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逼我做圣母——罗青梅
时间:2018-12-24 09:37:15

  于是锣声停下来后,大家都听到十一郎扯着嗓子对赵小郎嘶吼:“我押小九娘!”
  无数道视线铺天盖地一般汇集到十一郎身上。
  啧啧。
  十一郎呆住了,片刻后,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得赤红一片,耳垂、脖颈也跟着泛红,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
  这时,帐篷里响起一声柔和清脆的轻笑,解救了快被烧熟的十一郎。
  九宁笑睨十一郎一眼,两手一拍,催促道:“好了,比赛吧!”
  众人回过神来,视线重新回到场上。
  两只雄鸡围着毬毯打转,寻找攻击对方的最佳时机。
  很久过后,十一郎的脸才没那么热了。
  他挤到人群最前面,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齐三郎的雄鸡,诅咒它赶紧输掉比赛。
  场中两只雄鸡收起翅膀,脖颈往前伸,大腿紧绷,“哗啦”几声,啄下对方几根羽毛。
  八娘原先不喜欢斗鸡的,看到就觉得心里发毛。为了给九宁打气,她强忍着不适观看比赛,视线跟着斗鸡转来转去,手心里全是汗水,抱怨齐三郎的雄鸡狡猾:“它啄一下就满场跑圈,太狡猾了!”
  “那是跑圈的打法,啄几下就跑一大圈。”九宁道,“我的将军最威风,从来不后退,一直往前冲。”
  将军雄赳赳气昂昂,抬手挺胸,斗志昂扬,而且斗势非常好看,不会缩头缩尾。
  作为观众的世家子弟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暗中称赞九宁的斗鸡打得好看。
  斗鸡的打法有好几种,有打几下赶紧跑的,有大腿硬实会脚踢的,有一直压低脖子威吓的,这些都不如抬着脖子的打法威风。
  齐三郎面色微沉,在场的诸位都是斗鸡的好手,大半场比赛看下来,已经能确定两只斗鸡的优劣,就算他的斗鸡最后赢了,也不及小九娘的那只出风头。
  传说周家郎君都不擅长斗鸡,每次斗鸡比赛必输无疑,这个小九娘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想起刚才撂下的任对方差遣的话,齐三郎暗暗后悔。
  等看到小九娘的斗鸡跳到自己斗鸡的背上,啄得自己的斗鸡抬不起头时,齐三郎无奈一笑。
  胜负已分。
  铜锣敲响,令官高声宣布:“胜者,小九娘!”
  少年郎们大声吆喝,掌声雷动。
  听到众人恭贺九宁,正躲在角落里暗暗诅咒齐三郎的周家郎君们兴奋不已,抬起脸,挤到九宁身边,骄傲地挺起胸膛,一脸与有荣焉。
  八娘皱眉,推开硬挤到自己和九宁之间的小郎君,牢牢霸主九宁右手边的位子,瞪一眼那小郎君:先来后到,懂吗?
  小郎君委屈地撇撇嘴,换了个位子,昂首挺胸。
  如潮的喝彩声中,齐三郎僵着脸走到九宁身边,一拱手:“愿赌服输,小九娘,你吩咐吧。”
  众人安静下来,兴奋地挤挤眼睛,比赛好看,比赛之后胜者奚落负者更好看呀!
  九宁微微一笑,“齐家哥哥,你刚才腿软了吗?”
  众人哄堂大笑。
  齐三郎有些尴尬,他刚才嘲笑周嘉暄会腿软,不过是因为听到传言心中不忿,顺嘴那么一说,谁想到会被周家小九娘听去?
  更没想到这小九娘如此较真,为了给兄长出气,居然和他比赛斗鸡。
  齐三郎不想落一个言而无信、欺负女子的坏名声,对着九宁一揖:“刚才出言无状,冒犯令兄了。”
  对方愿意道歉,九宁也不会揪着不放,受了他这一礼。
  比赛结果很快传遍宴会的每一个角落。
  周家人竟然能赢齐三郎?
  温四娘要盛装出席宴会,拖拖拉拉换了好几套衣裙,温家子弟姗姗来迟,刚踏进帐篷就听到所有人在热烈讨论小九娘赢了齐三郎的事。
  温大郎推推周嘉言的胳膊,“这可稀罕了,快去看看你们家后院那株铁树开花了没有?”
  周家后院有两株从南边移植过来的铁树,可能是不适应气候的缘故,生长缓慢,至今还没开过花。
  老实说,九宁赢了齐三郎,周嘉言心里挺得意的。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冷哼一声,道:“闲时取乐罢了,上不得台面。”
  温大郎知道他素来不喜欢这些,笑了笑,没说什么。
  帐篷里,其他家的少年郎怂恿九宁继续比赛,“小九娘,让我们家赤凤也见识一下你们家将军的本事。”
  “对,咱们来切磋切磋!”
  “还有我!”
  九宁直接拒绝:“不了,我们家将军三天比赛一场,今天已经比过了。”
  少年郎们不乐意了,谁家斗鸡不是天天比赛的,越斗越精神,三天比一场,也太金贵了!
  九宁才不会轻易被少年郎的话煽动,道一声“不打扰诸位哥哥了”,拔步便出了帐篷。
  身后一片失望的叹息声。
  八娘和十一郎他们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九宁身后。
  十一郎也在。
  按惯例,令官把赢的彩头分了一半给九宁。
  九宁随意扫了一眼,拿出一部分赏给训练斗鸡的小僮仆和护卫,自己挑了几样喜欢的收着,剩下的让刚才下注押她赢的八娘和十一郎他们选。
  妹妹送我东西了!
  八娘激动不已,挑了半天,觉得这个也合适,那个也不错,一时拿不定主意。
  几个小郎君等不及,伸手去拿自己相中的。
  八娘柳眉倒竖,一巴掌拍过去。
  小郎君们委屈地缩回手,算了,他们不跟女孩子计较!
  八娘最后终于挑好了,其他小郎君们赶紧一拥而上。
  十一郎也被拉着一起选,他脸上青青白白,犹豫了半天,只拿回自己刚才押的那枚墨锭。
  九宁看其他人都拿回自己押的东西、然后挑走一样其他的,只有十一郎只拿了一样,随手翻出一块金饼塞给他。
  十一郎握着那块金饼,脸更红了。
  玩了大半天,九宁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叫来侍婢问:“蒸羊做好了吗?”
  侍婢道:“做好了,婢子这就叫人送来?”
  九宁蹙眉,三哥不是说好会来叫她的吗?
  她和八娘几人作别,抬脚走到帐篷前,里面的乐伎还在弹琵琶,乐声淙淙如流水,长案上已经空了,周嘉暄不在里头。
  “三哥呢?”
  手捧香盒的侍婢躬身答:“三郎刚才起身出去了,好像去了使君那边。”
  周嘉暄去见周刺史了?
  “把蒸羊送到蓬莱阁去,我回去吃。”
  九宁参加宴会通常只有四个目的:看热闹、炫耀、出风头,还有吃。刚才她已经看到未来嫂子温四娘了,也大出了风头,多留也是无趣,宴会上吃东西总是有人过来打扰,还不如回房吃。
  侍婢应喏,下去吩咐。
  九宁出了帐篷,离开宴会,小僮仆抱着将军跟在她身后。
  穿过长廊,迎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九宁抬头看去,对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周刺史怕今年大雪压塌民居冻死人,每天派人出府为老百姓加固房屋屋顶。养好伤的周嘉行继续当差,负责其中一支队伍,他近来早出晚归,比以前更沉默。
  九宁注意到周嘉行看到自己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嘴角轻抽了一下,她有那么可怕吗?
  没等她开口喊他,周嘉行拐了个弯,似乎想带着属下拐进岔道去。
  九宁眼珠一转,加快脚步迎上去,“苏家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嘉行停了下来。
  九宁是周都督的孙女,生得漂亮,脾气好,又平易近人,周嘉行的属下们听她发问,嘿嘿一笑,摸摸头,憨厚道:“刚回来。”
  “你们辛苦了,多亏有你们,江州的百姓今年肯定能平安度过寒冬。”
  九宁学着周刺史的语气道。
  被她这么一夸,汉子们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脯,嘿然道:“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九宁眼帘微抬,扫一眼周嘉行。
  他站着一动不动,表情倒也说不上冷漠,眼神直直的,好像比平时……呃……呆滞?
  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九宁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目光落到小僮仆怀里抱着的那只雄鸡将军身上。
  周嘉行看着将军,神色僵硬。
  九宁呆了一呆,忽然想起刚才十一郎他们说的话。
  周家养了不少血统纯正的斗鸡,训练斗鸡的僮仆也手段不凡,却鲜少在斗鸡比赛中拔得头筹。所以刚才她赢了齐三郎时,十一郎他们十分激动。
  九宁随口问为什么周家郎君都不喜欢斗鸡。
  十一郎拍一下大腿,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口气,沉痛道:“咱们家的人都怕斗鸡,越漂亮的越怕。”
  原来不管是周百药还是周嘉言、周嘉暄,不止不喜欢斗鸡,而是天生看到气势汹汹的红冠雄鸡就害怕。其他房的周家郎君也差不多。
  有人开玩笑说周家老祖宗肯定被雄鸡狠狠啄过,所以周家子孙都怕雄鸡。
  周嘉行也是周家人,难道他也怕雄鸡?
  九宁有点哭笑不得。
  这感觉,就好像一头纵横山野的猛虎突然举起蹄子说它怕小白兔一样。
  周嘉行都能徒手抓蛇了,而且武艺过人,将来还会上战场,竟然会怕一只鸡?
  九宁给小僮仆使了个眼色。
  小僮仆抱着将军,上前两步。
  九宁觑着周嘉行,发现他虽然一动不动,瞳孔却在小僮仆动了以后猛地微微一缩。
  这太好玩了!
  周嘉行到底怕什么呢?怕鸡的喙?鸡的鸡冠?还是鸡的爪子?
  九宁好奇不已。
  她指一指小僮仆怀里挺着脖颈的将军,“苏家哥哥,你觉得我这只斗鸡威风吗?”
  周嘉行撩起眼皮,先看一眼九宁,然后看着那只红冠雄鸡。
  “威风。”
  他淡淡道,还是站着没动。
  九宁微笑,视线落到他手掌上。
  伤早就养好了,不过留了一道浅浅的疤。
  她看得出来,他不想看到僮仆怀里的鸡,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也不会表现出来。
  可能是一个人摸爬滚打,吃了很多苦,习惯隐藏自己的恐惧。也可能是知道她的意图,不想让她看笑话。
  九宁突然想起他在箭道徒手抓蛇的那一次,还有抽走她手里的弓时的冷静果断。
  虽然她一直怀疑周嘉行隐瞒身份的目的,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伤害过她,面对她的试探也只是冷漠以对。
  每个人都有怕的东西,她怕蛇,周嘉行怕鸡,她不该故意逗他玩的。
  九宁朝周嘉行和他的属下颔首致意,示意僮仆退下去,“你们忙吧。”
  她带着护卫们离开。
 
 
第37章 家业
  天边铅云堆积,呼啸的北风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着卷刮过庭院,池畔几株松柏依然苍翠。
  堂中设风炉香几,侍婢素手纤纤,拿起一枚鎏金镂空鹭鸶球路纹银笼子,翻烤茶饼。
  茶鍑里的水已经滚沸,咕嘟咕嘟冒着小细泡,这水是从永安寺求来的清泉水,甘甜清冽,煮茶最好。
  须臾后,袅袅茶香从茶鍑中溢出。
  一沸,二沸,三沸,拂末,点茶,茶香浓烈。
  周刺史端起茶碗,浅啜一口,满口芳香,仿佛长廊外并不是一派萧瑟冷寂,而是春日融融,鸟语花香。
  “到底是贡茶。”
  周刺史低头看着葵口碗里潋滟的茶汤,叹了一句。
  武宗皇帝喜欢这种采自太湖畔的名茶,每年地方进贡的茶叶送到长安,武宗心花怒放,先荐宗庙,然后分赐给朝中重臣,最后才留下自己饮用。
  周刺史有幸见过武宗皇帝龙颜。
  那时他一举得中,春风得意,樱桃宴上,还是太子的武宗代圣人给众位进士簪花,喜他文采过人,亲手递了杯茶给他。
  一杯已经冷掉的茶,周刺史记到如今,永生难忘。
  武宗是个好皇帝,即位前表面上懦弱无能,为宦官所辖制,即位后励精图治,暗中积攒实力,打击权臣,贬谪奸宦,体恤百姓,减免赋税,朝政慢慢趋于稳定,民间百姓越来越富裕,那时大家都说朝中已隐隐有中兴之相,再度兴盛指日可待。
  可惜武宗皇帝没能留下子嗣,猝然去世后,南北衙争权夺利,朝政又陷入一片混乱,阉人再度当权,不仅掌军国枢机,甚至可以废立皇帝。
  短短十年间,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再无中兴的可能。
  昙花一现没法挽回颓势,日薄西山,大厦将倾,周刺史昨晚接到密报,宰相赵令嘉暴死于崇仁坊家宅内,小皇帝问都没问一声,赵家人心灰意冷,打算携族离开长安。
  天下乱了这么多年,但唐室仍在,起初老百姓还是指望朝廷的,如今各地藩镇割据多年,俨然已经成了土皇帝,只差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纱,不止老百姓,连周刺史这样一直对朝廷抱有期待的忠臣也知道——朝廷已是回天乏力了。
  各地藩镇称帝是早晚的事。
  长廊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但是依然走得从容,不至于失礼于长辈面前。
  几息后,俊秀少年跨进门槛,面色焦急,仍不忘先行礼:“拜见伯祖父。”
  周刺史放下茶碗,点点头,示意周嘉暄落座。
  周嘉暄跪坐在周刺史下首,直起身子,“伯祖父,侄孙刚才听到一些传言。”
  “青奴。”周刺史道,“你明白,那不是传言。”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周嘉暄并没有露出释然之色,相反神色更为愁闷,起身,再跪下,行了个稽首礼。
  “伯祖父,长兄才是嫡长。”
  江州传出流言,周刺史想要将家主之位传给周嘉暄,而不是周百药或者周嘉言。
  其他世家子弟听说这个消息,今天在宴席上争相奉承周嘉暄。
  当然也有人不满周刺史的这个决定,暗讽周嘉暄不够格。
  还有为周嘉言打抱不平的,指桑骂槐,只差没指着周嘉暄的脸骂他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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