下马,让下人将马匹牵走,他自己则步伐匆匆走回后院。但在路过一个岔路口时,赵括脚步微顿,语气淡淡开口问身旁的内侍,“这条小径走下去会通往哪里?”
顺着赵括的目光看去,内侍立马低下头,诚惶诚恐应答,“回驸马,那是碧园方向。”
碧园啊,赵括目光一闪,最后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折到通往碧园的这条小径上。
碧园占地极广,虽位于公主府西北角落,但景致也是一等一的好。里面住着的是他人送给衡玉的琴师还有各种美男子,人数虽多,倒也不算拥挤。
身后的几位内侍猜到赵括要去的地方,互相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赵括身后。
赵括与衡玉成婚已有十日,但他并不曾见到过在碧园住着的人。其实谁又不是聪明人呢,碧园的人也知道他们如浮萍如草芥,驸马与公主新婚燕尔,若是他们贸然撞上去触怒了驸马,也只能白白赔了自己的命,所以这些时日他们所有人都一直呆在碧园,不曾踏出这园子一步。
如今却是赵括自己主动过来了。
“听说公主的驸马只是国公庶子?生母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还未踏入碧园院门,听力极佳的赵括便听到了压低声音的私语声,声音里似乎还有几分嘲弄,好像是在嘲笑驸马的身份并没有比他们这些供人取乐、以色侍人的人高多少。
赵括脚步微顿,脸上神色淡淡,喜怒不辨,唯有隐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些许心绪。
“谁知道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获得公主青睐的呢?不然一个庶子又怎么能入公主的眼?”
“也许是外貌。”这话一说出来,即使是说话的男子也不信。能够被挑选出来送往宁荣公主府的人容貌能差吗,也不见宁荣公主特别青睐过谁。
“看来还真是用了什么手段。”他最后改了说辞。
赵括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的寒意与戾气却是越来越重。
傍晚,衡玉回到公主府后,听到下人禀报驸马没有唤人传膳。衡玉微微挑眉,红袖会意,退了下去,去寻今日跟着赵括的人询问情况。
“……驸马听到这些话后没说什么,直接领着人回了主院,晚膳的时候下人过去询问驸马是否需要传膳,驸马拒绝了,如今一直没有踏出房门。”红袖将打听到的消息复述出来。
衡玉点头,只吩咐下面的人去煮一碗料足的热汤面端去给赵括垫垫肚子,对于碧园那两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衡玉什么吩咐都没有,但红袖知道衡玉不会轻轻把事情放过去。
她也不见公主有什么动作,只是到了晚上,红袖提着一篮子新鲜荔枝路过一处拐角时,无意中听到府里的小丫头在墙角窃窃私语说起八卦来。
之前颇受衡玉喜爱的两名琴师突然生了急病,因为害怕传染,连夜被送去了京郊一处别院里养病。
红袖想着,养着养着估计就很难再回来公主府了吧。即使公主留得下他们,其他同在后院住着的人也容不下他们,甚至于驸马也容不下他们。
她们那一位驸马啊,从一名不受看重的庶子爬到无数贵胄嫡子青睐的宁荣公主驸马之位,外人听说了当日的前因后果只会感叹驸马的好运,但唯有当时在场的人才隐隐有所明悟其中的玄机。
驸马的手段并不简单。红袖很肯定这一点。
如今,驸马没有处理那两个人,并不代表他放过了那两人,他只是在等公主的表态罢了。
衡玉的表态的确让赵括松了口气,但他私下的紧张其实并没有缓解多少。
衡玉从来不是非他不可,但他如今得到的地位、别人的看重,全都是在他拥有宁荣公主驸马这一头衔的前提下。
人一惶恐,就很容易做错事,尤其是赵括的手段从来不像表面那般温和无害。
第14章 、14.公主殿下
渐渐入秋,桂子飘香,秋风萧索。帝都入了秋后时常下起细碎的小雨,虽然不大,但气温比平时要降上很多,公主府的人已经将夏季的衣服都收起来了,找出了秋季的衣服。
赵括在尚公主之前,在宁国公府的地位颇为尴尬,几位庶子中只有他的生母出身最低,好在赵国公对于他的生母也不是没有感情,在赵括成年之后倒也不至于不闻不问,最后走了门路给他安排了宫中五品侍卫的官职。
但也仅此而已,赵括的用度算不上很好,只是普通国公庶子的用度。
天气逐渐变冷后,赵括也换上了秋装。
他们两人的婚期在六月,赵括夏季的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但国公府那边没有给他准备秋装,衡玉一看到赵括身上穿着的秋装,立马派人前去内务府,找来了内务府的人给她与赵括裁制秋衣。
内务府的人对于衡玉的要求向来不敢敷衍推脱,不过三日,就已经有十几套裁制好的秋衣送来公主府了。
赵括摸了摸手中衣服的料子,心下暗叹。这般料子,就算是他那位世子大哥也用不了吧。
衡玉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从有些模糊的铜镜里看到赵括的动作,她挥手让梳头的宫女退到一旁,偏过头去看赵括。
赵括察觉到衡玉的目光,走到她的旁边,俯身为她描眉。他似乎是看懂了她眼中的询问,轻笑着道:“我很欢喜。”
*
这一日的天气与往常并无不同,一大清早就下了场秋雨,雨水成幕状落下来,雨势不算太大,但一直下个不停。衡玉难得来了雅兴,添了件衣服后吩咐红袖、绿竹去准备东西,她自己则打着伞走到院子中心亭那里,坐在亭子里静心泡茶。
突然,有一个侍卫冒雨小跑过来,靠近凉亭,与守在一旁的侍卫耳语一番后退了下去。
衡玉将茶泡好,自己轻酌一口,觉得还算满意。她虽不怎么喜欢品茶,但宫中每有新茶好茶康平帝总是会给她拨一份,久而久之她自己的品茶技巧就上来了,连带着也学了如何泡茶。
等衡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时,侍卫才上前来,把刚刚那位侍卫和他通报的消息告诉衡玉。
——被遣送到别院养病的两位琴师突然暴毙身亡。
茶水氤氲升起雾气,茶香却没有先前那般浓郁了。
她的驸马当真好手段。
三日后,朝中得知消息,西北边境被镇压的匈奴又有些不安分起来。在大臣们商讨将派哪些人前去边境镇守时,列出的名单里赵括的名字赫然在列。
当天,赵括从宫中回到公主府,先去换了身衣服。梳洗的时候,赵括问伺候他梳洗的宫女道:“公主呢?”
“公主领着人去了京郊外的别院。”
赵括换衣服的动作一顿,脸上原本的温和褪下,面无表情道:“公主可留了什么话?”
小宫女被他身上透出的戾气惊吓到,颤抖着身子跪于地,声音轻颤,“公主说……驸马近日公务繁忙,不便陪她前去别院,她就先行过去了。”
“呵。”赵括轻笑起来,心中的不安与惶恐一瞬间攥紧他的心脏,让他身上的戾气越发浓重,“我不便陪公主去别院,那是谁方便陪公主去的。”声音轻柔温和,跪着的宫女的身子却止不住颤抖起来。
赵括绕开她,冷着脸往碧园走去。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
赵括右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嘴角却缓缓勾起,笑得清雅温和。
当晚,衡玉刚刚沐浴完,就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赵括。赵括面无表情,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衡玉示意红袖等人退下去,见赵括还站在离她几步外的地方,衡玉将擦发的布递出去。
赵括一怔,脸色慢慢缓过来。他走过去,让衡玉靠在他腿上,接过衡玉手中的布为她擦发,待头发已经干掉后,他才声音低低在她耳边诉说,如同情人一般亲密,“我还以为当我赶到这别院的时候,会看到那些男宠在公主的床上承宠呢。”
在这一场婚姻中,他从来都处于被给予的那一方,所以一直患得患失,即使知道衡玉并不似传闻那般圈养男宠,但碧园那些人的存在,当日那些话,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