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洋房太安全了,没人能够进来,最高端的航拍也拍不到齐程在里面的任何行为,在帮你拍摄美食视频的小组进来之前,从来没有澄乙患有抑郁症的消息传出去过。”
“美食视频小组的成员我们正在逐一排查,但是拍摄肯定是不能进行了,你和齐程,也不能再有任何接触,直到我们找到泄密的人。”
“对方如果能查到齐程的病,我们就有理由相信,他们也知道你和齐程的关系,只有齐程一个人在的洋房不可能会出事,你是唯一的突破口,搬出去后,我们也仍然会把媒体焦点放在你身上,你需要对公众承认你和澄乙的恋爱关系,并且引导舆论向网络暴力发展,公关稿都会写好,你只要出面解释就行,一来先把泄露病情这件事控诉成网络暴力,阻止对方进一步爆料,二来为我们的调查争取时间。”
“这点,我倒是非常相信,你能做好。”
“老赵挺开心的,反正他也打算把你当断药治疗用。”
……
齐宁的方案,都是各方考虑过的。
第一个优先考虑的,是齐程的感受,股价这件事,反而变得没那么重要。
迟稚涵转开视线,看到了齐宁的指甲,在齐爷爷去世的那天晚上,齐宁为了不哭,一直用尖利的指甲抠得边缘斑驳渗出血丝。
赵医生曾经对同行的医生说过,她和齐宁,都是心理有问题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是因为失去家人被妈妈抛弃。
而齐宁,应该是过于巨大的压力吧。
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庞大的集团运作的压力。
所以,齐爷爷走之前,最最舍不得的人,是齐宁。
“可不可以有第四种。”她还是开口了,这一次除了为了齐程,还因为齐爷爷,和齐宁那天晚上斑驳的手指甲,“让齐程来选。”
“我们瞒不过他的,他知道所有的事。”
齐宁安静。
林子里的蟋蟀叫声和青蛙叫声此起彼伏,迟稚涵有些焦灼。
“迟小姐。”齐宁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向迟稚涵,“我记得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比起良心我更相信钱。”
迟稚涵没吭声。
“因为价码清晰,更加可控。”齐宁的声音带着冷,“我非常厌恶失控的东西。”
“今天我给你两个小时,不是为了坐在这里听你劝我要用什么方案的,我坐在这里,是为了让你想出离开齐程一个月的借口,并且确认这个借口没有任何疑问的。”齐宁又开始敲方向盘,“我和你的时间都很宝贵,这两个小时,集团公关的人正在争分夺秒的为了第三个方案制造舆论导向,树林里面你看不见的地方,安保,网络屏蔽器,应付齐程突发状况的医疗团队都已经全部待命。”
“定下第三个方案,是齐家人加上赵医生在一起反复讨论开会确定的,而不是你一时兴起,没有考虑过任何后果就想把事情全都告诉齐程这样冲动儿戏的。”
方案,早就已经定了。
她只是执行方,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我没有冲动儿戏。”迟稚涵告诉自己要冷静,齐宁的高高在上和颐指气使是习惯,她的长处,在于如果你足够的有理,她是可以被说服的。
“我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离开齐程一个月,并且让齐程不反对的理由。前几天我妈妈回国,给了我两百万让我面对现实,这种冲击下我提出回家平复心情的要求,齐程拒绝了。”迟稚涵平稳了一下语气,看向齐宁,“我和齐程认识的时间不长,参与治疗方案也只有这短短几个月时间,但是这几个月里面,你们所有打算瞒着他的事情,都没有成功过,他会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可能比告诉他更危险的打算。”
“齐程比我聪明很多,他做事情有计划性,并且非常周全。如果我们不把这件事告诉他,强迫他相信一个我离开一个月的借口,他会因为担心你为难我而同意。”
“然后,他会避开所有人,用他能做到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你告诉过我,齐程的选择永远是伤害自己来成全别人,他在这幢洋房十年,他自学心理学,能黑了手上的监控仪,能在我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的时候藏好去看齐爷爷的药,这幢洋房,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熟悉,我们防不住他。”
“既然防不住,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他,告诉他我们选择方案三的原因,让他斟酌得失,也让他告诉我们他会有什么样的措施。”
“最起码,可以预防他又选择更加极端的方式。”
“齐程快好了,思维能力行动力都比以前更加成熟,他非常厌恶我们不相信他。”
迟稚涵喘了口气。
她很怕这样大段大段的反驳人,她也很讨厌正面冲突,她非常的不擅长。
倒豆子一样把所有要说的话倒完,齐宁沉默,她只能开始发呆。
齐程教过她,谈判不能先把自己的底牌全亮出来,她似乎……又没忍住。
可是这次她不能失败。
她本能的,反对在这样的时间点隐瞒齐程。
就像齐爷爷的事情一样,齐程能承担的压力比他们想象的都多,给他时间缓冲,他能做的很好。
齐宁思考了很久,终于转头。
迟稚涵和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比,皮肤白了一些,头发也剪短了。
她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她急着拿钱打发她,而她,因为自尊心受伤,之后的每一次见面都与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很记仇内心戏很多的女孩子。
认识将近一年,她终于第一次被这个她一开始不太看得起的女孩子说服。
她其实还是冲动,但是确实没有儿戏。
“你觉得你能说服齐程用第三种方案?”由她公开两人的恋情,对着媒体的长枪大炮,成为舆论中心。
“我只是觉得瞒着他一定会更糟。”迟稚涵咬牙,逼自己和齐宁对视。
“那试试,你去说服他,我继续安排其他的事情。”齐宁微微一笑,异常干脆,“记得他现在的心脏不能受刺激,就算要出头,也要等李医生同意之后。”
“好。”迟稚涵点头。
“我会尝试开始相信你。”齐宁低头,拿出口香糖,“你先走吧,网络屏蔽还是得做,他看到那些评论对身体不好,我等确定没问题了再走。”
“好。”迟稚涵打开车门走出去,犹豫了下,弯腰,“你可以喊我迟稚涵或者小迟。”
“……”齐宁正在拆口香糖,动作停了下,递给迟稚涵一片,“我不喜欢和人太亲密。”
“所以我没有让你喊我小涵。”迟稚涵脸微微红了一下。
“……”齐宁没出声。
“另外,谢谢你派了李律师帮我。”迟稚涵闭眼咬牙,索性说完,“不过阵仗太大,我有点受宠若惊。”
“你不喜欢有后台?”齐宁反问。
“……”迟稚涵吞了口口水。
“有人脉,要用。”齐宁语气严肃了一点,“你马上要对外公开和澄乙的关系了,阵仗只会更大。”
“你既然要跟齐程一辈子,就应该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家做什么事阵仗都很大。”看到迟稚涵脸越来越红,齐宁叹了口气,“不过我明白你意思,拿钱砸你这件事,我们以后应该是不会做了。”
“价值观不同,路有点长,慢慢来吧。”齐宁挥挥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还有,你忙完了可以进一趟洋房么?我在对面橱柜里放了几罐芝麻核桃糕,吃了对头发好。”迟稚涵说完就立刻关门。
“……”齐宁摇下车窗,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车前的大灯,“路上小心。”
“好。”迟稚涵转头笑。
她尽力了,幸好,齐宁也在尽力。
路有点长,但是总归,开始走了。
☆、第七十二章
回洋房的时候, 齐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她记得齐程以前不喜欢客厅中间的沙发,宁可窝在电脑桌后面的躺椅里光线昏暗, 也坚决不会主动坐在沙发上。
他真的正常了太多了, 禁忌越来越少,主动想要治愈的念头也越来越坚定。
“还没到两个小时。”齐程抬头看了眼时钟。
“……那我出去等满两个小时后再回来?”迟稚涵嘴里嚼着口香糖, 单脚跳着脱凉鞋的动作停住, 笑嘻嘻的看着齐程。
“……”齐程抿嘴,站起身, 走到迟稚涵身边,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 弯腰帮她把甩了半天都没甩下来的凉鞋脱掉。
“……我姐回来了?”齐程微微皱眉, “你出去是为了见她?”
“你……妖怪么?”迟稚涵吓得都快打嗝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口香糖,她每次下飞机就吃这个牌子的口香糖,有咖啡因, 你吃了晚上会睡不着。”齐程说完后,头歪了歪, 似乎有些疑惑,“不过她很少把这东西给别人吃。”
“……关键还很难吃。”迟稚涵苦着脸。
简直是反人类的难吃,她一路嚼过来到现在感觉嘴里都是药味。
“因为这是军用口香糖, 吐出来吧。”齐程被迟稚涵的苦脸逗笑,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找你什么事?”齐程看着她赤着脚冲到厨房喝水漱口,看着她龇牙咧嘴的转身,风风火火的冲过来抱住他。
软软香香的还带着树林里的青草味。
“你从林子里跑过来的?”齐程又皱眉, 拎起她的胳膊,果然四五个蚊子包,“不痒么?”
迟稚涵招蚊子,出去晃一圈回来露出来的皮肤经常红红的一片。
“忘记了。”迟稚涵随意的挠了一下,踮脚拉下齐程的头,嘴巴撅着小小声抱怨,“药味。”
齐程眉眼软了下来。
嘴唇碰触了一下,很浅的舔了舔。
“甜的。”齐程声音暗哑。
“明明苦的……”迟稚涵被齐程的嗓子撩得脸又红了,扭扭捏捏的抱怨了一句,搂着他的腰不出声了。
“出什么事了?”齐程的声音很稳定。
齐宁回国,迟稚涵出门前关了家里所有的网络,心那么粗的人,居然还记得他放在床头柜上不怎么用的那只手机。
她只有对待他的病情的时候,才会心细成这样。
都是出事的征兆。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次会不会跟他说。
他这几天的心跳控制的很好,除了早上慢跑时候的心跳外,其他时间几乎没有什么波动。
赵医生和李医生给的药,也越来越轻,他减药反应最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逐渐承担更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家人会不会允许。
迟稚涵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躲避他的眼神,提到齐宁的时候,也坦坦荡荡。
所以,他就又多了一些希望。
能更近的靠近正常人的希望。
***
迟稚涵没有隐瞒。
齐程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听,低着头细细的帮迟稚涵把手臂上和腿上的蚊子包涂上消肿膏药,带着监控仪的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迟稚涵随时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表现的很平静。
哪怕知道自己的病被敌对公司知道了,哪怕知道他们最终一定会公布这个消息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他表现的还是很平静。
平静到迟稚涵开始怕。
“你……没事吧?”她脑袋开始炸,之前在齐宁面前的自信全没了。
“我姐为什么会同意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齐程沉默了半天,问的却是其他的问题。
“我用爱和勇气……”迟稚涵试图缓和下安静的气氛,说了几个字之后开始虚,“你这么平静我很害怕……”
“我没事,我只是很好奇我姐是怎么被你说服的。”齐程盖上消肿药膏的盖子,站起身去洗手,“这种事,他们一般都会定好方案直接执行。”
迟稚涵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弯着腰一直看他的监控仪。
“他们是直接定好方案了,但是我觉得不让你知道,你会偷偷摸摸做坏事。”确定他真的血压心跳都没有变化后,迟稚涵终于松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一点,“而且你智商太高,你偷偷摸摸做的事情,通常我都不可能会知道。”
“……”齐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去看爷爷的时候偷吃的药一直都放在卫生间的柜子里,你看到过好几次了。”
她一直对他偷偷藏药的事情耿耿于怀,记仇记到现在。
“所以你聪明我笨啊。”不知道什么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齐程有些无奈,洗完手后湿嗒嗒的手指弹了两下,水珠溅到她的额头鼻尖上 ,亮晶晶的。
“记仇鬼。”齐程皱眉戳她的耳朵,看着她立刻炸毛嘶得一声对他龇牙咧嘴。
气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安定。
“真的没事么?”迟稚涵继续小尾巴一样的跟在他后头,“如果没事,我们就按照第三个方案来,我明天先回家好不好?”
抿着嘴,皱着眉,微微还有些紧张。
“不算完全没事。”齐程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一步一趋的小尾巴,有些无奈,“我在背中药名。”
这不是小事。
在迟稚涵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之后,他仍然在消化。
为了控制心跳,他把一些冲突点小部分小部分的分开,觉得烦躁了就立刻开始背中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