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不以为然:“天青色的有什么好看的,听姐的,过年得喜庆。”说着不顾青青哀嚎,把她按住,手脚麻利的帮她梳好头发。又拧了毛巾,三下两下帮青青擦好了手和脸。
青青:姐,你好粗鲁!
朱朱:瞎说,我很淑女。
青青推开房门,寒冷又清爽的空气铺面而来,随之一股浓浓的肉香弥漫在徐家小院内,青青回头看了一眼兴奋的朱朱:“祖母还说我是狗鼻子,明明你才是。”
两个人携手到厨房,浩哥已经跟他爹、两个叔叔更换好了新的桃符、对联和门神,又挂了悬麻丝、葫芦在门上,此时正抱着一碗肉丸子在吃。
王氏、宁氏两个一个人在炸丸子、一个在烀猪肉,宁氏装了一碗丸子递给朱朱,又盛上三碗粥,切了一小碟酱菜,装上几个白面馒头,嘱咐浩哥:“带着青青妹妹们到里头吃去。”
青青年幼,喝了粥吃了四五个丸子就饱了。浩哥足足吃了两大碗肉丸,撑得直打嗝。王氏见他满院子乱转,赶紧打发他出去:“带着妹妹出去玩,吃午饭再回来。”
前天刚下了一场大雪,村里的田地、周边的小山、大河上都是皑皑一片。村子里的丫头小子们都跑了出来,凑在一起,把零散的鞭炮插在雪里,拿香点了就跑。每次鞭炮炸开,都会崩起雪来,朱朱和青青捂着耳朵哈哈的笑着。
正玩得高兴,忽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凑到朱朱和青青身边,小声的打了声招呼。青青打小就跟着娘亲去了县城住,一年也不过回来三五回,村里的人也认不全。倒是朱朱多少有点印象,笑着打了声招呼:“桃花姐好。”又小声和青青嘀咕了一句:“大柱子的姐姐。”
青青看了眼正打着滚问浩哥要鞭炮的小男孩,不禁有些黑线,指着大柱和桃花说:“桃花姐,你弟弟哭了。”
桃花瞟了眼在那又吵又闹的弟弟,颇不以为然:“不用管他,他要到东西就好了。”
青青:……
桃花将被风吹起的头发撩到耳后,悄声问朱朱和青青:“你三叔回来了?可说相中哪家闺女没?”
朱朱有些尴尬:“不知道啊,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儿不懂。”
桃花闻言有些着急:“怎么不知道呢?就你祖母和你三叔咋说没听一耳朵。”
朱朱摇了摇头,拿脚去踢雪,不再说话。
青青在一边装作没趣的样子:“姐,这里不好玩,我们叫哥上山玩去。”说着拉着朱朱的手就要走。
桃花“哎!哎!”两声,赶紧拦住她俩:“等会的,我还没说完话呢。”
青青笑道:“桃花姐,我们家大人说话时小孩都不在跟前。你要是想问我祖母和我三叔说啥话,不如去我家,当面问问我三叔?”
桃花闻言羞的面红耳赤,跺了两下脚,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两下塞到朱朱怀里里:“帮我交给你三叔”,便捂着脸跑了。
青青:……画风变得好快……
朱朱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拽出手绢:“等等……哎……桃花姐……”话还没说完,就见桃花跑的不见了踪影。
青青一把把手绢抽过来,走到浩哥旁边,看了眼还在打滚要鞭炮的大柱,顺手把手帕丢他脸上:“你姐让你擦擦鼻涕赶紧回家。”说着拽着浩哥往村外走:“哥,我想上山。”
一群小子丫头都烦大柱的赖叽样,趁机都跟着浩哥跑了。这群孩子们甩开了大柱,才停了下来,问浩哥去哪儿玩。
浩哥说:“上山肯定不行,雪这么厚要是踩到陷阱掉下去就完了。不如我们去大河那吧,昨天我爹打了好几个冰洞捕鱼,才过去一天肯定冻的不结实,咱把冰洞砸开看谁钓的鱼多!”
几个孩子纷纷响应,各自回家拿了家里的鱼竿又到河边集合,几个大些的孩子找了石块把几个冰洞砸开,三人一组围着冰洞就开始比赛钓鱼。
如今寒冬腊月的,也找不到蚯蚓,青青把从家里带来的裹了蛋液的肉丝串在鱼钩上,王大妞看了吐舌道:“拿肉钓鱼,你祖母不打你?”
青青指挥着浩哥给自己搬了个大石头,又铺了帕子拉着朱朱坐下,笑嘻嘻的和王大妞说:“当然是让我娘悄悄的弄的,哪能让我祖母看见。”
王大妞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鱼竿,沮丧地都掉泪了:“你这鱼饵这么香,我肯定钓不上来。”
青青见状低头从自己的小盒里拿了几条肉丝给她:“给你,快装好咱好比赛。”
王大妞破涕为笑,接过鱼饵道了谢,赶紧装上把鱼竿放了下去。
这条大河据说有五六米深,冬天再冷也不过冻上一米。浩哥、朱朱、青青三人围坐在一个冰洞前,放下鱼竿去。许是冬天水里的食物少了,青青感觉刚放下去没一会,鱼竿就往下坠,青青人小力轻,赶紧叫浩哥帮忙:“哥,鱼上钩了,我拽不上来。”
浩哥忙把自己的鱼竿放一边,一把抓住青青的鱼竿只觉得沉得坠手,不由地笑道:“好沉的家伙,估摸是条大鱼。”说着往上一拽,一只硕大的乌龟咬着鱼竿出了水面。
青青:……
乌龟:……
小伙伴:……
“哈哈哈……”不知谁先笑出声来,众人都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起来。浩哥也笑出了眼泪,把乌龟摘下来放到了木桶里,安慰青青说:“乌龟也很好,能吃的!祖母就爱吃这个,旁人还想钓还钓不到呢!”
铁柱抱着肚子哎呦哎呦直叫唤:“青青,咱说好了比赛钓鱼哈,钓出旁的可不算数。”
“知道啦!”青青嘟囔了一句,又拿起鱼竿坐回石头上,这回等的略微久了点,青青都感觉有些冷了,正想起来跺跺脚,忽然又感觉鱼竿一沉:“哥,快来,又上钩了,我保证这次肯定不是乌龟。”
众人闻言哄的一笑,浩哥笑着去帮她拽住鱼竿,又往上一甩,只见一条七八斤的大鲤鱼在冰上扑腾,所有的小伙伴“哇”的一声:“好大的鱼啊,青青你好厉害。”
青青笑嘻嘻的伸出手去捧那鱼,那大鲤鱼虽然离开了水里,却依然不消停,在冰面上蹦来蹦去,还是浩哥上去一把按住给装进了桶里。
许是青青开了好头,大家你也一条我也一条的都钓上鱼来了,直到到了晌午,家里大人来喊吃饭,这些孩子才意犹未尽的收起了钓竿,各自数了数自己钓的鱼,分了胜负,便一哄而散了。
浩哥拎着两个木桶沉甸甸的木桶,带着妹妹们回了家。一进院,浩哥就扬着脖子嚎了一嗓子:“祖母,青青给您钓了个乌龟吃。
徐婆子正在炕上等吃午饭呢,听见大孙子喊,连忙披了棉袄穿了鞋就出去。只见浩哥带回来的两个木桶里,一个桶里有六七条鱼,另一个里面放着一个硕大的乌龟,正在奋力的往上爬,不禁有些咂舌:“好家伙,这么大个,可是有些年头了!老大,下午杀了,叫你媳妇炖上,这家伙可肥着呢!香!”
乌龟:……嘤嘤嘤嘤!
晚上,一盆香喷喷的清炖乌龟端上了桌,王氏知道婆婆爱吃这口,做的尤其费心,里头不仅放了晒干的香菇、木耳、白菜心,还放了鸡肉进去提味。徐婆子见了这个,那桌上的肥鸡、烧鸭、猪头、肘子之类都看不瞧了,连汤带肉的吃了两大碗炖乌龟,不住的夸青青:“没白疼这丫头,能给我钓上乌龟来吃。”
青青啃着鸡翅直笑:“祖母,那乌龟又不是甲鱼,真能吃?”
“能吃!好吃着呢!”徐婆子喝了口酒,看孙女格外顺眼:“别老啃鸡翅膀爪子那些东西,没肉!快,抱那猪头啃去,别让你哥抢了!”
众人哈哈大笑,三个儿子看老娘吃得开心,一个劲儿给倒酒。徐婆子吃了四五盅,把酒杯搁身后了:“不能再喝了,喝酒醉了该没法守夜了。”众人见状也放下了酒盅,收拾了碗筷,围坐在徐婆子的炕上唠嗑。
徐翼飞素来能说会道,他把生意上的事挑那有趣的讲来听,逗得徐婆子哈哈大笑。待觉得有些困倦的时候,一家人就出来到院里,放上一回鞭炮,拨弄一下大门外的火盆,往里添些松枝,让火烧的旺旺的。
青青年幼,早就撑不住躺在徐婆子炕上睡熟了,直到一阵密集的鞭炮声传来,宁氏又摆上桌子,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青青,起来吃饺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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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1:
虾兵:报龙王,龟丞相被人钓走了。
河龙王:大胆,谁敢把本王丞相钓走?还不赶紧发兵去救!
虾兵:就是村里徐秀才家的闺女,叫青青的那个。
河龙王:……额,我们还是再选一个新的丞相吧。
小剧场2:
徐婆子:青青啊,祖母想吃乌龟了。
青青:那我去河里给您钓去。
刚刚子承父业新任龟丞相:……龙王救命!我还没儿子呢!
河龙王一脸沉重:要不换个物种当丞相?
第8章 远房亲戚
青青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徐婆子正瞅着她笑:“还不赶紧起来给我拜年,你哥哥姐姐都磕了头领了压岁钱去了,再晚了可没你的红包了。”青青闻言一股脑坐了起来,下了炕就给徐婆子磕了头,吉祥话一串串的不要钱的往外倒,逗的徐婆子直笑:“好了好了,快起来吧。”说着递给青青一贯钱:“喏,给你的压岁钱。”
青青看着自己手里沉甸甸的一串钱,笑的两眼弯弯:“可见祖母是发财了,今年好大手笔,我记得去年祖母才给了我五百文钱。”说着作势要把钱挂脖子上:“我可得把钱挂好了,免得祖母反悔再摸回去。”
徐婆子笑着拿手不住的点青青的脑门:“小狭促鬼,惯会编排人,还把想钱挂脖子上,也不怕压得不长了。”
青青被她一戳顺势倒在一边王氏怀里:“大伯母您瞧,祖母给了压岁钱就反悔。”王氏笑着拍了拍她:“把钱给你娘,让你娘帮你收好,你去洗了手来吃饺子。”
青青小脑袋拨浪鼓似的摇:“不让我娘收着,我自己锁箱子里。”
宁氏一边给徐婆子碗里夹饺子,一边笑道:“大嫂不知,她打从会数数起就把自己的压岁钱要回去了,还弄了个带锁的箱子,把自己的好东西都放箱子里锁着,连瞧都不让我瞧的。”
朱朱一边吃饺子一边笑道:“青青给我瞧过,这两年的压岁钱她都搁里头了,还有两块大石头,一个是秋天时候跟大伯进山时候捡的,有西瓜那么大,为了帮她扛回来,大伯套的獐子都没拿;一个是春天时候从河边挖出来的,死皮赖脸的让大哥给抱回来,足足有两个石榴大小。她那箱子总共也没多大,两块石头倒占了大半个地方。”
青青洗了手回来,听见姐姐在编排自己,忍不住过去拽朱朱的袖子:“我箱子还空着小半呢,姐,不如你把你的压岁钱给我,我帮你锁着。”
朱朱笑着推她:“我才信不过你,我让娘帮我收着,你留着空儿继续捡石头去吧。”
徐婆子表示对青青的行为十分嫌弃:“那么财迷,也不知道随谁。”
青青立马打蛇随棍上:“当然是随祖母啦!咱们家祖母最财迷!”
全家哄堂大笑,徐婆子一边笑一边咬嘴里的饺子,只听嘎嘣一声,赶紧吐出一枚铜钱来:“哎呦,吃出钱来了。”
大家赶紧说发财的吉祥话,青青捂着嘴直笑:“不愧是我们家的大财迷,第一个吃到钱。”徐鸿达瞪她一眼,不许她胡说。青青冲她爹做了个鬼脸,赶紧夹了饺子:“我是家里的小财迷,我也要吃钱。”说着往下一咬,果然也吃出一个崭新的铜钱来。众人笑道:“果然是小财迷,天生带财运的。”
青青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放在一边,和宁氏商量:“娘,再帮我做个荷包呗,我要把过年吃出的钱单独装里头。”又说:“装石头的箱子不好搬,娘再给我个小箱子吧,我把大箱子里头的钱都检出来放小箱子里,回县城时候好带回去。”
徐婆子瞅她一眼:“放家里还不放心咋着,还得带县城去。”
青青笑眯眯地看着祖母:“我这次家来,每天都能开箱瞅瞅我的宝贝,哎呀心情好的不得了。我就想着我回县城时候一定要把我的钱都带回去,这样每天都可以开箱子数钱啦,想想就高兴,真是神仙日子呢。”
徐婆子笑骂了她一句:“哪有这么没出息的神仙。”
家人一边吃一边笑,把钱都吃出来了,方才收拾桌子散了,赶紧洗漱好了去眯一会。
初一不到卯时,徐婆子就起来了指挥着儿子把她的年画都挂墙上,又让王氏摆好瓜子、花生和糖果。卯时一过,徐鸿翼的几个本家的堂兄带着儿子一大家子就到了。
来的亲戚是从徐家秀才太爷父亲那辈开始算的。秀才太爷的父亲有兄弟三个,哥哥弟弟都枝繁叶茂子孙众多。只有秀才太爷这支单传了两代,甚至连个闺女都没有,直到娶了徐婆子才打破了宿命,生了三个儿子出来,因为徐婆子经常自称是徐家的功臣,也十分乐忠于盯着儿媳妇生孩子。
徐家本家的远房亲戚众多,和自家这支来往比较密切的是徐太爷的叔叔的二孙子徐展棠这支。徐展棠打小一堆兄弟姐妹,因他性格木讷不是很得父母喜欢,他父亲本就没有几亩地几间房,因此分家时只给他些零零碎碎的家什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徐展棠那年不过二十出头,他沉默的接过分来的一张破椅子和三个碗,给爹娘磕了头就带着妻儿离开了生养他的村子。一家子走一路要一路饭,路过南茶村时,听说村里有一间别人家不要的草房子便住下来了。
那一年恰好徐鸿翼的父亲去隔壁的南茶村找长工,听人介绍村里来了个干活很卖力气的汉子,便去瞧了瞧,一问名字就知道是本家兄弟,再一叙祖上果然对上了。
徐鸿翼的父亲见这远房堂兄过的实在是凄惨,便出银子帮他修葺了房屋,给他置办了两亩地,平时有活常叫他过来,结算时还经常多给些银钱,灾年的时候还常打发儿子送粮食过去。
徐展棠是吃苦肯干的,靠着这远房堂弟的帮衬,慢慢的也把日子过起来了,只是年少时夫妻两个吃了太多苦,累出了一身的病,四十出头两口子就扔下了四个儿子去了。好在这些年他也攒了十来亩地,儿子们多卖些力气再上山打些野物也勉强能吃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