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皱眉,看见管事的进来。
“哎呀,小姐,你怎么又开着窗,也不怕风着了寒。”
这女子闻言不由莞尔,“张伯,你这话儿……怕不是没有由来的吧,如今可不是冬时,怎的一点风也让张伯你这么忧心了。”
顿了下,她不禁笑问:“是那位许公子身体不大好吗?”
张伯竖起大拇指,“小姐聪慧,那位公子的身体是真的不大康健,但真的是仙人之姿啊,那真是……”
他一说就止不住话儿,女子也不打断,只是听着,听着听着就对那位许公子有了大概的了解。
——容颜绝世,气度风华,性格温润,极有礼仪,唯一的缺点便是身体不好。
有这么完美的人么?
谈不上信不信,而是始终没见过面,判断什么都不好。
但她总觉得这一夜隐隐不安。
管事儿的退了后,她便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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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动了雨,还有脚步声,或者是雨水打在兵器上的声音。
窗子忽然打开,一个黑影窜进屋中,声息微弱,近乎于无,落地后到了许青珂的床榻边上,腰上剑刃还未出鞘。
许青珂睁开眼,看到了对方的脸。
是阿青。
阿青打了一个手势,许青珂阖眼,接着阿青便是重新掠了出去。
片刻后,外面传来杀戮之声。
血腥味在雨水冲刷下淡了许多,但依旧让人惊醒,庄中人起来一看,顿时混乱,还好管事的麻利,很快叫来护卫……
女子被叫醒,披上披风走出,她此时倒是不避讳闺阁名声,只看到院中雨中有一孤单剑客执剑厮杀数十个黑衣杀手,场面血腥凶险。
但她看出来了,那剑客十分厉害,竟让这些一人可杀十几个护卫的杀手们,在他手底下纷纷过不了一招便是被瞬杀,不多时地上就多了许多杀手的尸体,有些杀手见状便是想急流勇退。
“不留”忽有清朗声传来,单单两个字,阿青便是脚下一点,身法掠飞,手中抛掷出几个石子,点打住了这些人的腿脚,打落后追上三两下直杀。
一个不留。
尘埃落定,阿青就着雨水洗去了剑上的血,擦剑入鞘,走进廊中行礼,“公子,已经解决。”
女子这才看到那头走廊上走来的人。
衣袍款款,修长秀立,温润如玉,一双眼隽永流长……
“解决了便好,只可惜了这一院的景致。”许青珂看着凌乱了的花花草草,略有遗憾。
这遗憾端是让人心疼。
也是奇怪了,一个男人竟会让人心疼,只因长得太好看了吧。
那女子垂眸,但思附之下还是走过去跟许青珂行礼:“多亏公子手下高手相救,否则庄内必然血流成河。”
许青珂这才看到这宿于庄子的小姑娘。
的确年轻,约莫也就十七八,若以邯炀中贵女的年纪,其实也不小了——至少不该是外放居于这田庄里的。
再看她容颜,秀美绝伦,芊芊风华,端是一袭寡淡青衫跟一件素雅锦白长袍也掩不住的姿容气度。
“我也住在这里,他们要杀人,怕不会留我活口,也算不得救命恩情,各保其命而已。”
许青珂轻描淡写,并不求恩情,女子却欠身,“救命就是救命,不管公子处于何种原因,于我便是救命之恩。”
倒也执拗。
许青珂淡淡一笑,也不看那些尸体,更不问这些杀手的由来,只当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却不知她去睡了,那女子回到屋中,握了一杯热茶,唇瓣略苍白,眼底却有莹莹水色。
“小姐,府中那边真的是太……必须将此事告诉侯爷。”
女子摆手让管事不必再说,她用手掌抵额,过了半响,才清冽了嗓子,说:“他们敢来,便是确定父亲不会在意……也是,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儿,于他怎会有关注的价值。”
顿了下,她看向管事,“张伯,你心中其实也明白,府中或者父亲其实是更宁愿我死在这里的,一了百了。”
管事脸色一变,垂头,“小姐……”
女子侧头闭眼。
“死不可怕,可顺了别人的心死去,还真让人不甘。”
“也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第46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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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晨光初露,光芒万千,鲜血已经被洗尽, 尸体也已经被处理赶紧,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许青珂站在庄子门口, 庄子人来送别。
那位闺阁女子竟主动露面。
这大白天的才越发看清这女子的绝色姿容,陈青略惊讶,暗附若不是自己见惯了自家公子的姿容, 怕会失神丢脸了。
江湖上美貌侠女也不少, 但毕竟没有这女子的清婉性情。
“离邯炀还有两日距离, 路途不算遥远,但备了些果子点心给公子略解乏, 还望一路平安。”
旁边丫鬟手中提着好几个篮子, 也不知是多少吃的。
“多谢姑娘。”
许青珂转身离去,那女子跟庄子众人目送两人离去……
“真是难得的人才啊,风度翩翩, 气度绝世……小姐, 你看我从屋中废纸篓中取出的字, 真是好字啊。”管家又碎碎念起来,竟还从废纸篓中取字?
女子忍不住扶额, 但看到摊开的字不禁一怔, 须臾才说:“不说是否有状元之才, 单单这字就堪称大家了。”
这样的人物仅带着一个武功超绝的随从就前往邯炀, 衣着简朴, 貌似寒门,又有凌驾于贵族之上的清贵气质,很矛盾的一个人,但又觉得很是流畅。
“奇怪的人……”女子叠了废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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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炀,蜀国风云荟萃之地,纵然它已有腐朽,也有过度的奢靡,但随着车水马龙进入容纳百万人口的最大国度,还是有种繁华乱人眼的感觉。
也许就是这样的繁华才容易乱人的心,催生了太多的腐败。
许青珂在马车内看到外面诸多儒生打扮的学子来来往往。
忽然,马车堵住了。
“公子,前头街道好像有马车对冲堵住了。”
只能先下马,正好许青珂看到路边热闹,也想买一些书房用品——她来邯炀可是没带多少东西的,轻装上阵,有钱就行了。
但阿青不太乐意,只怕许青珂一个人不安全。
“我在前方街道尽头的酒肆等你,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许青珂毕竟是主子,这也不是商量,阿青只能答应,心里却把那堵了车道的人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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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一路看过去,倒也有心仪的东西,但还未定下住的地方,手里拿着也不方便,就先给了定金,等稳定了再让这些店铺的人送去。
这么一路看下去,她见到前头路堵住的地方有人似乎在吵闹,怕是两家府邸冲突了,而且门庭还不低,不然不敢在大街上就公然堵路,后面的人竟还不敢呵斥。
但许青珂也没多看,只瞧了一眼便是进了旁边的一家书坊。
书坊里人不多,很清静,但藏书不少,一进门就闻到了书香。
许青珂随意拿了几步书看,没兴趣或者已经看过的便是放下,这么一路看下去,最终还是找到一本《南山亭记》,猜测外面冲突不停,阿青一时半会也来不了,她便是低头翻了一下书。
这本书不厚,她又一目十行似的,须臾便是看完了,阖上书正要放入,却见书架有人,透过那一本书的缝隙都能看见对方的一点面容轮廓跟眼睛。
对方似深沉,盯着她的时候,颇让人心惊——尤是脸上一条疤痕,看起来有些可怖。
许青珂瞥了他一眼,塞了书册进去,堵上了那个缝隙。
也就这是,书坊外的街上忽暴起吵闹。
许清河垂眸,打起来了?
她踱步出去,在门口随其余看书的人一起往那街道看去,只见两家护卫果然都起来了,其中一辆马车上还站着一年轻公子,趾高气扬,吆喝着让自己的护卫打残对方。
“晋伯府的狗东西,敢跟我们枫阳侯府斗,来啊,给我打!”
“吴勋,你实在猖狂,有本事你我二人校场上斗一斗,你在这里逞威风,当我王云怕了你?!”
两个年轻人互不相让,斗得眼红脖子粗的。
后面一些马车都只能无奈。
“这晋阳侯是一品军侯世家,可枫阳侯府是皇后娘家,这斗起来有几个人敢劝着,劝不起还怕惹一身腥。”
“少说几句,这两家的是非也是你我能说的?”
许青珂听着旁边两个儒生低谈,再看那两家打得如火如荼,见血了。
都这番模样了,城中巡防军竟没人过来看看,看来两家权势的确滔天了。
就在许青珂这样想的时候,身边陡然有黑影窜出,如风掠过,弹到那打斗的两府护卫之中,拳手一招,竟一拳打飞了一个强壮的府卫,且手臂一转,抡飞了三四人,十分厉害霸气。
不到片刻,这两府护卫就如虾兵蟹将被打退了。
吴勋见状大惊,不禁喝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们枫阳侯府的人!报上名来!”
王飞也差不离愤怒,只盯着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年纪倒也不大,只是脸色有一刀疤,看起来不太好惹。
但也不知是什么出身,竟这么胆大,身手那么厉害。
只是这人并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看着吴勋两人,眼神吓人,惹得两个怂包的公子哥都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也是此时,另一道上忽有依仗前来,远远便看到明黄的车徽印,包括两府在内乃至其余府邸的人皆是变脸,纷纷督促车夫将马车驶开,可这路被堵得拥挤,一有人着急,整个路就乱了,这样的混乱中,那太子依仗已经到了眼前。
东宫的人才是真正的趾高气扬,一看这情况便是沉了脸,回头跟马车里的人一说……
那窗布掀开,隐约可见一个男子的轮廓。
他似乎说了一句话,接着那随从就低头领命。
“太子有令,晋阳侯扰乱地方,侯府少爷骄横跋扈,该打!”
说罢,太子的护卫便是窜出,三两下将那王飞按在地上一顿狂打,地上吐了血迹,也有哀嚎,却无人敢多言,只有那吴埙面带笑意。
太子是皇后所出,自是跟枫阳府一家的。
这是这样公然辱了军侯府……就算是最不参合朝政的人也隐隐觉得不妥当。
没一会,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王公子被侯府的人带走了,太子府跟枫阳侯府的人扬长而去。
许青珂目光一扫,发现已没了那个高手的踪迹。
呵,这就是邯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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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笼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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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偌大的邯炀本就有两百多万人口, 来来往往的人更是多,其他州城的,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 这么多的人,城中客栈却是爆满。
“哎呀, 公子,如今各地都有学子来邯炀备考,我们客栈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定满了, 真是对不住啊。”
“无妨, 再找就是了。”许青珂也不恼, 因这店内的确人满为患,学子诸多, 也没什么好为难人的。
不过料想其余店也差不多这个青珂, 怕是她得买个宅子了,但一时半会也折腾不好。
许青珂正琢磨着法子,忽听身后有人轻呼:“许兄?!”
许青珂转头, 顿时笑了。
“张生”她直呼其名, 张生反而觉得欢喜, “极好极好,能让许兄叫我的名字, 端是我能入许兄的眼, 好事儿好事儿。”
这人说话一向不着调, 不够圆滑, 但够赤诚, 坦坦荡荡的,许青珂当时在府学见到韩枫等人,自然能猜出他们发生什么情况。
而这人是护着自己的。
“恩,张生你也是极好的。”许青珂淡笑,“你们住这里?”
“对啊,不过原本许兄你早于我们出发,怎的还比我们慢了似的。”
旁边的阿青微微皱眉,他们这路上可不单单赶路,可这种事儿不好对外人言。
“我那买的马儿太瘦,走的不快,我身体又不好,就慢腾腾了。”许青珂轻描淡写,却见张生身后的应成安正看着自己,她略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奥,那许兄可得好好养着了,一个月后的会试在贡院里面可是难熬得很。”张生看许青珂皮肤白的很,越发觉得这位许兄身体十分不好。
三人寒暄的时候,忽有人嗤笑,“真是乡下人,就晓得苦熬读书,殊不知读书自有天赋环境注定,也不知真正的贵家才子自是擅骑射武术强壮体魄,绝不是这等草根羸弱如女子的人可比的!”
这话针对性太强,主要是许青珂、张生跟应成安都是寒门出身,也都看起来身体单薄,当然,羸弱若女子肯定说的是许青珂。
许青珂转头看去,看到楼梯那边下了几个人,公子哥打扮,看佩玉习惯应该是邯炀周边州城的人。
摇着扇子的人看她的目光十分鄙夷,却又似笑非笑,“果然是面若女相,寒门倒是难得出这样的人……”
张生恼怒,刚要说话却被应成安拉住了,显然忌惮。
见他们忌惮,这些人气焰更甚。
他刚要继续挤兑许青珂三人。
“读书自有天赋环境决定?努力无用么?那么历朝历代科举立意鼓励本朝学子多读书上进怕也是无用的,且从开国之起,开国君上便言科举选拔不分世家寒门,意在充沛朝廷人才,后历代帝王也素来尊祖训,从未懈怠,是以才有儒家法家兵家等诸家兴盛,活跃于我蜀国朝堂之上,如此才是蜀国底蕴。但我等区区学子却是没想到会有同窗学子竟这般见识左向,先逆国之科举立意,后无视历代君上之政绩,且轻慢诸子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