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会,模模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上车,罢了车轮滚动,行驶了起来。
容瑗被容桓派的侍卫下人一路护送回上京,除去刚下山脚在茶棚那一场风波,再没遇到什么事。
侍卫队长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城门,眯了眯眼,勒停了马。
带横刀模样的执勤官上前一挡,问:“车内何人?”
车辕上的下人不以为然:“此车不用查。”
“车内何人?”执勤官心内了然,却不让。
“大胆!冲撞了贵人你可担当的起?”
“下官奉命执勤,如果是哪家的你只管递了腰牌便是。”
这边二人僵持不下,后头跟过来一个文官,执笔记录,头也不抬,“怎么回事?”
“回大人,”执勤官抱拳,“该车可疑,小人正在询问。”
一旁的侍卫队长拦住还要搅口舌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知道这些侍卫是听命于世子,只负责姑娘安全并不愿生事端,且不是他们做下人能置喙的。
便心不甘情不愿地递过腰牌,“睁大你的狗眼,这可是英国公府的马车!”
执勤官一看,果真腰牌上刻有英国公府字样,再仔细端详几个侍卫的衣衫,领口一边皆绣有玄鸟样式,就知这批人果然是英国公府的。
侧身就要放行,却被文官拦住。
“且慢!”文官眯了眯眼,看了两眼马车,一挥手又叫来一些执勤官,“下官有命,无论怎样的世家勋贵,都要彻查。”
车里面,容瑗听得一清二楚,她本已十分不耐,听闻此话后,那憋了一天的气顿时爆出来。于是猛的一掀车帘,也顾不及自己未戴帷帽,喝斥道:“大胆下人,也敢在此大放阙词,也不看看是谁家!”
文官不为所动,只态度恭敬道:“冲撞了贵人,下官放公后自会到国公府请罪。”
这边说着,还指挥执勤官手脚动作快,“多有得罪,还请恕罪,只是暂时委屈小姐,请您下车。”
容瑗气得胸脯直喘粗气,却也奈何不得。那些官兵模样的已经围住了车,只怕她再不下车就直接摸进车里。
容瑗一把掌推翻车内一俱物什,才算好过,前脚戴上帷帽下得车来,后脚执勤官便挑帘查看。
车顶,车垫,小几,小柜,全翻了个遍,罢了一个执勤官抱拳道:“大人,找到了。”
文官顺着执勤官指着的方向,看见了一个梅花朱漆小柜里蜷缩的女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叫在场所有人不禁一怔,显然,容瑗也瞧见了。她惊疑不定,惊怒交加,脸上神色五彩纷呈,全都落在了有心人眼里。不明白今日亲眼所见赵灵运被贼人掳走,怎么现在却又出现在她的马车里?
侍卫队长随即跟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叫他快去通知世子,另一边文官叫来一丫鬟打扮的姑娘,她一见到车内景象,就捂住嘴坠下泪来。
文官隐隐约约听见她喊的是大姑。
顺安县主府赵大姑娘。
文官放下车帘,指了指已然呆住的容瑗道:“带走!”
第29章
珍鸟领着几个丫鬟和婆子在偏门等了许久,半天才见有车慢慢由远处驶来。
当先下来的是赶车的车把式,珍鸟抻长了脖子等了又等,莲玉脸色煞白地从马车上下来,勉强镇静住神色,吩咐下去。
“大姑不太好,你赶紧去请大夫来。”
赵灵运一行人到阳鼎山祭祀,不出半日这人就不见。外面如何开始传言暂且都由赵定压下,府里尚无人知晓,直到法严过来叫莲玉到城门外等着,她去前告诉珍鸟带几个口舌紧的守在偏门。
听罢这话珍鸟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过去掀开车帘,就见赵灵运神形狼狈,躺在被褥里捂得严严实实。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珍鸟抚着胸口问。
莲玉挥手,“别多问,快把帘子放下,大姑不能见光。”
“那,枝茜姐姐和芙风姐姐呢?”
莲玉摇头,又催促,“快去。”
珍鸟赶紧往外跑,一面回头说,“莲玉姐姐别急,我这就去请大夫,你快找些稳妥的人扶大姑进屋。”
莲玉转头看向这些奴婢,眸光含着冷意,凜声道:“你们几个人把嘴都给我闭严了,一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当不知道,要是被我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别怪我没提前把话说明白!”
侯在门口的丫鬟婆子这才知出事了,但多年的规矩下来也没有太乱,一个个有条不紊的听莲玉行事,很快把赵灵运送回到了听啼馆。
消息传到瘦园,赵定以最快速度赶来,看了一眼,“啪”一下把手里的佛珠扔到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听啼馆的下人都机灵着呢,立时就跪倒了一片。
赵定闭了闭眼,再睁眼瞪向莲玉,“你,过来回话。”
法严趁机把其他人赶出去,此事事关赵灵运名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莲玉抹了抹眼泪,道:“老爷息怒,原是执勤官按令拦住英国公府的马车,在那发现了大姑。”
“英国公府?”赵定愣了下,“怎么还跟英国公府有关系?”
“奴婢也不知这其中缘由,只是看到大姑被人藏在英国公府的马车内小柜里。”莲玉道。
顺安县主府的别庄就在万年县,距阳鼎山不远,有什么事也是那边先知道。惊蛰祭祀,到菩若寺者众多,可见人多且杂。消息来得突然,既没说因何消失,赵承嗣便先急怒病倒,现在又被大理寺联合守城执勤官发现赵灵运形容惨淡的在英国公府马车内。
莲玉没说赵灵运蜷缩在个小柜里,双手双脚被缚,一截雪白的皮肤上全是红印子。
“你那边问出什么结果来?”赵定扫向法严。
法严一揖道:“回老爷,今日门房看见英国公世子并平江侯府小侯爷过府。”
赵定眼皮一跳,“平江侯府?”
法严点头,“送客的下人也说,除咱们大姑和六姑娘,车内尚有瑗姑娘和韩小姐。”
赵定想了想,又看向莲玉,“你在城门口还看到什么?六姑娘呢?枝茜和芙风呢?”
“回老爷,奴婢并没看见六姑娘更没看见枝茜和芙风。当时只有英国公府的瑗姑娘,和几个国公府的下人、侍卫。”莲玉说,“执勤官发现大姑后,大理寺的人直接把瑗姑娘押走了。”
容桓一行人不少,却独独赵灵运不见,独独送容瑗回府,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去把松明给我叫来。”
松明愁眉苦脸的过来,往跟前一跪,“老爷,今日五爷照常在院里读书,听大姑来了菩若寺打小人便找个机灵的候在山门前等,结果左等右等等回来大姑不见了的消息,传到五爷那五爷一着急就……都怪小的没拦住那嘴碎的。”
赵承嗣与赵灵运自来亲厚,又是同胞的姐弟,一听到赵灵运出事,且身体本就残弱,当下便晕了过去。
赵定担心嫡长女,更担心嫡子,“现在承嗣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五爷是怒急攻心,先用过针了。”松明道。
赵定点头,目光所及赵灵运,扶风病柳一般,飘絮絮握不住一捧。他轻叹口气,坐到床榻,拭下额际。
赵灵运打小到大身体一直康健,平时若有个小痛小病的捂上被子睡一宿就好。不想这次遭了大罪,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眼见着似乎是魇着了,惨无血色,嘴唇干裂,浑身还冒着虚汗。莲玉手不停地换着帕子,也没见汗变少。
赵定回身就踹开了法严,“太医呢?还要磨蹭个什么时候?”
正说着,珍鸟扯了老太医过来,气都没喘匀,“快,快,看看,看看我们大姑是怎么了?”
王太医除了宫里的贵人,时常也看个勋贵世家的,他本来换班回府,不想被县主府的二话不说拉了去,这一路可谓跑来的,叫他一把年纪心都快蹦出来。多少有些不豫,摸着胡子站着半天也不动,还是莲玉往跟前说了几句,看到赵灵运后仔细看起诊。
“叫人打盆水来。”太医道。
珍鸟很快送上水来,按照太医指示朝门面点了两下水,赵灵运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太医皱眉,打开行针的布包,在百会、内关、太冲几个穴位下针,须臾,拔针,到案前提笔写方子。
赵定仔细看了看,问道:“王太医,敢问小女是何症状?”
“中迷烟了。”老太医不紧不慢道,“老朽刚刚已为大姑娘用过针了,无甚大碍。”
“那为何至今还不醒?”
“迷烟里掺了别的东西……赵大人放心,稍晚服过药便可醒来。”
赵定这才放心,打发了人去送王太医出门,又派法严按着药单子到库房去拿药,罢了坐一会,不放心赵承嗣,就回了瘦园。
莲玉撵走伺候的丫鬟婆子,关紧房门,从袖子里拿出一袖珍瓶子,倒出颗药丸送进赵灵运嘴里。
她不急,脸上较之前淡然许多,还绞湿了帕子擦脸,简单打理一番。
赵灵运慢慢睁眼看来,“莲玉?”
“大姑,您醒了?”莲玉赶紧上前,扶她起来倚着,露出一脸欣喜,“您睡了好一会了。”
赵灵运随手指了指桌子,莲玉倒了杯水过来,服侍着她喝下。
“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
“这么久,”赵灵运喃喃着,扫了眼四周,“这期间可发生什么?”
莲玉摇头,“奴婢接到陆管事递来的消息就等着了,后来随大理寺的人在城门口把您接了回来,瑗姑娘被带走了。老爷请来了王太医,开了几幅药,别的也没什么事,夫人那边暂时还不知道,是老爷下的令。”
赵灵运知道赵定在意县主府声名,必然是极力维护的,因而计划还算顺利。
赵灵运颔首,“承嗣呢?”
“五爷那边王太医也看过了,老爷不放心,宿在瘦园了。”莲玉道。
赵灵运这才扶着莲玉胳膊下榻,许是药效太冲,这会仍有些脚软。顿了顿,她缓过劲儿,挥开莲玉的搀扶,拿来披风披上。
“别打灯,你跟我去趟瘦园。”
赵灵运到底担心赵承嗣身子,他不惜上演苦肉计,后背的鞭子抽的有多痛,只有赵灵运知道。
两人绕过下人小厮拐进了瘦园的西厢,遥遥可见烛火微亮,人影浮动,松明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推开门,引赵定出来。
“老爷慢走!”
赵灵运扯着莲玉往墙内避了避,见法严提着灯引路,拐了几道弯,没回主屋,而是上了门口的小轿,直奔外面去,看样子今夜是不会宿在瘦园了。
如今赵承嗣“病重”,赵灵运“昏迷”,赵灵霄仍在菩若寺,枝茜和莲玉毫无消息……赵定做这些不易,容氏能瞒住一时瞒不住一世,许是为了安抚她夜宿缀锦阁了。
赵灵运收回目光,莲玉过去西厢,敲了敲门。
“大姑来了。”
门内隐隐有咳声传来,松明小心觑了两眼,让出道来。
“大姑,五爷刚刚用了药,身子不太痛了。”
紫金纹木帐子里,瑞脑消金兽。赵承嗣倚着迎枕,朝门口伸出手,“长姐来了,承嗣不才,让您受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房子问题暂时告一段落,后面还要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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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倒床就想睡TAT
第30章
赵灵运坐在杌子上,看床榻上的赵承嗣,半晌,问松明,“你是怎么照顾五爷的?不是说了色看过了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原是赵承嗣伤后抹了药膏吃了药丸,从别庄回来时瞧着已经好了泰半,谁知没几功夫松明发现喊不起赵承嗣,再仔细一看已经不是太好。想到因为什么病成这样,又不敢声张,就随便找了个由头,赶紧先遮过去,给楚襄传了消息。
楚襄那边还没回信,了色也没等到,先把从迷药中懵懂醒来的赵灵运招来了。她蹩着眉,脸色也没见多好,随手扯开衾被,罢了,赏了松明一个响亮耳刮子。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下人,就是这么照顾五爷的?”
赵承嗣自知赵灵运是怒急,忍不住叹口气,想说什么又被一个瞪眼,住了嘴。
“到底楚襄是你主子,还是五爷是你主子?”赵灵运冷冷道。
松明垂着头,跪得笔挺,“小的不敢。”
莲玉越过人去,劝着,“大姑莫气,您要小心身子。”
松明不敢分辨,只瞧屋内又没别人,心一横把赵承嗣后背缠着的布巾解开。
苍白的皮肤遍布几条鞭痕,红肿着似有筋脉血液汩汩跳动,动一下而牵全身,活似蚂蚁啃咬。这些倒也能忍个几分,赵承嗣强颜欢笑,颊生两片病态红晕,喉咙嘶哑着气息不顺。
赵灵运抚上额头,“这是鞭伤所致发热,莲玉,去冰窖取几块冰来。”
赵承嗣一愣,继而苦笑,“长姐多虑了,承嗣睡个一觉就好。”
“楚襄就这么等不及?”赵灵运嘲弄着扫他一眼,“我瞧你说话费劲,行了,就怕你晚上烧糊涂,今后也不用说话了。”
赵承嗣摇头,却也没再开口。
赵灵运帮赵承嗣趴俯床上,又拿帕子沾水擦了擦额头,“你何时通知的楚襄?”
“回大姑,五爷一送回来的事。”松明答道。
“菩若寺里情况如何?”
“菩若寺局面稳定,有主持方丈大师。六姑娘暂时还不能回来,其他勋贵也是,大理寺卿也已派人前往调查。”
赵灵运按了两下额角,“枝茜和芙风呢?”
“被容世子关起来了。”
“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