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袖侧
时间:2018-01-17 15:32:44

  冲祁心中一凛,人倏地便消失了。只剩下姜珠茫然的蹲下,捡起一片破碎的符人,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山谷。
  兔子们三三两两的从藏身处出来,小心的帮她清理口水,整理衣衫,从围兜里掏出糖来给她吃。
  姜珠便扔下那符纸,吃得眉开眼笑。
  冲祁一来一回,不过一两息的时间。长天的洞府外,冲禹已经被一位长老一掌击飞出去,落在地上,大口的吐血。
  “长老!手下留情!”冲祁挡在了冲禹身前。
  “已经留情了。”那长老道。“否则他焉能还活着。”
  “冲禹!”最年轻的那位女长老喝道,“你想干什么?”
  这位女长老是宗门上一任的丹药司掌司,在这些长老中,唯有她与冲禹熟识。
  冲禹吐了一口血,抬起眼睛看着这些他敬仰又为之骄傲的长老们。这其中有三个合道,两个还虚。这些人坐镇宗门秘地,外人在估量长天宗的分量时,便要把他们考虑进去。拉出一个还虚,便抵得上宗门里全部的元婴。拉出一个合道,便抵得上整个宗门的弟子了。
  有他们在,长天宗稳坐“天下第一宗”的交椅。
  他以前,就像每一个宗门弟子一样,常常为之自豪。
  “应该由我来问才是。”冲禹看着这位女师叔,“你们……要对冲昕做什么!”
  “你们!又对姜珠做了什么!”他厉声道。
  提到姜珠,长老们都沉默了。
  姜珠这样出色的孩子,他们漫长的生命中见过不少。其中有两个,都陨落在了这秘地之中。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一如姜珠。
  他们都是长天宗里值得他们这些老家伙们骄傲的孩子。正是因为一代一代都有这样的孩子吗,们传承着宗门的道统,长天宗才一直这样兴盛。
  女长老抬眼看了眼冲祁。她的年纪很大了,在她的眼里,冲祁也是一个这样的孩子。
  看着这些沉默了下来的长老们,冲禹的眼中曾经的敬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他们把姜珠变成了那副样子。
  他并非是嫌弃姜珠丑陋,他是疼得心如刀割。姜珠曾经眸如秋水,明艳娇俏。她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被折磨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懂了为何冲祁会欺骗他说姜珠死了,因为……那个惊才绝艳的姜珠的确死了。
  “住口!”冲祁长眉倒竖。
  “一切皆是珠儿自愿!她的道心之坚,不能是你能想象!她为宗门所付出的,远超你我!”冲祁怒道,“她的选择,不能因你一言而抹杀!”
  冲禹撑起身体,看着冲祁,怒极而笑道:“她的选择?她的选择,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吗?”
  姜珠是冲祁教出来的,冲禹也是冲祁教出来的,冲昕依然是冲祁教出来的。
  “可是你……”冲禹又吐了一口血,他青色袍衫的前襟都被染红了,“你……怎么确定你教她的,就一定是对的!”
  就在今天之前,他自己都把冲祁自小教他的那些奉作真理。可在他见到了如今的姜珠之后,那些他奉为真理的教导轰然坍塌了。他曾经坚定的信念和愿意为之承担一切后果的心,都轰然坍塌了。
  冲祁的道心却依然如铁水浇铸般坚定,并不因冲禹这直刺人心的话而动摇过半分。
  “我之一切,皆出于公心,未曾有过半点私欲。”他冷静下来,沉声道,“昔日我承继掌门之位时,便曾向自己立誓。此生既有幸得为长天宗掌门,此身、此命,皆献与长天宗。我……不曾有愧于心过!”
  冲禹哑然。
  冲祁的确是未曾有过半点私心的,他的话,他竟然反驳不了。但他想起姜珠的模样,他看到长老们身后已经封闭了的长天的洞府,他又知道这里面……很不对!
  “昕儿呢!”他怒道,“你们到底要把昕儿怎么样?师姐叫我无论如何都先阻止昕儿!”
  他看到冲祁沉默了,他的眼中、脸上,都难得的出现了犹疑、痛苦的神情。
  “你的确是无愧于心了,那你能无愧于昕儿吗?”冲禹字字逼心,“那孩子……视你如同父亲!”
  冲祁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有位长老抬手,挥下。冲禹的身体再次柳絮般飞了起来,又落在地上。他感到浑身经脉断裂一般的疼痛,他往口中塞了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长老们看着他服下丹药,并没有阻止他。
  冲祁再一次挡在了冲禹的身前。
  “是我这做师兄的教导不力。”他对长老们道,“请师叔祖容我将冲禹带回证道峰,我必用心开导,令他明白其中利害。”
  那位一掌伤了冲禹的长老颔首,道:“非你之过。带他走吧。”
  冲祁抓起冲禹,带他离开了秘地。
  出了秘地,他把冲禹扔在地上,冷声道:“快吃些丹药,莫使经脉留下永久损伤。”
  冲禹看了他一眼,一口气服下数颗不同的丹药,待药力生效,已经可以站起身来。他却不肯离开。
  “昕儿呢?你不管他了?”他逼问,“珠儿呢?你要将她一辈子关在这里吗?”
  冲祁道:“昕儿的身份你知道。他即将归位了。”
  “可师姐说……”
  “冲禹!”冲祁喝道,“不管你师姐说了什么,昕儿归位之事,无人可以阻挡!长老对你手下留情,是顾及你是宗门弟子!但你若一心阻挡此事,莫说是长老,头一个我这里便饶不得你!”
  冲禹看着他,面色惨然。
  “走罢。”冲祁转身,却不见冲禹跟上,他又转回头看了眼冲禹,忽觉有异。他袖子拂出,“冲禹”再次化作了片片纸屑飞舞。冲禹竟是不知道何时脱身遁去了。
  证道峰上,冲琳闭目调息。
  她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冲祁从外面走进来,一直走到她身前,一言不发的在她对面坐下,手一挥,撤去了那困住她的禁制。
  冲琳看着他,过了片刻,木然道:“已经迟了吗?”
  冲祁道:“宗主洞府已经封闭。”
  冲琳道:“冲禹呢?你杀了他吗?”
  冲祁看了看她,苦涩道:“在你心里,我便是个会残害同门手足之人?”
  冲琳道:“不知道,我心中自然而然的便生出‘若冲禹妨碍了你的大事,你或许会杀了他’的念头。我不知其来源,但……师兄,我这念头,会否成真?”
  冲祁沉默了很久,道:“仅在他作出有损宗门之事的时候。”
  这答案令两人都沉默很久。
  过了片刻,冲琳才轻轻的道:“果然。他死了吗?”
  “没有,他跑了。”冲祁道,“离开了宗门。”
  冲琳轻轻的闭上眼睛。
  冲祁垂眸片刻,再抬眸,眼中已经是清冷一片,又恢复成那个冷静理智的掌门。
  “昕儿的情况……你算过了吗?”他至今未能理解,为何冲昕之事,会出这样大的岔子。
  冲琳摇摇头,道:“只比从前更加难以推算。但我猜想,定是他转世过程中出了问题。他是你带回来的,这之前,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一切都在宗主的掌控之中。只不过,冲昕算不得是真正的转世。
  冲祁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当年亲身参与了一切的冲琳,已经把那些事情都忘记了。她再不能和他执手,一起面对和承担一切。
  接下来的路,他只能独行。
  七年后,有奇异的云霞天象汇聚在长天宗。这天象既不是结婴也不是还虚,饶是长天宗弟子见多了进境的天象,都未曾见过这般奇异的天象。
  像是一堂耐心的教学,便是宗门中最蠢笨愚鲁的弟子,都有所悟。更不要提那些金丹、元婴,修为越高之人,收获越大。
  每个人都如痴如醉,直到天象散去,还没有脱离悟道的状态。
  天象散去之后,有一道威压扫过整个长天宗。但奇特的是,与以往师长们震慑的威压不同,那道气息如春风拂面,抚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像是带着无限的喜爱。
  这究竟是谁?
  更令人困惑的是,宗门师长,竟无一人出来说明。
  但是许多人都顾不上这个疑惑了,天象结束,他们都匆忙的开始闭关。长天宗里,开始了一次大规模的闭关。
  而远在妖域的青君,忽然惊起,心中充满了狂喜!
 
 
第246章 246
  秘地中,消失了七年的洞府又再次出现,有沉稳缓慢的脚步声响起。
  冲祁和五位长老都从天象中收敛了心神,屏住了呼吸。
  黑色的丝履踏出了洞府,如山岳般俊美的青年走出了阴影,沐浴在阳光中。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庞上,久违的温热之感自皮肤传向身体深处。他不由得举手遮住阳光,微微仰起头,望了望那湛蓝通透的天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蕴含的灵气虽然稀薄,但……有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
  真是久违了!
  他放下手,看到几张饱含了期待的面孔,期待中又有着紧张,明明都是活了上千岁的人了。
  他便冲他们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眉间自然而然的便有一分不羁的风流。偏那眸子漆黑又深邃,像还不知人间艰辛的青年,也像已经历经了世事,看尽了红尘的老人。
  长老们齐齐抱拳躬身:“恭喜宗主归位。”
  站在最后的冲祁比长老们慢了一拍,也躬下身去。
  这明明……是他期盼了数百年的事情。可刚刚那青年的一笑,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欢喜,却是……果如冲琳所言,冲昕……
  这世上,只怕再没有冲昕这个人了。
  冲祁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黑色的丝履又向前跨上了一步,长天唤道:“冲祁。”
  冲祁抬头,应道:“在。”
  长天道:“走罢,去看看封印。”
  自长天宗在此建立,便一直存在的秘地禁制解开了,七道流光射向了证道峰。
  在证道峰的大殿中,长天伸出手虚虚一抹,水磨青石地板消失,露出下面漆黑的深渊。长天垂眸望着那无底的黑,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比我想的还要糟糕。”他轻轻的道。
  冲祁躬身谢罪:“弟子无能。”
  “不关你们的事。”长天叹息道,“这都是我的错。”
  他手一拢,脚下的深渊消失,重新恢复成青石的地板。他吸了口气。“太稀薄了。”他道,“得想想办法。”
  长天宗的丹药司在太许峰上。
  这峰上有大片的药田,种植着绝大部分炼制日常丹药需要用到的灵植。许多执役弟子每天要在药田间忙碌劳作。
  丹药司的掌司旃云峰主冲禹七年前闭关,至今未出。这并不影响丹药司的运行。宗门十三司皆运行了上千年,早有完备的规章制度。掌司不过是总领之人,他在或不在,都不影响一司的正常运作。
  这一日清晨,太许峰上的执役弟子们早早醒来,准备做完早课便去药田中劳作。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役舎中打坐修炼,体内的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开始吸收天地灵气。待他们早课做毕,睁开眼睛,都不由得微感奇怪。
  待得出了役舎,三三两两的碰头往药田中去,便忍不住交头接耳。
  “今天的灵气怎么好像特别的浓郁?”
  “咦,你也这么觉得吗?”
  有人叫道:“那是什么?”
  众弟子抬头。
  天上有一圈白色光纹铺下,倏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扩散开来。
  弟子们吓了一跳,惊道:“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有黑衣的巡山执事踩着飞剑掠过来,急停,快速的解释道:“宗门内在布聚灵阵,大家各司其职,不要慌乱。”
  这一听就像是好事。弟子们七嘴八舌的问起来,那执事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啊。不说了,我还要去那边说一声。”他说完就踩着飞剑往太许峰另一侧弟子聚集处飞过去了。
  长天宗里,黑衣的巡山执事们像勤劳的小蜜蜂一般忙忙碌碌到各处传话,维持宗门秩序。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弟子们在田间劳作时,还总是忍不住会抬头看一看。偶尔,便会有白色的光纹再度铺开。
  “动静真大啊。”丹药司的执役弟子们咋舌。
  而符箓司所在的青岩风上,执事们蜂拥在平日里做实验的广场上,个个都仰着头,手里拿着纸笔,眼睛却盯着天空。每一次白色光纹铺开,他们就眼睛眨也不眨,如痴如醉的盯着看,唯恐漏掉了一点。
  而当一圈光纹散开,趁着间隙,这些执事们飞快的在自己的板子上记录下刚才所几下的符纹。
  “看清楚了吗?”
  “太快了!”
  “啊啊啊不行啊,记不全!”
  “能记多少记多少!”
  这仿佛是一场符箓司弟子们的狂欢,他们仰着脖子张着嘴,痛并快乐着。
  宗门在布聚灵阵。聚灵阵不稀奇,去教务司的藏经阁里查一查,光聚灵阵能找出几十种来。
  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这么复杂的聚灵阵!那一圈一圈铺开的白色光纹,是一层又一层叠加起来的符纹。看着符纹的规模,竟似覆盖了整个宗门!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大规模的布阵,竟然没有调用一个符箓司的执事!这意味着……
  “到底是哪一位师长啊?”有执事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符箓司的执事们也只是筑基修士而已,看不到那符文源头那么远。但他们用特别的法器眺望过了,在证道峰的高空上,有一个人正在布阵。
  只有一个人。
  “难道是掌司出关了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