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被踹的后退几步,一屁股墩在地上,再不敢靠的太近,连连赔笑:“侯爷说的是,例行询问,例行询问而已。”
萧玉台被几人扭到里间,内堂陈设是一间书房,临时用来审讯。因牵涉苏家两女,留下的没几人,苏穹面色沉沉坐在上首,身后悄无声息站着两名黑衣男子,肌肉结实,强健有力。
欢儿跪在一边,十指红肿,低声啜泣,内堂寂静,这哭声更刺耳。而苏木雨倒在地上,浑身血迹,已被用了刑,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灰暗的双眼思绪复杂。
“萧玉台,这逆女已经承认,是她因长久积怨,起了杀念,因此杀死了妹妹。”苏穹咬牙切齿。“但是,她说,这是你给她的。”
萧玉台低头看向苏木雨。
苏木雨手臂动了动,眼中满是愧疚,沾血的双手摁在她软靴上,嘴唇蠕动,无声哀求:“救救我……”
苏穹继续说:“萧玉台,你是尹寅的远房表情,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暂时蛰居黄岩村,但是你的医术昨日本官也见识过了,的确不错。若说这是你给她的,我信。你为何怂恿我女儿杀害亲妹,是否受人指使?想让本官落得一个治家不严的笑柄?”
萧玉台不受察觉的叹了口气:“那苏大人是已经相信,长女残杀幼女?”
“她已经认了。”
苏穹语气平淡,似乎这种结果并不出乎意料,比起“姐妹相残”,他疼爱的小女儿的死,更令他难以接受。
他这个不受喜爱,甚至厌恶的大女儿,本身,也从来不重要。
萧玉台更为平静:“她浑身血迹,想必是受了重刑,这种程度,就算是铮铮男儿也不一定受得了,何况是她一介弱女?她若不招,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苏穹满不在意:“她敢对自己亲妹妹下手,手段还如此残忍,若是招了,就是一个死!当然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可这个丫鬟就不同了。本官已经许诺,不会连坐。”
欢儿连连磕头:“老爷,真的不关欢儿的事,那天早上,我……我看见小姐起的很早,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我偷偷跟过去,就看见小姐把包袱埋在了树旁边。至于别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老爷饶命。”
苏木雨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死死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苏穹正色,捏了捏右手拇指上的金属扳指:“若无实证,本官又岂会对亲生女儿动刑?你是尹家表亲,本官本来也不信你与此事有关联,可这逆女已经认罪,死罪难逃,再攀诬他人又有何意呢?”
萧玉台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来苏大人是确信长女弑杀幼女,而萧某正是帮凶?甚至有可能还是怂恿之人,抑或,背后还有更大阴谋?”
苏穹不置可否,只等他再嘴硬,便用大刑,萧玉台却突然话锋一转,语速又急又快:“今日之事,若是换了苏沐兰因亲事残杀亲姐,苏大人会不会将一切都抹平,再没事人儿一样,将苏沐兰嫁进徐家,如她所愿?”
第五十章“女神”打进门
不等苏穹大怒,萧玉台又飞快转了话:“苏大人手段狠厉,是否已查明,苏小姐死前,与一男子交往密切?”
检验尸身时,萧玉台就察觉到,她手臂上有些淡淡的淤青,除此,别无其他。而方才苏木雨挣扎间,露出一点朱砂,更令她确信自己的猜测。
苏穹重重呼吸,身子不自觉往后躺了躺。他昨晚连夜审了徐鸣闻,那徐鸣闻起初死不承认,到后来才认了,那天夜晚他去而复返,是苏沐兰的丫头偷偷把人放进了东苑。
苏沐兰本存了献身之意,徐鸣闻又心慕“娥皇女英”的美事,哪里能把持得住?得手之后,就翻墙连夜走了。他本是武将,又有丫鬟相助,那点墙垣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只是据徐鸣闻交代,他离开之时,苏沐兰安然无恙,还在熟睡。他下山之后,苏穹又封锁消息,他上山之时,还根本不知道苏沐兰已经出事了,那错愕神情,绝对不是作假。后来欢儿招供,苏穹便将徐鸣闻软禁起来,也未曾苛待,更不曾过多怀疑。
萧玉台直白点出,苏穹厉声再审:“你来到白霞客庄之后,是何时又见过苏木雨?”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哐当一声,差役喝声不断,嘈杂乱动,一个差役粗声粗气的大喝:“小姑娘,你快住手!把我兄弟放下,不然这个姓黄的小姑娘就……”
咚咚几声撞击,跟着木门崩坏,一个差役破门而入,滚了几滚,摔在萧玉台脚边。白玘有如天神,拳打脚踢,但凡兵器便随手折断,逮到人就顺手甩飞,黄鹤焦急不已,尹寅却跟在后面,连声叫好。
萧玉台简直要被气的冒烟:“尹寅!你不劝着就算了,还敢煽风点火!小白,先把他扔出去!”
尹寅一脚一个,踩着倒地的差役跑进来,折扇一甩:“我们担心你。小白好英勇,巾帼英雄!”
苏穹好似才反应过来,顿足:“还不动手擒人!”身后两名矫健男子得令,轻轻腾空一跃便出了内堂,甫一照面,砰砰两声,便甩在了梅树枝枒上。
萧玉台简直想死。
尹寅这才慢吞吞行了个全礼:“太守大人有礼。”
苏穹忍气吞声,回全礼:“尹侯爷,有礼。”
“苏大人,我家这小妹自幼便有些缺陷,也许是上天垂怜,故而让她在其它方面,又别有过人之处,比如说力大无穷。您可瞧见了,我那是拼命的拦,死命的劝啊,她见不到她家公子,她就是停不下来啊!”尹寅眉飞色舞,气死人不偿命。“现在好了,她家公子安然无恙,她也乖乖听话了。”
萧玉台一肩膀把唾沫横飞的尹寅给挤开,正色行了个拱手之礼:“苏大人,舍妹无礼,见谅。但这并非我给令爱,而且,您家的长女绝对不是凶手。”
当时虽然是偷窥,那少女面对定亲之人,含羞带怯,但眼神中更有决绝。苏木雨,并非是一般柔弱的闺阁女子,相反,她刚强果决。是个好姑娘。
不等苏穹发问,萧玉台便道:“您若真有心为爱女伸冤,不如审审这个丫鬟,欢儿!”
这欢儿,是苏木雨的丫头。
苏穹厉声一喝:“还不快下来,都收拾了!连个丫头都抵挡不住,养你们何用。”又转头道,“萧玉台,即便你今日能够脱身,可本官一封奏报上达天听,尹家也保不住你。”
萧玉台一脸惭愧:“太守大人,出此大案,草民于情于理都该全力配合大人。只是舍妹的确与常人不同,这才出了乌龙之事。太守大人宅心仁厚,乃密州父母官,必定不会和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计较。至于,草民本就无辜,何来脱身之说?”
苏穹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已经大获全胜,露出这假模假式的“惭愧”样儿,是故意嘲笑本官吗?
萧玉台走到欢儿面前,拽掉她腰间一个香囊,毕恭毕敬双手奉给苏穹:“大人,草民是一介乡野大夫,故而对气味特别敏感。这香囊气味淡雅,很特殊。当天我们几人曾无意见过徐将军,他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苏穹捏紧香囊,闻了闻,吩咐属下去徐鸣闻处将香囊取来,果然,气味相同。连阵脚绣法一看便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欢儿急忙哭诉:“老爷明鉴,小姐房中只有欢儿一个丫头,并一个婆子伺候。小姐的针线活一直是欢儿做的,这个香囊是小姐吩咐我做的。小姐与徐将军定亲之后,徐将军派人送来定情玉佩,小姐便让欢儿做了这香囊作为回礼。”
萧玉台淡淡道:“你家小姐素来称其为徐公子,怎么你反而称徐将军?自然,也不过一个称呼,你不跟着你家小姐叫公子,反而愿意叫将军,也随你。只不过当时,你家小姐分明是存了退亲之志,因此才想方设法来客庄相见,求一个答案。她又岂会多此一举,送一个香囊过去?”
苏穹对这大女儿自来不闻不问,可也知道她在府中便犹如一个透明人,循规蹈矩,唯恐行差踏错,自然不会私下送香囊。
“还不从实交来!”苏莱厉喝一声,便吩咐属下清场,再次动刑。
苏木雨犹自躺在冰凉的地上,无人问津。
是个可怜的聪明姑娘。
萧玉台不由有些怜惜。怜香惜玉。
她无辜受到牵连,也曾恼怒过,可这样一个聪慧的果决姑娘,百死之中为求一生,又似乎怪责不起来。
比起苏木雨来,她能从梧州家中逃出来,竟是幸事。
内堂外除了审讯的几人,黄鹤、白玘都被萧玉台哄到外院,一众差役众星捧月,隔了老远把人簇拥出去。欢儿惨呼不绝,却不肯改口。
尹寅站不住了:“苏大人,这姑娘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若是再继续下去,打死了她,反倒断了线索。不如,从他人入手。”
苏穹扫他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一改沉郁之色,一笑问道:“还请问尹侯爷高见。”
第五十一章欢儿
尹寅心中暗骂老狐狸,脸上的焦急与怜惜却恰到好处:“哎,不过是这丫头有几分姿色,这么辣手摧花的,我是真看不下去。不如请徐将军来,问上一问。徐将军是府上贵婿,人品贵重,必定是不惯说谎的。”
苏穹轻哼一声,将尹寅一行人请进内厅,又让人另去请徐鸣闻。
“徐贤侄,请坐,喝茶。”苏穹神色疲惫,示意徐鸣闻坐下。
徐鸣闻香囊被取走,本来惴惴不安,正思量措辞,就见苏穹面色尚算柔缓,忙恭敬道:“岳父大人,姨妹惨遭不测,还请岳丈必定要节哀,小婿但听差遣。”
他措辞可谓恭谨,举止可谓恭顺,岂料苏穹突然变色:“担不起这一声岳丈!欢儿那贱婢已经认了,你还敢不招!他说是你指使她杀了小姐,还栽赃给雨儿!等风头过去,再偷偷给那贱婢赎身,好双宿双飞!你还敢不认?我这就修书给你父亲,让他亲自过来给我个交代。必定要一命偿一命,拼了我女儿的名声不要,也要让你徐家身败名裂!”说完,将两个差不多的香囊甩在他脸上,立时就起了红印。
小姐遇难,那欢儿一个丫鬟岂能独活?苏穹这番话破绽百出,但徐鸣闻本身有所隐瞒,心中有鬼,一惊之下,脱口而出:“不可!苏大人,那欢儿胡说八道!是她先勾引的我……”
徐鸣闻顿住,安静了片刻,重重跪在地上。
苏穹起身连给他几脚,半点没留情。
徐鸣闻受了,低声哀求:“苏大人,还求您万万不可告知家父。”
苏穹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气,问徐鸣闻:“你当初与兰儿议亲,是否曾见过面?”
徐鸣闻点头:“是。父亲与苏大人早年就有旧约,年后,就让我带着媒人亲自来提亲。来到密州以后,和兰小姐偶遇了几次,一次在珍宝坊里,还有两次是在……城外的林子里。”
苏穹继续问:“你和兰儿,相谈甚欢,后来又为什么突然向雨儿提亲?”
徐鸣闻沉默,还是说了实话:“是我认错了人。”
苏穹额头青筋暴起:“何意?”
“欢儿……曾经救过我一命。来到密州之后,才重逢,她告诉我,她是苏家长女。我没有告诉她我的身份,后来,我在林子里中了毒,是欢儿……欢儿牺牲自己的清白,救了我。所以,虽然她是苏家庶女,但我还是决定求取大小姐。”徐鸣闻没说的是,当时,这个欢儿假扮的大小姐告诉她,她虽然是庶女,但是她生母给她留下了一大笔嫁妆。
而徐家若是决议求取庶小姐,为两家百年好合,苏家也势必会抬举这位大小姐的身份。两相权衡,徐鸣闻还是决定,迎娶自己的“真爱”。
后来提亲之后,他又见到欢儿,欢儿梨花带雨的向他坦白自己只是大小姐的丫鬟,他得知上当受骗,本想退亲。欢儿又再三恳求,声称大小姐性情软糯,若是被退亲,那必定活不成了,一番云雨过后,徐鸣闻自然心软,同意与大小姐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