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章的末尾,还隐晦地暗示为了保证陈焕之夺冠可能使用了某些非常规方法,反正检验机构就是北京实验室,自己查自己能查出来问题就怪了。如今的伤情也说不定是为了逃避随后的检验呢?
当然最后一条由于太扯,文中写得很隐晦了。
此文首发在最大的天涯社区中,虽然收获了大量楼主烧饼的评论,但也有不少人做恍然大悟状,更有好事者将此文转发到豆瓣、猫扑、虎扑等社区,到了正规新闻网站也开始转载的时候,这几乎已经是个半主流观点了。
逼得冯主任不得不开新闻发布会,不光要通报刘飞和陈焕之的伤情进展,还得澄清这个问题,“陈焕之的跟腱断裂是一场意外事故,我们都不想看到,某些猜测是十分恶意和不负责任的!”
有记者问,“那请问陈焕之为什么特意去参加年终总决赛呢?我们都知道北京奥运会上男子100米的金牌得主博尔特就没有去,这只是一场商业比赛,不是什么大赛。在奥运会后其他运动员都放假回家了,只有陈焕之马不停蹄地去参加比赛。”
冯主任都气笑了,“一个运动员,她的勤奋和她对短跑事业的追求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陈焕之08赛季不败,是今年田坛引人注目的女子短跑选手,国际田联全力邀请她去参加年终总决赛,为这个赛季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这还要问为什么吗?对这件事要求解释简直是可笑。”
之后才能回到通报陈焕之伤情的正题上来,“陈焕之的手术已经结束,我们邀请了北京的专家和慕尼黑大学附属医院的专家一起远程会诊,大家都认为她的手术非常成功,两周后就可以拆线,之后还需要打一段时间的石膏,等完全愈合后才能再次开始康复训练,完全恢复可能需要9-12个月的时间。”
有记者问,“有专家称陈焕之即使手术后痊愈,由于右脚肌肉萎缩也会造成两条腿不一样长的后果,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以她平时的训练量和肌肉力量,长时间的右脚不能着地发力,肌肉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萎缩,但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康复训练恢复的,至于说腿不一样长这就更不可能了。”
这次终于有记者问到点子上了,“所以,陈焕之还能重返赛场吗?她还能再回到巅峰状态吗?”
冯主任沉默了三秒钟,说,“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
“不能也得能,总得试试看。”罗主任焦躁地看着会议室里,田管中心的所有管理层,总不成奥运会刚刚两金,明年世锦赛就光蛋?“老严,你看呢?希望有多大?”
严所长放下手里从德国传真过来的手术报告,有点疲倦地揉了揉鼻梁,“跟之前的结果一样,手术很成功,但她的跟腱不可能再支撑她继续高强度的田径训练了。如果康复训练做得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是没问题的,可能偶尔跑跑跳跳的、快点都没事儿,但是系统训练,不可能。她的跟腱会再次断裂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从中心拿钱给她治疗了。”潘主任大声说,“她是为了自己个人利益参加的商业比赛,只代表个人不代表国家,这是她的个人行为,反正她不是有保险吗?让斯图加特的主办方和保险公司给她出钱吧。中心里的钱都是国家的财政拨款,是用来发展田径事业的,不是拿来给她满足个人利益的。”
罗主任掀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冯主任怒了,他是主管训练竞技的,同时还是田径队总教练,平日里跟一线的运动员教练员接触的最多,对他们的理解也要比其他行政管理官员多得多。
“什么叫个人行为?陈焕之的比赛奖金也是上交的,中心也是有分成的!哦,总不能平时参与奖金和广告收入分配的时候,就说她是代表国家,现在她受伤了就变成个人行为了。而且中心拿的钱也不多,她的康复训练费用江省体育局说包了,她自己买的保险和主办方给她买的保险大部分医疗费都能报销,就只是一些超出常规的用药和刘鑫源他们在德国的食宿费而已,怎么?这都不出你让刘鑫源自己在那边喝风?”
潘主任阴阳怪气地说,“刘教练是江省的人吧?为什么不是江省继续全包了?”
这就越说越不像话了,罗主任打断他,“好了,就算年终总决赛是商业比赛,那陈焕之也是国家队的队员,在她受伤的时候国家队还没有宣布解散,她要参赛的事,也是中心同意了的,费用这件事儿,潘主任你问一下SPORTS那边能不能承担一些,他们是陈焕之赞助商,这时候也不能当自己不存在。”
一把手都这么说了,潘主任也就很识相地答应了。
“关键是陈焕之必须得好起来,”罗主任喃喃自语,“哪怕不能恢复到现在这个巅峰时期,最少得……”
陈焕之从麻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刚刚醒过来,金发蓝眼的护士用英语问她,“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陈焕之眨了眨眼,觉得阳光特别地刺眼,“在医院。”
护士微笑着又问,“今天礼拜几?”
陈焕之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脑子里灌满了海水,咣当咣当地只想溢出来,“礼拜二……16号。”
“好极了,你的手术已经结束了,手术非常成功。”
护士确认她已经清醒,转身出去叫人了。陈焕之见她出去,又困倦地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铁灰色的系统面板悬浮在她眼前,在陈焕之的名字后面,状态已经变成了“右脚踝肌腱中度损伤(愈合中)”。
第129章 129
麻醉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陈焕之静静地躺着,想起了好多好多年前,一场车祸,一瞬间的天翻地覆,然后就再也没有感觉到过自己的双腿。
当然现在事情要容易得多了。
陈焕之的名字后面两个状态,一个肌腱中度损伤、一个皮肤轻度损伤。她看着中度损伤这四个字,停了两秒,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再颤抖了,这才选择了轻伤修复。
没有任何感觉,但这次系统没有提示使用失败。
陈焕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终于放心了,被麻药和伤情同时弄得如灌水泥的脑子也又开始运作了。
没有感觉没关系,当初苏方方肌腱撕裂不但手术前她给修复了两次,手术后还又修复了两次呢,一样效果十分有限,她在手术后恢复了好几个月才能再次走上田径场、还被系统备注变成了易受损体质。
而陈焕之这次是更加严重的跟腱断裂,直接跳过了中度损伤蹦到了重度,修复个一次两次地没感觉就对了,那会儿给苏方方修复也没见她跳起来啊。
循序渐进吧,陈焕之想,省得被拉到实验室里切片去。
“恭喜,”费诺克在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进来,“晚上开个小型的发布会?手术做完了,你该露面了。”
“好。”陈焕之以为他说恭喜是说手术,“谢谢你,罗斯,手术确实很成功,多亏了你,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瞧,你终于相信我说的,关键时刻有个好医生确实很重要,但说真的,我本来希望你不用明白这一点。”费诺克微笑,“不过我还有另一件事要恭喜你。”
“在几天前跟你签约的三个一级品牌代言里,只有一家选择使用保障条款解约,而且他们同意把第一年的代言费作为解约补偿。”
这倒是个好消息,在这种时候,钱总是不嫌多的。陈焕之点点头,“看来大家现在比较喜欢千金买马骨。”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费诺克说,“在受伤的前一刻你刚刚成为年终总决赛的冠军,作为新生代的百米飞人,你在体坛仍然有很高的声誉,虽然现在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你还能回到赛场,但你的赞助商们选择赌一赌。而且现在解约,这对品牌形象是个不小的伤害。倒像是SPORTS这样有上百个运动员代言人的专业体育品牌什么事儿都见得多了,他们还额外出了50万人民币作为保险以外你治疗费用的补充,当然,作为代价,等明年你基本痊愈后需要再拍一条广告,具体内容就要看你到时候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陈焕之疑问,“嗯?”
“如果你重返赛场,那么主题就是王者归来。如果你无法重返赛场,那么就拍运动之外普通人的快乐、以及战胜伤病享受生活之类的。”
“哦……”陈焕之看了自己吊起来的右腿一眼,“那肯定是要拍王者归来了。”
费诺克微笑,真有信心,希望事实如此。
虽然沃尔法特医生都诊断过,即使最先进完美的康复训练,也没办法把她那条曾经彻底断裂的肌腱恢复到原本的弹性。但费诺克也同样见过很多天才运动员,他们拥有上帝赐予的完美体魄,同时也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当他们相信自己能行时,别管医生怎么说、科学怎么说,他们八成真能行。
与其说这是创造奇迹,费诺克认为,不如说是在这些天才人类的体内,有着某些现代科学无法理解的成分或者结构。否则,为什么这些人会像钻石落在砂砾上一样,时时刻刻闪烁着与普通人类大不相同的光芒呢?
这天晚上陈焕之出事以后第一次公开出现在记者面前,她借用了医院的一个小会议室,坐在轮椅上开了一个微型的新闻发布会,“我的主刀医生告诉我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手术,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是的,还需要继续观察两天,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请问你知道刚与你签订代言合同的XX刚刚宣布与你解约了吗?你认为对方这样的行为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吗?”
“我知道。”陈焕之说,“我尊重他们的风险控制理念和选择,这是一次很正常的商业行为,不用做出道德评价,只要我们双方都正常履行合同约定就好。”
又有人问是否能重返赛场的问题。
陈焕之想了想,“我当然相信自己能,而且我还能创造更好的成绩。但是这件事我说了不算,所谓的专家说了也不算,当然网友说的更不算,只有事实能证明一切。”
但事实证明,没有那么多人相信她能重返赛场,尤其是在各国运动医学专家都被记者们拐着弯儿的采访过后,但好在陈焕之自己有信心,国家队和江省体育局也仍有足够的耐心。
陈焕之拆线那天,一出医院就再次被记者们包围,贝伦护着她先上车,然后刘鑫源负责应付国内记者,费诺克负责回答国外记者的提问。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景象渐渐也少了。
在她拆线第二天,陈妈妈终于办好了签证,在她的坚持下坐了整整八天的火车来到了慕尼黑,她一见陈焕之的脚就哭了,幸好理智仍在,哭完了看看她右脚上硕大一圈石膏,还能专业的点评一下,“不是说你是皮下微创做的手术吗,术后没发过炎吧?那应该留不下太大的疤,这会儿应该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吧。”
弄得陈焕之特别不好意思,“对不起妈妈,我又让你担心、又给你添这么大麻烦。”
说起这个陈妈妈就不同意了,“我家焕焕够好了,哪家女儿能像你这样啊。”
后来晚饭前从自己行李箱里掏出来一大包人参、虫草什么的,陈焕之觉得奇怪,“妈你不是最不信这些东西吗?”
陈妈妈说,“你爸买的,让我给你捎过来,我想着虽然吃了没什么大用,但你现在补补也挺好的。”
行吧,就是每回在她妈面前提起她爸,陈焕之都觉得有点小尴尬,“哦哦,知道了。”
刘鑫源制止,“等过段时间再吃这些吧,我怕田联飞行药检再抽到你。”
“我都这样了,还来抽查我?这段时间我药什么的可没少吃。”
“没事儿,你之前吃的药都是提前申请了的。上个季度报告行踪名单里有你,理论上来讲这三个月你就随时可能被抽查。”刘鑫源说,“小心点好,省得有人看你不顺眼想搞你。等12月新的报告行踪名单出来,养伤期间肯定没有你,那时候你就随便吃了。”
随便吃,这三个字真是美好得如梦似幻,成为了陈焕之整个康复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亮点。
一切新闻热点总会过去,中国体坛也随时有新的明星、新的偶像。虽然取得了更加辉煌的成绩,但陈焕之没有奥运会后四年的好成绩加持,她横空出世、爆发出超新星一般的光芒,又如同流星一样一闪而过,虽然总有消息说她的恢复情况远超预期、超乎想象,但渐渐的连这个消息关注的人也少了。
陈焕之两周后去拆石膏的时候已经只有她妈妈外加一个当地聘请的华人护工陪着了。
刘鑫源被江省召回去带队准备明年全运会了,这没什么好怨念的,人家是她教练,有训练要比赛的时候当然得跟着,现在养伤他跟着也没意义了,当然要回去备战全运会。附带一提,陈焕之这次眼看着全运会是黄了,但她奥运会上得到的个人和集体两块金牌,都可以加倍折算到全运会上,算一算已经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了,也难怪江省体育局掏钱掏得心甘情愿。
贝伦比刘鑫源还要早走两天,陈焕之又没有比赛,所谓保障小组自然也处于停滞状态,贝伦作为国家队的人,也要服从安排,跟着今年外训的队伍保障他们的医疗和后勤去了,不过他今年不跟短跑接力队去美国,而是要跟着铅球、铁饼他们去意大利。
“也不太远,等休息的时候我来看你。”贝伦临走的时候这样说。
但以意大利和德国的距离、以投掷队的训练紧张程度,这注定了只能是一句客气话。
陈焕之拆石膏的时候还有十几个记者采访,又过一个月摘脚套的时候就只有一个记者了。《江省晚报》的记者还怕她心里不舒服,“只是不凑巧,今天是拜仁比赛日,别人都跟比赛去了。”
陈焕之气定神闲,“放心吧,钟哥,我明白的。”
她确实有这个底气,从手术后她就一直保持着一周两次轻伤修复的频率,每次复诊医生都会为她的恢复情况而惊讶,这次拆脚套,医生更是惊叹连连、眼里几乎要冒出求知的火光。因此陈焕之打算之后改成一周一次的频率了,后面会视恢复情况进行调整,但也不能太低,她不想跟苏方方一样,即使伤势痊愈了也变成了所谓“易受损体质”,而且这种状态修复功能也没用。
至于陈妈妈,陈焕之本来担心她办理了内退过来,一下子离开工作岗位会很不习惯,可陈妈妈这段时间除了照顾陈焕之以外,陈焕之复习高中内容的时候,她也在考驾照、学德语,忙得不可开交,似乎发现了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