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袖侧
时间:2018-01-17 15:32:44

  并且随着来投的人变多,沉寂了很久没有来骚扰勒索高家堡的边军也出现了。来的人倒是不多,几十而已。不过仗着手中有刀,背上有弓,才敢大喇喇的上门勒索。
  驻扎此地这么久,竹生也领着阿城、七刀,在坞堡外围布了警戒。这方面,从小长在土匪寨子里的七刀贡献不少经验。
  只是当时堡中人口还不够,分出来警戒的人手只能将警戒范围铺到三里之外。幸而,也及时的发现了那队人。
  竹生令人紧闭大门,并不给这些人开门。
  这些兵丁出来就是打秋风来的。遇到那些豪强大族的坞堡,私兵强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是常有的事。他们若强来,搞不好反倒会让自己灰头土脸,还落不到好处。
  只是高家堡这样一个小小坞堡,竟然也敢给他们甩脸子,就让人感觉脸上挂不住了。
  那领队就指挥自己的弟兄,在寨门外叫骂。
  当兵的能骂什么好话,自然都是些“我X你老娘”之类的粗话。阿城只气得满脸通红。七刀混不吝这个,他想骂回去,竹生提着他的领子给他提到一边去了。
  那领头之人见寨墙上的人竟然骂不还口,以为他们怕了,得意起来,便叫人放箭。一时稀稀落落的十几箭射了上来。
  竹生看到墙上的人脸上有了惧色。这些人日日训练,却没有实战经验。他们从精神上,还依然是种地的农民。
  竹生便改了主意:“掷矛队上!”
  七刀立刻转头,吼:“掷矛队!就位!”
  这是他们早练过许多回的,有竹生、七刀在墙上,众人便有主心骨。虽是第一次真正面敌,却也不慌乱,有条不紊的按照平日里练习的,各就各位。
  七刀是有意立刻就开杀戒的。竹生却道:“身前一丈之地。”
  七刀只能压下自己那些念头,服从的传令:“身前一丈之地,射!”
  竹生选择的是短矛。其实就是一截半人高的竹子削尖了头而已,成本低廉,制作简单。
  但基于物理学远离,短矛的投掷威力不如长矛。竹生给掷矛兵配了简易的掷矛器。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一截竹子,刻出槽来放置短矛,投掷的时候等于加长了力臂。
  那一排短矛就如大家练习的时候一样,整齐的插进了兵痞们身前一丈之地。因为延长了力臂,投掷便轻松了许多,短矛入泥半尺。
  那些兵都是打过仗的,晓得厉害,当时冷汗就下来了。拨转马头,呼啦啦的跑掉了。
  寨墙上便发出一阵欢呼。
  这一场,根本连对阵都不算。寨子里的人却忽然士气高涨,有了信心。
 
 
第82章 082
  待过了春耕的忙碌,竹生在纸上画了周围的地形,指着十里之外的地方,对范深道:“这里,再建个寨子,将后来的人安置在那里。”
  她的笔又在另几个地方画了几个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将来都建上寨子。现在顾不过来,先把第一个修起来再说。别的先不弄,先弄寨墙。”
  范深看着那图,几个黑点把高家堡围在中间,成拱卫之势。彼此间相聚的距离,一旦烽烟起,便可互相救援。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竹生把大方向定好,整体想法交待给范深,便不多管。
  她是十分高兴身边有范深这样一个人的。这个人满腹经纶,却不给你掉书袋,做事非常务实。她只要定下整体方案,细节都可以交给范深。她当然是乐于从这些琐事中抽身的,她的时间,都要花在修炼上。
  竹生却不知,范深也是极喜欢竹生这一点的。她拍板做决定,然后就放手,正合了那句“用人不疑”。于他这样想要做些事的男人来说,真是太合适不过的。
  两个人也算是相得益彰。若将小小坞堡换成金銮殿,都可以称得上是君臣得宜了。当然,金銮殿之类的,还在遥远的未来,两个人现在需要面对的,是一个人口已经满员,再塞不下人的小坞堡而已。
  范深这一年多,除了务实的做事,还做了一件让竹生惊讶又高兴的事。
  作为一个读书人,范深一家迁移,行李中却并没有带许多书籍。竹生这外来户,并不知道在这里地方,书籍是昂贵的财产,许多读书人家迁移,都是钱财细软可丢,书不可丢。
  范深不带书,不是因为不爱书,而是因为他把书装进了脑子里。
  在高家堡安定下来,范深每日里都趁闲暇的时间抄抄写写的。竹生原以为他在练字,不曾想,他是在默书。等竹生知道的时候,范深这一年多的时间,已经默了四百本书出来。要不是因为他真的太忙,其实可以更多。
  这真的是惊了竹生。她问他:“全默出来能有多少?”
  范深矜持的道:“不多,大约三千册。”
  他还感慨:“若说强记,我不如欣娘。翎娘她生母,能强记五千册。”
  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竹生假装没看见范大先生这一脸含蓄的微笑。“开个蒙学吧。”她说。
  高家堡里便开了一个小小的蒙学,翎娘执教。竹生要求不高,她道:“让孩子们认识常用字,会算数就可以了。”
  翎娘立刻就领会了竹生的意思,他们需要能用的人。实在是,收粮那会儿,会写字会算数的人就只有范深、翎娘、阿城、七刀和高管事。他们五个人那会子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至于竹生……也稀奇了!竹生识得古字,还能用一本《说文解字》自学上古字。即便是在他们家,那都是只有她父亲才会去钻研的一门生僻学问。可这样的竹生,她……不识字!
  这个事,竹生自己也无奈。换个地方,又成了文盲。
  在这里,古字和上古字,都保存了下来,成为了一些读书人才会研究的生僻学问。而日常流通的字体,却早就变异得无法辨认了。想想也是,在九寰大陆上,俗世各个国家,通用字都还会稍有差异。这个小九寰,与大九寰割裂了万年之久,字体变异,完全是合理的。
  “蒙学可以管一顿午饭。”竹生说,“这样大家会积极一点。”
  她想了想,又道:“大人若想学,也可以,但不管饭。”
  不能小看人的贪婪,若是大人也管饭,农闲时,必会有人贪这一顿饭跑来占便宜的。这种风气从一开始就不能让它存在。
  此时春耕已过,正是农闲。新寨地址已定,建寨之事,红红火火的行动了起来。这些事自有范深在主持,竹生无需操心,也不想操心。
  她的修炼依然是没有效果,察觉不到体内灵力的存在。但她又的确能感受到体质的增强。她更有力,更迅敏,更轻盈。
  一年多前,她只身面对屠村的百多士兵,身上受了好几刀。其中有一刀还很重,若不是仗着灵丹,便是她,也得裹着绷带很是躺尸一些天。但是现在,竹生觉得再重复当日情形,她恐怕就不会伤成那样了。
  但这种体质的增强显然不是靠纯物理性的体能锻炼,而是身体内在发生了一些改变。这让竹生困惑益深。或许妖道真的与人修的修炼不同?
  某一日,翎娘忽然问她:“怎地昨晚半夜还亮灯?”翎娘和她住在前高堡主家中的上房里。竹生住了正房,翎娘住在西厢。
  竹生闻言诧异不解,她明明昨晚早早就睡了。
  “我夜里起来更衣,觉得外面亮,就推开窗。看见你的窗户亮堂堂的,屋里像是点了好些蜡烛。”
  竹生蹙眉,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她昨夜睡得十分安稳,似乎做了梦,却也想不起来。早上起身,只觉得精力充沛,有使不完的力量。
  “难道是我做梦?”翎娘也糊涂了,“真是我做梦?也有可能吧?我最近睡得不大安稳的。”
  话题便转到了翎娘的身上。
  “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怎么回事。”竹生问。
  翎娘的确睡的不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道:“我睡得太晚了。”
  “……做甚要熬夜?”竹生好奇道。
  翎娘道:“爹爹把我娘亲和母亲合修的手稿默出来了,我这几天都在读那个。”
  她顿了顿,两眼放光,问:“竹生,你要不要看一看?”
  翎娘都这样问了,竹生也不好不看。
  她语言天赋一直都很好,受不了当文盲,让翎娘给她开小灶补课,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常用字。接过翎娘递过来的一本线装册子,翻开第一页,看到第一句,目光便凝住了。
  翎娘目光炯炯。
  过了许久,她合上那手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是,你两位母亲合修的?”她问。
  “是!你觉得怎样?”说的是问句,语气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
  “与你母亲只短暂同路片刻,也没有机会深谈,便错过去了。”竹生捏住那册子,道,“不能与毛氏双姝相识相交,如今看来,令人遗憾。”
  翎娘脸盘放光。不同于她爹范大先生用谦虚表达骄傲的虚伪,她把她的自豪直接摆在脸上。
  她道:“我对我娘亲,全然记不得了。往昔并不觉得如何,这几日看了这手稿,才深觉遗憾。好在我是我母亲养大的,她能教我的,都教我了,令我未长成那等愚钝妇人。我自知论聪颖智慧,远比不得她二人。但我想以我余生,完成此作。”
  翎娘的脸庞和眼睛都放着光彩。这光彩让竹生分外喜欢。
  她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她又问:“这是你父亲默出来的?他作为男子,又怎么看呢?”
  翎娘自豪道:“父亲自然是认同的。他又不是阿城!”
  竹生挑眉:“阿城?”
  翎娘撇嘴:“我前日里,将这稿子给阿城看了。他也不敢说不好,可那样子,谁还看不出来他的意思呢?他定然是觉得男子应为天,女子应为地,男子为乾,女子为坤。天为地之君,乾为坤之主。不用说我也知道的,就是那一套。”
  竹生笑道:“阿城我看着还行,不是那种认死道理的人。有的救。”
  翎娘道:“才不管,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不跟他说话啦!”
  翎娘本就心性聪慧,自逢大变之后,变得沉默又沉静。可到底是个花季少女,难得露出这种少女才有的微嗔模样,娇俏可爱,十分令人喜欢。
  竹生捏着那册子,轻轻摩挲。
  那手稿,除了正文,还附有许多语录。大多都是“欣娘曰”、“莹娘道”这样,一看便知是范深在一旁所录。其中也会有他自己的发言,还有另一个被称作“仲渊”的人的发言,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翎娘那位病逝的叔父。
  透过那些文字,能想象得出来这四个人聚集一堂,探讨、辩论的模样。那时他们都还年轻。这手稿欣娘还在的时候便着手修著了,她和莹娘至少修了十多年了。
  竹生草草翻过一遍,都能从那些对话中看出那几个人的成长、成熟的痕迹。
  在这样的一个父系社会里,有范伯常、范仲渊这样的男子,会肯认同欣娘、莹娘的观点,实是难得。
  “父亲、叔叔,和我娘亲、母亲,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两家院子只隔一道墙。他们四个人,从小就一起听我祖父、外祖父授课,从小就一起研讨学问。”翎娘很是向往。“虽然是乡野地方,他们四人却能相互为伴,父亲说,那时候从来也没感到过寂寞。”
  竹生点点头,道:“你父亲、娘亲、母亲,都很幸运。”
  人生啊,如此短暂,能有人与你不仅相伴,还彼此相知,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欣娘、莹娘,遇到范伯常,是她们的幸运。范伯常,能先后拥有欣娘、莹娘,又是他的幸运。
  翎娘便看到竹生的眼中,有淡淡伤感,不似少女。
  她们并肩离去,暖风穿窗,吹进房中。书桌上的册子被吹得掀开了封面。
  首页第一句便是:女子当自立。
  欣娘道,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天为地君,何人规定,竟成常识?实不能令吾信服。
  莹娘道,盖皆因男子养家、掌家,女子被圈养于内,懵懵懂懂,无才无学,方才卑弱。
  欣娘道,此言有理。吾视乡户养蚕人家,男子手拙,全赖女子支撑门户,则女子便可话事。凡出言,户中男子亦不敢不从。可见男强女弱,男为女君,并非绝对。
  仲渊道:若汝等能养家,吾亦乐于得闲,甘奉汝命。汝既不能,速速洗手作羹汤来。
  仲渊语罢,扯眼吐舌,作怪状。
  莹娘道,吾姐妹十岁,便替父理庶务,如何言吾不能养家?
  怒而起身,以足踹之,正中仲渊面门。仲渊倒,滚避。
  吾亦倒,大笑,气岔胁下。
  ……
  ……
  新寨子如火如荼的建设着。高家堡以粮食为酬,并不令众人做白工。实际上要众人出工建的,只有寨墙。寨子内则以白灰画地,先将一套套院落房舍要占的土地圈出来,待分配宅基地之后,由地主自行建设屋舍。
  一时,便热火朝天。两个月的时间,土坯加原木的寨墙便立起来了。却在此时,坞堡遇到了麻烦之事——他们买不到盐了。
  竹生一行人占据了坞堡之后,得到了足以吃三年的存粮,其中还有足够半年分量的盐。在这里,粮食自己种,鸡鸭猪羊自己养,连布匹都可以自己纺织,几乎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状态。只除了盐。
  在这里,竹生他们是外来户,买盐的这件事,便依然交给了真正的原堡民,已故高堡主的亲信高管事。
  据高管事说,高家堡一直是从八十里之外澎城采买食盐的。一些日常用具,如锅子锄头等等,亦是从那里采购。去年他从竹生那里领了金银,已经又去采买过一次。不料今年再去,竟买不到盐了。
  店铺里的盐非常紧缺,价格已经高到不能承受。
  盐是人生存必须品,堪称是战略物资。盐的制作和售卖,通常都是由官府统一管理。什么情况下,会导致盐的紧缺?
  竹生和范深就碰了下眼神。
  “澎城本地人可能买到盐?可打听出为何盐会紧缺?除了盐,还有别的异状吗?”范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高管事道:“城里很冷清,人变少了。城门关得也早了,我们当日差点没进去城。听说,西边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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