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方,他现在身在何处。
既然消失了,那就是没缘吧。
可为什么,有的时候还会想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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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梅院的琴室里,孙先生站在鹤葶苈的身边,紧蹙着眉看她的手指。屋里琴声阵阵,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一地的光晕。
“二姑娘。”孙先生实在是忍不住,出声叫停了她,“你不专心。”
“…啊。”鹤葶苈回过神来是自己被训,赶紧站起身,微微躬身,“先生教训的是。”
“这月第几次了?”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孙先生斥责的话到了舌尖,又咽了下去。
鹤葶苈睫毛浓密,垂着眼时像把小刷子般,她咬了咬嘴唇,“禀先生,第三次。”
“事不过三。”
“是。”
“先生,您说我刚才弹得是不是比二妹妹好些?”鹤望兰用指头散乱地拨了拨琴弦,很高兴的样子,“我觉得我进步了些。”
尖利的琴音颇为刺耳,孙先生最看不得有人糟蹋琴,脸色当时就冷了下来,“却是进步了些,原来是七窍通了一窍,现在是七窍通了六窍。”
七窍通了六窍是什么意思?一窍不通。
这话说得太重。
鹤葶苈紧张地望了眼鹤望兰,担心孙先生的冷眼惹怒了她,她要是在这撒起泼哭闹来,就太难看了。可她都到了嘴边的安慰之言却是被鹤望兰颇为骄傲的一个挑唇给堵了回来。
鹤望兰站起身,像模像样地冲孙先生施了一礼,“谢先生夸奖。”
“……”鹤葶苈低下头,继续读谱习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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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先生向云天候告了状。
其实前两次她就在和侯夫人讲解学习进度的时候提过一嘴。说大姑娘向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二姑娘最近也有点犯懒,让她有空的时候督促一番,尤其是二姑娘。
二姑娘的琴技进步的快,正在冲顶的时候,正是关键。三天废学就是七日白练。万不可在这时打退堂鼓或是因着别的分心。
侯夫人嘴里应着应着,却从未将鹤葶苈的事儿放在心上。每日她与傅姨娘来请安时,也都是打着哈哈过去,没提过一次。
这世上她最不希望落着好的人,就是这娘俩。在她心中,是这两人算计了十几年,分走了她丈夫的心,分走了她手中的权,却从未想过自己的不是。
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样的道理侯夫人还是懂得的,所以她才不提。她在别的事情上碍不住鹤葶苈的道儿,就专往旁门左道上使劲。能往后拉她们娘俩一步,就算出了她郁结心头多年的一口气。
孙先生嘴上不说,眼中全看着。但爱才心切,实在是不忍心坏了这棵好苗子,就自作主张多管了些事。
这天晚上,云天候去了故园。
第10章 章十
同一时间,上京最大的天桥街茶馆里,江聘正盘腿坐在长凳上嗑着瓜子喝茶水。
他喝的是茉莉花茶,满屋子的大男人,就他一人点了壶茉莉花。那香味一飘出来,周围的茶客立时就炸了锅。
将军府家的大公子转了性了,以前瞪着眼非要在茶馆里喝酒,今天他点了壶花茶!
江聘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斟茶,还扇扇风闻了闻味儿。
你们咋咋呼呼懂个屁,小爷喝的不是茶水,这是心意!
屋里乱哄哄的,直到小谋仙拍了拍手上的醒木,咳了两声,大家伙这才安静下来。
这是要开始说书了。
小谋仙是个半眼瞎子,整日里用黑布蒙着一只眼睛,跟个土匪似的。的亏了长得瘦小枯干,像只烧火的棒子,官府这才没盯着他不放。
他主业是说书,天南海北的大事小情,他好像开了天眼似的啥都知道,不管什么东西都能说出个门门道道。他说他自己叫单名一个谋字,姓啥忘了。大家伙觉得他神叨,就都喊他叫小谋仙。
至于这副业嘛,算命
天黑了,一天的活计都忙完了,有功夫来茶馆里插科打诨说闲话的人也就多了。他说了一段书后,把醒木往旁边一扔,自己坐在那眯着眼喝润喉茶,等着过一炷香再讲下一段。
刚才这讲的是西津国的皇室秘辛,大家俱是听得热血沸腾。反正西津和大尚没多友善,自己家圣上的后院不敢讲,敌人的那还不是随便唠。
这家的王爷暗地里抢了那家的亲,那家的郡主嫁了谁家的大臣又跟哪个平民私通了沟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旁人讨论的火热,江聘却是丝毫没有兴趣。他看着弯着嘴角数赏银的小谋仙乐了下,跳下去趴他桌上唠闲嗑。
“哎,小谋仙,给爷算个命呗。”江聘从兜里掏了两个银裸子,一前一后往桌上一摆,笑得玩味。
“算什么?”伸了手把那亮的发光的俩银子给盖上,小谋仙挑了挑眉,“江小爷尽管开口。”
“算姻缘。”江聘拽了条凳子过来,两腿分开叉着坐下,胳膊就往桌上一搭,笑得邪气,“我也不难为你。我不问桃花有几朵儿,几朵儿结了果。我就想知道,如果让你来算,我这感情路,走得顺不顺?”
“手伸出来。”小谋仙冲他勾了勾手指,还顺手摸了一下他的手心,“没想到刀剑练出来的茧子摸起来也能这么舒服,而且你这手挺白啊。”
“滚你娘的吧!”江小爷嗖的把手抽回来,扬眉瞪眼就想要掀了他的桌案,“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
“想不想听了?”小谋仙也不害怕,就安稳地坐在那笑看他。
…江小爷蔫下来。
“依我看啊,你和你那朵小桃花之间的红丝线是你这条粗,她那头细。”小谋仙神神叨叨地喝了口茶,“这意思就是啊,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江聘咬了咬牙,还想掀桌子。
“你这人这就不讲理了。”小谋仙有点不高兴,“我算都算了你还生什么气啊。要不我再给你算算你有几朵桃花?”
“你算的不准!”江聘撸了撸袖子,一把攥住他的手就去抠他手心里的银子,“算个屁的桃花,小爷就一朵,再多的都给剪了剪了。”
小谋仙哪有他人高马大力气大,一不留神就让江聘抢了钱扬长而去。
“嘿,这人儿。”术业被质疑本就惹人生气,付出辛劳赚的银子被抢了就更生气了。小谋仙坐在那看着他张狂傲慢的背影,脸拉成了一道大山。
“小谋仙,你说江大公子这感情路到底顺不顺啊?”好事者扔了几钱碎银子过去,窃笑着问。
小谋仙手抚着银子上的坑坑洼洼,一脸的高深莫测,“好白菜哪能随随便便被猪给拱了,这猪不付出点心血能行嘛。”
江小爷,这儿有人把你比成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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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里,三个人一起吃了饭后正坐在院子里扯家常。
寻常人家般,云天候和傅姨娘并排坐在石阶上,鹤葶苈则拿了个小苹果坐在再上一节的石阶上,一边听着底下的爹娘说话,一边仰着脖子望星星。
云天候是个儒士,虽没什么大的文韬武略,但也算是饱学之人,学富五车。他常年穿着一袭白袍,纤尘不染,头发高高束起,上面再插上一只玉簪。
若是没人提起,常人只道这是位文人雅士,气度不凡。
今晚月色好,星子明亮,整个夜空就像个巨大的旋转着的吸盘,迷的鹤葶苈连苹果都忘了咬。
石阶旁边是簇叫不出名字的花,不怎么好看,但是香极。那股甜蜜的味道顺着小夜风吹过来,熏得她更加迷醉,连云天候已经叫了她好几遍都没听见。
“葶姑娘。”云天候挡住傅姨娘伸过来要推醒她的手,继续轻柔地唤着,伸手从她嘴里把苹果取下来放在她手心,“葶姑娘怎么不理爹爹?”
“爹,我走神了。”鹤葶苈眨眨眼,委屈地伸手把苹果塞到他手里,硬生生地转移话题,“苹果都不甜。”
“不甜啊…不甜给你娘吃。”云天候笑着摸她散在背上的长发,随手就把那个可怜的苹果又塞给了傅姨娘,“葶姑娘跟爹爹说说,怎么琴课学得不认真了?是不是最近太累太烦了?”
看着费劲地转着脖子仍旧笑得一脸温柔的云天候,傅姨娘无奈地啃了口被咬的凹凸不平的苹果,含到口里时却是蹙了蹙眉。这还不甜?非要齁了嗓子才作数?
云天候是个女儿奴,两个女儿他都喜欢,从不偏袒。但是大姑娘心眼总有些不正,侯夫人不管,他就得训两句。久而久之,这父女之间的关系就没有和二姑娘的那样亲了。
鹤葶苈就是他心中女儿该有的最好样子,对于她,云天候是一点都不藏私,掏心掏肺的好。从没因为她是庶出,又是次女而有半点的瞧不起看不上。这在上京名流贵胄的圈子里,实属难得。
“爹爹,我没事。”看着云天候担忧的样子,鹤葶苈讨巧地跟他笑,“就是最近天气热起来了,我难受。孙先生今天都说了女儿好一顿了,女儿记住了,以后上课定会认真听。”
这最后一句说的颇有些委屈的味道,连嫣红的小嘴都瘪了起来。
“葶姑娘得高高兴兴的,琴技上京第一又能怎么样,爹只想要个整日里活泼高兴的姑娘。”云天候放了心,又被她皱在一起的脸儿逗得直笑,“爹爹相信葶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和爹说。”
鹤葶苈抱着他的胳膊,轻轻点头,“喏。”
“我就说葶姑娘肯定没事儿,你娘不信,非说你心里有惦记,让我劝你。”云天候侧头看了傅姨娘一眼,笑着跟她逗趣儿。
“你娘说你今年十五了,定是在想着亲事。说起来也怪爹,这挑挑那拣拣的,上京的公子都让我选了一遍也没瞧上有哪个配得上咱们葶姑娘,眼看着要及笄,竟还连亲都没定。要不,葶姑娘觉得哪家的公子好,告诉爹,爹去相看相看?”
戳心窝子了。
这番长话说得鹤葶苈愣了神,等她缓过来却是倏地羞红了脸,嘟嘟囔囔地说不出话。憋了半晌才憋出了句,“…爹爹休要乱讲。”
本来要是云天候不提,这一天天忙里忙外的,鹤葶苈早就把那日在八宝寺求的签给忘了。现在这话一出,云度大师的那句话仿佛就响在她耳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远在哪儿?近又在哪儿?说得那样高深莫测,不如不说。
傅姨娘也笑着推搡了他一下,“侯爷又胡说了。二姑娘自小长在侯府里,这十几年也没出过几次门,哪见过谁家的公子。上哪儿找出能合得上你这高眼的青年才俊?”
“三日后在洗云斋有场上京诗会,到时候各个书院的学子还有各家的子弟都会前去。以诗会友,其乐无穷。”云天候摸了摸他那把小山羊胡,笑呵呵地出主意,“到时候我把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带去,安置在三楼的小隔间。你们俩听听声,要是有中意的,就告诉我,我再相看。”
“爹…”鹤葶苈又羞又臊,赶紧从旁边的小碟子里拿了个酥油饼堵住他的嘴,“亲事什么的我不急的。去听墙角?这事女儿可做不出来,我不去。”
“你不急,我急。”云天候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不错,看了她一眼,决定得斩钉截铁,“你准备准备,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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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江老夫人的明镜斋里,江聘美滋滋地拿了首自己写的诗去给老太太看,“奶奶,来看看孙儿写得如何?三日后诗会能否大放异彩。”
老夫人眼神不太好,对着灯花看了半天,这才认清他那蜘蛛爬过般的字儿。
诗很短,七言绝句。题名为——未知
一加一加一加一,是得五六还是七?
二加二加二加二,鹅生小鹅还是蛋?
“……”老夫人沉默了瞬,看向他,“阿三说你在书房潜心学了半月,就写了这个?”
“…那孙儿再去练练。”江聘把卷轴接过来,弯了一身又退了出去。
他不止写了这个,他还画了满屋子的画儿。一幅一幅,每幅都画着她。
但这是个秘密,至少现在是。他就藏在心底里,谁也不跟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更新时间都是22:22:22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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