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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弗阮不对劲,温和大方得不像话,起初许青珂以为是他又要出什么阴谋诡计,但后来察觉不是——只是因为他心情好而已。
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快找到了妻子而已。
就因为这个,他可以无视许青珂跟师宁远很可能勾结起来的反击,也无视秦川日益对他起的敌意。
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染衣要回到他身边了。
这原本也是好事。
哪怕许青珂恨他,也与他有生死大仇,但衡量目前局势,她并不能摧毁对方,反而被对方扼住死穴,若无其他,她可以与之奋力一击。
但有秦笙,也有师宁远。
如今她的胸怀放开,仇恨淡化,更执着于得之不易的情爱。
所以她愿退一步,只求目前保全一些人。
若是染衣回来,让战争缓和,她愿意如此祈祷。
但事实很残酷,染衣已死,落光知道弗阮终有一天会找来,为了不让他知道这个消息进而疯狂报复,所以他选择掩盖一切,也一直避着他。
但现在快瞒不住了。
疯掉的弗阮会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里陪葬。
许青珂在走廊上远远看到秦笙在院子里浇花的模样,忽想到她在厨房温暖烛火下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大概是像她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从前她母亲也说过,自己女儿将来不像她,但笙笙很像。
尤是提起某个郎君含羞带怯的模样,美好得不像话。
许青珂忽觉得眼眶发热,她不能让另一个白星河死去。
必须让她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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堰都城中,张青等人正在密谋,但并不是跟着远在敦煌的赵娘子等人。
他们的联系必须分割开,因为如此远距离的传信被截胡信件的可能性太高了,还不如分开各自谋划。
张青等人接应的是宫中的内应,也自得到了许青珂之前送出宫的密信。
他们的公子让他们不要盯着戒备森严且人多眼杂的宫里,而是盯着宫外的一个人。
只要盯住这个人,最终会找到她的去处。
她终要去那个地方的,秦川初期肯定挡不住弗阮。
这棋是越下越精细,一步步都得算准,算错一步,下面的棋子就无路可走。
“已经确定秦夜去的地方是国师弗阮的地盘,在郊区,表面上无防卫,但暗地里肯定有碧海潮生的死士,我让最擅潜伏的小海去刺探,他说也只能察应到少部分,更多的高手无法洞悉。”
简而言之——那不大不小的郊区庄园是相当可怕难以攻克下来的堡垒。
于是,如何救人就成了难题,哪怕在场的人都有浴血一战的绝心,却也得小心翼翼。
鹰眼很冷静,他看向张青,“你跟在公子身边最久,如今公子受困在那庄子里,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传递消息太过艰难,难以得到公子的指挥,他们很多时候必须灵活行事。
张青看着窗外,脸色深沉,“以我们目前在堰都的人马,实力不够。”
这是自然,不然老早硬闯了。
“但我们时间更不够,不管是秦川还是蜀国那边,公子在这边待越久,局势就越难掌控,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张青说着,看向鹰眼,“我们需要借人马。”
借人马?
什么意思?跟谁借?如今还有哪个势力值得信任又可以借他们人马的?
鹰眼忽然挑眉,却也迟疑,“你确定他们肯?总不能是与虎谋皮。”
秦川跟弗阮若是选其一,自然是秦川更好一些,毕竟后者跟主子的仇怨太大。
但秦川也等于另一个牢笼。
“秦川不肯,但另一个姓秦的肯。”
“她就在外面。”
鹰眼往外一看,穿着便衣隐入百姓中的秦兮正在对面买糖葫芦。
“哝,好了,不许跟你的娘亲哭闹了。”
秦兮把糖葫芦给了边上的小孩,得了妇人道谢,抬眼却看到张青在对街看着她。
少许,两人进了酒楼。
抛开立场,被救之人跟恩人吃一顿饭喝几杯酒并不过分。
但酒还没开始喝,秦兮就开门见山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在外人面前,张青素来一板一眼,“是殿下来找我。”
秦兮可不是一般女子,也并不害羞,明艳大气的脸上爽朗得很,“谁说的,我就是来逛街散心的,倒是你,如果无意找我,那吃完饭就走呗。”
说完,她又似笑非笑,“你就不想问问你家公子如何了?”
张青垂眸,冷漠说:“公子会照顾好自己。”
秦兮心中顿时嘀咕,那可未必,你家公子可差点被我家哥哥给欺负了。
当时那春色动人的模样可把她一个女人都差点看得起了歪念头。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不然保管眼前人拔刀杀向宫门。
“看来我奈何不了你这个木头。”秦兮撇嘴,顾自喝酒。
张青不擅跟女人打交道,但为了计划,沉吟了下,还是开口:“我想求殿下相助救我家公子。”
秦兮顿时皱眉,“你们知道她在哪?”
目前也就她哥哥的私密内卫知道国师住处,其余人一概不知。
“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那人是国师。”
没有撕破脸的时候,不可能出兵……
“不需要出兵,只是借人,借你们的人变成我们的人。”
秦兮懂了,明面上他们不能跟国师撕破脸,暗地里却能出手,把锅推给张青他们便可。
事实上,国师不也掳走了她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何况她哥哥肯定也很想救许青珂回来。
这手段可行!
“但若是如此,你应该找我哥,现在迂回来找我,总不会因为觉得跟我比较熟吧。”秦兮不知为何自己要说这样的话,且说完后,还挺期待对方的回答。
张青:“跟殿下你并不熟。”
秦兮:“……”
是不熟,的确不熟。
秦兮喝了酒,变得冷淡,“此事我会跟哥哥说,你等消息吧。”
她起身要走。
“还有一些话是要单独跟殿下你说的,不必跟你哥哥说。”
嗯?秦兮回头看他。
“殿下……或许还有你们渊的很多人,应该都不愿我家公子入你们渊,难道你们就不想阻止?”
此话一出,秦兮脸色微变。
第286章 死士铁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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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老实的人, 真正发劲起来越厉害。
张青这人在秦兮看来就是一个榆木疙瘩,武功虽着实厉害,仅次于她哥哥那一级数, 可论心计可真不如何。
但此时秦兮惊讶了。
惊讶于对方会找上她撕开蜀国裂口。
是的, 她跟朝堂其实已经跟君王有了分歧——许青珂虽卓越,恰恰是因为太卓越而不适合当渊的王。
一来她是蜀国人, 她是许致远的女儿。二来她跟国师的仇怨,她本身是一个擅谋略有强大势力的杀伐者。
帝后都主杀伐, 反而不利于平衡。
当然,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愿从了君王。
若是愿, 以上两点便是优势,若是不愿,以上两点就是隐患。
明森等老臣心知肚明, 只是碍于秦川超纲独断,并不同以往君王们受制于朝堂,所以他们只能压着不动,静看结果。
但此时张青给了秦兮一个契机。
秦兮顿足了, 回头看他,目光很深,而张青不退不避。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这个谋划,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家公子?”
张青:“公子既不愿入渊宫,自不会借你们的势来助自己脱身, 这事儿是我想出来的。”
秦兮暗道也是,许青珂那人谋略虽厉害,但骨子里还是清高的。
要向一个自己一度拒绝的男人借势脱身,她的确不太可能做这种事情。
若是张青……得有多上心,一贯不擅长权谋甚至少言辞的人才会主动找她?
秦兮一时无言,她在衡量利弊。
最终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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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跟师宁远定了淮水一战,天下皆动!
这是武林强者跟强者的一战,也是君王跟上师的一战。
天下如何不为之谋动!
武林强者们纷纷前往淮水,而在这期间……弗阮远去敦煌,许青珂困在郊区庄子里,她用了七天时间跟落光暗暗交流信息,也在说服秦笙。
秦笙不愿,但无法,因许青珂说的是最妥当的法子,哪怕这种法子……
敦煌,鱼龙混杂的鬼市,水流漂泊的草船中是人是鬼未可知,但若是人,在这里总不会太良善。
景霄坐在河边钓鱼,一脸冷漠,周遭的人都晓得这个人不好惹,因此也不会去招惹,只是多数也在心里嘀咕——这是哪儿来的人物?
后头是爬墙的草藤山壁虎,垂挂了拱门显得有些阴森。
里屋……红袍人带着黑色铁面具,那脸像是烧焦的焦尸人,更加阴森恐怖。
北琛反正见到这个传说在外游历归家的红袍人的时候,心里是发虚的,总觉得对方不是救人如扁鹊的神医,而是掠夺人命的厉鬼。
但景萱这几日仅存的一丝气息几乎要覆灭,众人也只能压下对这个红袍人的忌惮跟犹疑,求他帮忙救人。
这红袍人……答应了。
这是好事儿,众人再无怀疑,毕竟景萱的命就摆在那儿,非红袍人必死,他们没得选择。
“传闻中,红袍人虽脾气乖张奇怪,且戴着恐怖恶鬼面具,但十分乐于助人,以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是……”北琛十分感慨,因为心情好,末了还加了一句:“可不像我哥那种黑心肝的庸医。”
妖灵觉得这话倒是不假。
师宁远那人骨子里就是凉薄的,他人的性命他可不管,反正许青珂第一。
于是他甚至拖着自己一身的伤跟他们分开了。
“跟秦川一战……他如今重伤,怕是很难啊。”
“不难。”景霄很冷淡,但判断跟他们不一样。
“秦川会给他恢复伤势的时间,这是一个男人跟帝王的尊严。”
好像……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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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的确给了师宁远时间。
七日!
许青珂不通外面的情报 ,但她也在算时间,弗阮去跟回来的时间。
她必须将庄园的地图传递出去……也必须卡在对方回城路上的中途出手。
恰好也是七日的时间,地图出去了——通过一条猫。
金元宝体型甚大,如何能穿过死士们的监视?
但猫可以。
师宁远养狗,许青珂养猫?倒不是,许青珂素来不爱养这些,因她自己都把握不住命运,金元宝是强行闯入的意外。
而这猫……是鹰眼养的。
猫来去如鬼魅,只要许青珂找好死士未能勘测到的死点就行了。
密信传出去,猫踪无影。
七日一战的前一夜……夜色茫茫,江河引白雾,袅袅点苍鹭,这是一种孤独,也是一种杀机。
黑夜森森,屋子明丽堂皇。
这个宅子虽不小,但只有一个地方一个时候不会有人监听监视——许青珂跟秦笙沐浴的时候。
但这几日未必,从许青珂接触落光开始,女死士就来了。
水声哗啦,两女在浴池中肩靠肩沐浴着,美貌如斯,女死士们尤心寒如铁,也有些动摇心智,于是监听就是了。
两女谈论的事儿并不多,风花雪月,或者眼前局面,不算避讳,但也不露骨。
只是他们不知道两女真正的交流在于沾染了水迹的指尖。
抑或婉转明丽的眸光。
过了一会,许青珂起身,赤足走向披风拿起外袍披在身上,回头朝秦笙看了一眼,后者目光复杂,但略颔首。
许青珂于是笑了下,撩开帘子,将两块脸巾湿润在脸盆里,一块拿来擦了脸,擦完后出了门。
她要去厨房。
沐浴之后做点小点心,这几日她的习惯一贯如此,听说她在蜀国的时候,赵娘子也是这么伺候她的。
死士们并不觉得奇怪,但基于许青珂的身份,他们还是分出了一大部分人跟踪过去。
厨房,许青珂慢条斯理得洗菜切菜,然后到灶台后面生火……
今日生火似乎有些困难,弄了好一会,但很快见了烟,也见了火。
就是烟有点大,大到整个厨房都有了白烟,烟雾缭绕。
外面的死士有些心惊,纷纷进入,想要救出许青珂。
反正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看牢她,不能逃,不能伤。
当然也不能因为生火做饭被烧死熏死。
于是他们进去了,果看到身体羸弱近似要昏厥的许青珂,在白烟之中隐隐能看到他她正扶着灶台。
死士们冲过去就要带她出去……但不对劲!
不好,这烟里有毒!
没人留意到之前许青珂往灶炉中扔进去的不止是干柴。
还有一些干瘦的药材跟矿石。
它们何其名就不必说了,反正是许青珂几次帮弗阮整理药材的时候特地挑出来烧了后有迷晕效果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