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自己真的遇到了一个好人呢,她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这赛诗会喝酒欣赏歌舞都只是余兴节目,作诗才是大家过来的真正目的。
文朗很快就让人拿了一竹筒的签文,说道:“如此佳节,何不吟诗作对一番,也不辜负这美好的风光?”
“为了公平起见,作诗的题材,不如直接从签文中抽取好了。”
朝颜早就知道题目是固定的,知道这所谓公平的抽签,只怕是做了手脚。
因此当文朗从里面摸出了映月湖的签文时,她十分淡定。朝颜和褚经年随便写了一首事先准备好的诗交差,正如同朝颜所预料的那般,柳凤阳所写的诗词正好是苏轼的那首饮湖上初晴后雨。
亲眼看到他跳到坑里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于是接下来,这场赛诗会就在朝颜的预料之中,成为了柳凤阳个人表现的舞台。一首首绝妙的诗词让大家惊叹连连,后面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品鉴这几首诗词了。
柳凤阳听着众人的吹捧,沐浴在所有人崇敬佩服的目光中,感觉身子都飘飘然了起来。他十分明白,今天过后,只怕他的才名便要传遍了整个泰州。不……甚至还会传到全国各地。
说不定还有名留青史的可能。
这五千两银子虽然贵了点,不过还是花的很值得的。
只是……
柳凤阳的眼底闪过一丝的阴翳:为了以防日后消息暴露出来,或是有人拿这件事威胁他,还是应该将那人给斩草除根才是,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尽管心底盘旋着再多的无法启齿的阴谋,明面上柳凤阳依旧是谦和的态度。
“哪里有大家说的这般好,也是泰州人杰地灵,风光太过秀美,所以我才会有感而发。”
“我平时也是做不出这么多的好诗,今天却灵感不断涌现,有如神助。”
大家见此,更是大肆夸奖赞美柳凤阳的品行。
褚经年更是给柳凤阳挖坑,说道:“不如挑选出今日最好的十首诗,装订成册,再印刷一些,各自收藏。”
朝颜落井下石不落人后,“我看还是多印刷一些,送到书店中,赚得的一些银钱拿去布施,也算是咱们的好意了。”
柳凤阳觉得自己果真没看错这两人,瞧瞧人家想的法子多好啊!不仅可以收揽清流之中的名声,连底层的平民百姓都能一网打尽。
他决定就算到时候没有人买,他也会花银子将这些诗集全都买下。
只是虽然柳凤阳乐意到了极点,自己却不好太上赶着表示出来。
文朗这些天都跟在柳凤阳身边,多少能揣测出他的意思,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事不仅风雅,而且还是大善事,我愿意出五百两,印刷诗集。”
文朗一牵头,其他想要讨好柳凤阳的人也纷纷解囊。
“我银钱不多,就出个一百两好了。”
“我囊中羞涩,只能拿出二十两。”
大家纷纷掏出钱,没带够钱的,就让人回家拿。
朝颜身上的钱袋早就给了尹随川,别说一两银子了,一文钱都没有。
褚经年拿出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说道:“这是我和楚兄弟的份。”
柳凤阳则是拿了一千两出来,所有人凑了凑,最后差不多凑了个两千多两银子,足够印刷几千本的诗集了。
文朗一心要做好这件事,作为投名状,直接将这事给包揽在身上。他亲自誉写好诗集,当场吩咐家里的下人将诗集拿去印刷,务必要在三天之内,尽快印刷好。
朝颜看着文朗努力蹦跶着,一心要攀附柳凤阳,只觉得好笑:他现在蹦跶得越欢,只怕日后要摔得更惨。他将这诗集印刷得越多,到时候柳凤阳要丢的脸也就越大,这些可都是明晃晃的证据。
在吟诗作对以后,心情愉快的大家更是推杯换盏,美酒入肚,大家便都有些醉了,有的便放浪形骸了起来。前面还在矜持的一些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直接搂着身边的姑娘亲了起来。
褚经年看到这一幕,脸色忽的就沉了下来,直接就要伸手捂住朝颜的眼。
真被他捂住的话,那画面就太醉人了,无法直视啊。
朝颜直接避开了,然后她一回头,却发现刚刚给自己斟酒的盈盈被一个人缠住了。
那男的似乎喝醉酒了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要去拉盈盈的手,“来,陪我喝一杯啊!或者我喂你喝也可以。”
这里的喂,便是所谓嘴对嘴地喂。
别看这些人清醒时对青楼女子温柔体贴,但实际上内心根本就没将她们当人看,只是当做玩物。
朝颜对盈盈的观感不错,好歹她无论是斟酒还是夹菜时都规规矩矩的,没有像其他女子一样拼命往男的怀里钻,省了她很大的麻烦。而且对方明显也不适合这个场合,只是不知道为何被拉了过来。
盈盈红着眼眶,躲闪开来。
那人依旧不依不挠,还当她是欲擒故纵,笑嘻嘻地要扑上去搂住她。
朝颜看不下去,直接上前解围。
她脚步看似不急不缓,却几个瞬步出现在他们面前,微笑着问道:“好好的,怎么对我的人出手了?”
那王举人算是在场举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了,今年二十四,他迷醉的目光依旧落在盈盈身上,说道:“不就是个青楼女子吗?我用秀秀和你换好了。”
那秀秀哪里胆敢得罪一个举人,露出妩媚的笑,对朝颜抛了个媚眼。
朝颜却只是微微一笑,“我还是喜欢盈盈这类型的。”然后她转身对身边一脸紧张的盈盈说道:“要不去船头吹吹风?”
反正王举人再怎么失了智,也不会在这个场合和他吵起来,毕竟他还想在三皇子面前好好表现。
盈盈听着他含笑的声音,忽的就安心了下来。这还是有人头一回不嫌弃她的身份,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而王举人听了她的话,也只是笑笑,说道:“先前还以为你不要她了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也不愿因为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而和楚三弄拧了关系。王举人甚至还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此表示两人之间的友好。
只是他的手才刚伸出,褚经年便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我正好想找人喝酒呢,不如我们两个来喝一壶?”
王举人本来就有些醉,注意力不容易集中,于是很快就被他转移了主意,跟着褚经年一起进去了。
朝颜则是同盈盈一起走到船头的位置。夜幕降临,漫天皆是闪烁的繁星。因为今天是七夕的缘故,有不少富贵人家包了船,在映月湖这边游湖。
每个船上皆是挂满了灯笼,同添上的繁星相映成趣。
夜晚的风轻轻吹拂,朝颜感觉身上那一点酒气都被带着点水汽的微凉的风给吹了去,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谢谢。”盈盈声音中充满了感激。
“不客气。”朝颜只是默默地看风景,她其实同这女孩子并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将她拉出来,不过是不想让她在里头不小心被欺负了而已。
盈盈侧过头看他,朝颜在易容的时候,将她的脸弄成清秀的模样,女扮男装时更有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对盈盈来说,这位楚公子虽然身材并不魁梧,反而有些消瘦,却意外给了她从所未有的安全感。
在她为他倒酒的时候,楚公子也一直都十分温柔体贴,不曾冒犯过她,就仿佛她同这世上其他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差别。
盈盈抿了抿唇,心中浮现出了酸涩混合着喜悦的情绪。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却是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了一个荷包,神态多了几分的紧张,“这个是我闲着没事做的,我也没有其他可以送的对象,你若是不嫌弃的话……”
荷包中还装着一朵纯白的花,因为花摘下来的时间有些久的缘故,花瓣有些干了。
朝颜想起了泰州这边的一个习俗:七夕这天,女孩子们会绣好自己的荷包,然后装上新鲜采摘的月亮花。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便将荷包给送出去。
她脸色变得微微古怪起来——所以盈盈这是看上了她?
盈盈低垂着头,手因为紧张的缘故轻轻颤抖着。
朝颜沉默了一下,而盈盈因为她许久没有接过荷包,因此手一抖,荷包直接就掉了下来。
在荷包掉下之前,朝颜已经收下来了,语气温和,“谢谢,这荷包绣得很好,我很喜欢。”
这是人家小姑娘真挚的感情,她虽然无法回报,却也不会冷眼旁观。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男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盈盈听到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心中欢喜。以她的身份,她根本就不曾指望过楚公子会爱上她,他不嫌弃她的身份,愿意收下她这份心意,就足够让她开心了。
她的心愿便是如此的简单。
盈盈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朝颜身边,陪她欣赏着夜景。
这场赛诗会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这些作陪的青楼女子都被送回了她们的去所,朝颜也打听了盈盈的身份和去处,知道她是伴花楼的清倌,原本文朗选中的是她的一个好姐妹,只是好姐妹因为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最后便由她给顶替上来了
这一次的赛诗会让柳凤阳对他们两人印象极好,还打听他们两人的身份。
朝颜和褚经年自然是胡诌了一个身份后,便离开了。
从楼船上下来后,褚经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是最难销售美人恩啊。”
朝颜听他这话酸得都可以蘸饺子吃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连一个女孩子的醋都吃啊!”
她摇摇头,说道:“你知道的,盈盈只是以为我是男子,加上以前也不曾遇到过像我这般温柔体贴的人,所以这才会会产生这种想法。”
而且对方也没有要做什么,就只是送个表达情意的荷包,更没有来“愿意在她身边当阿猫阿狗伺候他”这一套。
褚经年也知道自己和一个小姑娘吃醋,实在很没道理,但是看到那盈盈含情脉脉地看着朝颜,就算知道对方真将朝颜当做男子,他也觉得浑身不对劲。
“那荷包你要继续留着吗?”
朝颜点头,“毕竟是人家小姑娘的心意。”
褚经年更不爽了。
朝颜安慰他,“嗯,你要是送我荷包的话,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褚经年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了的感觉。
他忽的想起一件事,“等等,我的荷包呢?”
朝颜眨了眨眼,“其实,我女红不太好的。”虽然刚穿越过来后,顾孙氏也教了她,但后来就不愿拘着她了。朝颜差不多有几年没碰过这玩意儿,手艺更是生疏到不行,撑死也就弄个十字绣。
褚经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朝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次补给你!”
她连忙转移话题,“你看,难得来州府一趟,我们也该去看看那连理树才是。”
褚经年忽的想起,今天柳凤阳写的诗中,便有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