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人民?
陈焕之有点迷惑,以前采访不是这个路数啊,都是“你觉得你今天发挥地怎么样”、“对自己满意吗”、“下一步的目标”之类的,今天的标题有点大啊。
不过这也难不倒陈焕之,“想对大家说,无论做任何事都要勇于尝试,因为这次得冠军挺偶然的,方方姐和李雪茹前辈的最好成绩都比我好得多,我这次比赛不管从哪方面讲……”水平都和她们参加的没法比。她停了一下,把下半截咽回去。瞪踹她凳子的刘鑫源:什么意思?我哪里说的不好?
刘鑫源给她做口型:夸一下。
明白了,不许说这个冠军是个水货对吧,即使它真的是。不过人家田径专项记者也是懂行的,大概也不想听她说这些吧。
唉,都是套路。
“嗯、不管从哪方面讲,其实赛前我希望不大的,因为大家的实力都很雄厚,比如亚军是德国的选手吉泽拉,她非常厉害的,最好成绩7秒18,这个是我暂时还达不到的一个高度。但是今天一部分因为运气吧,另一部分可能因为我准备比较充分,所以今天我赢了。”陈焕之强行总结中心思想升华,“所以请大家勇于尝试,不要自己觉得不可能做到就不尝试了,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陈焕之说完挑眉示意刘鑫源,看,我圆得可还行?
接下来的采访就是一些陈焕之驾轻就熟的问题了:你的心路历程、训练和比赛中有什么困难、在欧洲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趣事可以有,陈焕之非常郑重地介绍了自己的第一位实名制粉丝,在德国开中餐馆的徐叔,并说,“我们现在正在跟徐叔吃饭呢,在他家餐馆里,因为我不能吃猪肉牛肉,他还特意给我做了鸡肉炒饭,超级好吃。”
因为下一站比赛是在17号的伯明翰,伯明翰现在比柏林还冷,而且还经常下雨,因此刘鑫源决定带她在这里系统训练几天,到16号再出发。
晚上回到酒店陈焕之还问,“你让我说那些大话,发回国内不会被人嘲笑吗?”拿个分站室内冠军硬吹自己世界冠军之类的。
刘鑫源毫不在意,“不会,你以为这报道发回去几个人详细看啊,也就上上央五的赛事新闻,深夜档重播一下比赛录像。咱们田径在刘飞拿奥运冠军之前,用你的话说一直都是小透明,根本没几个人关心,懂行的人就更少了。何况还是女子项目,天生不引人关注。”
陈焕之有点放心又有点郁闷,她想起来采访结束征求徐叔意见能不能把他餐馆名说给记者听的时候,徐叔说那是大好事,给他做广告,说不定要客似云来。
刘鑫源和贝伦却在旁边一搭一唱泼冷水,科普了一下陈焕之在国内只在亚运会夺冠后热乎了那么两天的状态。
徐叔惊呼不可能,18岁的体育新星,不管搁哪国都应该是明日之星,民众怎么会这么漠不关心?
其实德国的青少年体育氛围非常好,不只是足球有先进的青训系统,其他各个项目都有各级联赛,不管媒体还是民众都很关心优秀的和本地的青少年运动员,这一点与国内截然不同。
国内除了少数专门的爱好者,绝大部分人只有在四年一次的奥运会时才会关心足篮球以外的其他项目。
正如刘鑫源所说,其实刘飞在雅典奥运会之前已经是110米栏这个项目上世界上最好的几个人之一、03年世锦赛还得了季军,这难道就不是人种的突破吗?可是在奥运金牌加身之前,他也不过是个大透明而已。
徐叔当时就热心建议他们找个体育经纪公司做推广,这在欧洲属于很成熟的模式了。
可是陈焕之想起自己出来参赛的原因之一,那个10年一共200万的卖身契,真是觉得一言难尽——连合同都不敢当面说不签,更别提甩开田管中心自己找经纪公司啦,这不是找事嘛。
“讲道理,”陈焕之捧着方便面加餐跟刘鑫源聊天,“就算我要分比赛奖金广告收入给上面好了,这个我也没多大意见,就当领导们风险投资的收益了,但为什么不让我自己聘个经纪人呢?他们谈的那叫个什么合同,我多收点钱田管中心不也能多分点吗?”
这个话题刘鑫源是站在田管中心一边的,“让你聘个经纪人,本来要安排你三个月的训练任务,结果你经纪人告诉你有个大单子要占用你一个月时间,不去就没钱拿,去了队里能高兴吗?或者说你选择了训练,但心里不得觉得自己少赚好多钱吗?”
陈焕之想了想,“可是我现在就觉得他们妨碍我赚好多钱啊。”
“醒醒,做白日梦呢?”刘鑫源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以为你是刘飞啊,还好多钱……再说连他都没经纪人呢。”
陈焕之有点惊讶,“他这都成名两三年了吧,还没经纪人啊,田管中心把得够紧的……”虽然同在田径队,但刘飞常年在海城基地训练,她也很少见到这位当今最大牌的体育明星,只是回忆一下仅有的几次见面,她也不禁感叹,“真看不出来他那么乖……”
洗完小电锅出来的贝伦也加入谈话,“其实我看过关于运动员产权归属的一些PAPER,一般认为体制内运动员属于国家风险投资资产,肖像权和产权都属于国家的,所以严格来讲,聘请经纪人确实需要经过田管中心同意。而且田径方面我不知道,NBA的话,经纪人在体育方面抽成很低,只有4%,但是商业合同要抽20%,你想想你好不容易拍个广告,交完税,然后上交一半,剩下的还得再抽20%,是不是也很心痛?不请经纪人最少把这部分省了。”
但陈焕之目睹过十几二十年后体育产业的繁荣,她可不会认可他们的观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一个好的经纪人绝对能帮我赚回更多的20%。”
刘鑫源不得不再次提醒她,“醒醒,你现在身价才20万记得吗?”
陈焕之捧面呐喊,“为了提高身价!向着更多的冠军冲刺!”
于是2月17日伯明翰,陈焕之7秒25再次夺冠。
2月20日斯德哥尔摩,陈焕之7秒27位列第七,第一名是在莫斯科室内赛的冠军,来自俄罗斯的波利亚科娃,7秒2。
2月22日比利时根特,陈焕之7秒29位列第三,第一名是比利时人蒂姆·格瓦特,夺冠成绩是惊人的7秒12。
2月25日雅典,这是陈焕之在欧洲的最后一场室内赛,也是3月2日室内欧锦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场室内赛,几乎所有欧洲本地高手都在本国紧张备战中,陈焕之几无对手,再次7秒25轻松夺冠。
她驾轻就熟地披上国旗后,不急着去绕场,先去找刘鑫源炫耀,“第四个冠军,就算国际田联现在就改积分规则,我也不吃亏了吧。”
刘鑫源现在在赛场上对她只有“对对对你成绩好你能拿冠军你说什么都对”,根本不舍得像以前一样打击她,笑得弥勒佛一样慈眉善目,“对对,等下个礼拜积分更新,看看你到了多少名了。说不定不用你自己报名参加黄金联赛,组织方还要加钱邀请你呢。”
不只是积分啊,陈焕之拉开系统看一眼那庞大的经验值,高高兴兴地披着国旗绕场去了。
第59章 59
2月25号下午的比赛贝伦就没有去,他负责在酒店收拾行李和退房,颁奖仪式过后汇合陈焕之一行人,直接奔向了机场。雅典飞北京就没有直航,中间要么在开罗、要么在阿布扎比转机,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午四点才能到北京。
晚上八点多在开罗机场等待的时候,陈焕之秉持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精神,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算自己的积分。
2月25号是周日,国际田联的排名是每周三的晚上公布,但是积分可以自己算,陈焕之的这一个月成果斐然,最好成绩是超过目标的两个7秒25,也就是两个1167分,和四个100米最好成绩平均后是1146分,再加上不变的名次分100,比预计的还要高上4分。
“1246按上个礼拜的排名能排到39呢,”陈焕之比对着国际田联发布的积分排名,“到28号没什么大比赛了吧。”
刘鑫源翻翻自己的笔记本,“国际田联的比赛是没了,不过下个礼拜五,2号开始室内欧锦赛,跟超级大奖赛一样都是A级,比亚运会、室内赛都高以一级,要是你后面有个突然夺冠、不、前三名的,那你就危险了。”话虽这样说,但他听起来一点也不在意。
陈焕之也抗议,“这几率也太小了吧,正好欧锦赛前三名都是排名39、40的吗?这样也太无视于我前面的高手们了。”她双手合十,对着电脑上排名前二十的页面拜了拜,“各位大神,请你们一定要好好发挥,不要给排名后面的人机会。”反正她前面的人再怎么分数高也不妨碍她的排名。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需要比老虎跑得快,只需要比同伴跑得快”的精神吧。
在机场拜了大神、办完过境签,还得等到快十二点才能登机。刘鑫源表示自己只想歇着看看报纸,贝伦拿出一个kindle开始看,陈焕之还没从下午夺冠的兴奋劲中恢复,现在只觉得自己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一刻也坐不住。
在机场的各个免税店里逛啊逛,一个小时后回来,把刘鑫源吓一跳,“你就这么会儿还去纹了个身?”
陈焕之哈哈笑,“怎么可能,纹身贴纸啦。”
开罗晚上也有十几度,她为了炫耀自己的纹身贴特意把外套脱了穿着短袖回来,数只纠缠盛开的牡丹花几乎占据了她整条左臂,异常醒目。
刘鑫源自问不是老古董了,这种也接受不了,“唉,快去洗了去,像什么样子。”
陈焕之做了个鬼脸给他,“不洗,店主帮我贴了半个多小时呢。”在机场里能找到个卖纹身贴等等小纪念品的有趣店铺多不容易啊,她又格外买了好多东西,才换来店家悉心服务的。
贝伦在一边先是称赞,“花挺好看的,不过我们回北京是不是会有记者接机?”
刘鑫源立刻跟上,“对,然后你的形象立刻就从天才少年变成少年狂妄、拿了几个小冠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形象不好,以后别人找你做广告代言都要少给钱。”
陈焕之想了想,还真是这样,虽然未必想成为吸金偶像,但作为(她臆想中的)公众人物最好还是保持积极健康向上的形象,不但利于收入,而且也是对粉丝负责。
不过在二十年后,社会对于纹身的观点可与现在大不一样,那只是很普通的装饰物或纪念品而已,也不会有人将之与张扬、叛逆、颓废等属性挂钩。无论体育明星还是青春偶像,纹身的都不在少数,大众也很少做出美观与否以外的、关于人品的评论。
现在显然还不行。
陈焕之耸耸肩,穿上了外套,遮住了那条让刘鑫源看了闹心的花臂,只要能保证自己大体上舒适,她没兴趣与世界为敌,费心费力还影响赚钱。
“不过我还是想要个小纹身。”她在自己的左上臂上比划,“这么大,绕胳膊一圈,花体英文,‘I'm the king of the world’,怎么样?”
贝伦先拍手称赞,“这个好,霸气。”
刘鑫源却说,“那你要纹了这个,以后不得世界冠军都不行了,得被人笑话死。”
“他们不会有机会的,”陈焕之笑眯眯地说,“我以后肯定是真正的king of the world。”
第二天他们乘坐的飞机到达北京的时候晚了两个小时,已经是北京时间下午六点了。飞机快要下降的时候,刘鑫源突然想起来,“对了,上飞机前徐指还跟我说呢,之前有记者问过你行程,可能会有接机采访的记者。你去收拾收拾。”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再加上时差,陈焕之累得不行,而且这种累是精神上的累,消除疲劳也挽救不了她。
她无声地跟刘鑫源对视着僵持了几秒,很快败下阵来去洗脸了,化妆品没带,防晒霜涂涂当粉底了,反正另外两个大老爷们也看不出来她没化妆。
下了飞机,三人拖着行李,远远就看到外面一群人长枪短炮还有几十个小姑娘捧着花等着。
陈焕之猛地站住,小声说,“我在国内有这么红了?”她想了想,“这得宣传得多猛啊,刘飞也不过这种待遇吧。”
刘鑫源也得意,“看,让你洗脸化妆正确的吧?”
陈焕之连连点头,这都两次被教练拯救个人形象了,她决定以后出去比赛都要得带套化妆品应急,她又不是不会化,何必糟蹋自己形象呢,还有,“看来我以后真得雇经纪人了,像这种场合,一直停下来跟粉丝合影、回答记者问题什么的很容易引起混乱吧,得找个经纪人专业唱白脸。”
刘鑫源无语片刻,招呼她,“你想的也太远了……走吧,去打声招呼。”
但一走近就看到当头一个小姑娘手里举的书本大小的应援牌上荧光闪闪的“中岛真名”。
“这TM就很尴尬了……”陈焕之喃喃道。
听着身旁两人噗噗的偷笑声,她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从人群旁边走过,一直到快出机场大厅,才看到机场落地窗前等待着的四五个记者,都是田径口的熟人,有央五的崔丽娜和小谢、《体育》的老冯、《田坛风云》的小于,都是每次比赛之后的常见面孔。
陈焕之跟老冯无意间的一个对视发现了彼此,他们停了几秒,老冯抄起麦克风就跑了过来,后面呼呼啦啦跟着其他人,而陈焕之秒切商务而标准的微笑,以让刘鑫源吃惊的沉稳和耐心完成了这场机场短暂的采访。
直到上了国家队派来接机的车,刘鑫源还频频转头看她,“这不像你啊,小陈,你什么时候跟记者这么会说话了?”
陈焕之反而比他还吃惊,“教练,您对我是有什么误解啊,人家大冷的天跑过来采访我,又因为延误等了半天,我难道还要给人家摆脸色吗?大家都是工作伙伴嘛,您也看到了我人气是真不行,但是记者能带来知名度和曝光度,这样大众才会认识我嘛,如果没人认同我,就算我在一个领域内超越世界五十年,那也没人会付我大笔的代言费吧。”
刘鑫源又一次无语:所以你以前新闻发布会上几次怼记者、口出狂言,不是因为年少轻狂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你就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在乎吗?
过了一会儿,陈焕之幽幽地补充,“以前都是那些外国记者先不礼貌的,你看咱们国家的记者没人问过我吃没吃兴奋剂这种隐私问题,我就一直都很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