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珂浮屠——胖哈/沧澜止戈
时间:2018-01-18 15:12:46

  此刻李申哑口无言,众人也陷入沉思,倒是郑怀云眼中多了几分狐疑。
  “对,仵作也说必是活人被直接砍头,但……”
  “但衙役找不到丝毫线索,说明当时尸体摆放之地周遭没有任何鲜血,那里不是第一案发之地,死者被移尸过。”顾曳手指点着酒杯,看着郑怀云。
  “县令大人也自然怀疑过那里不是第一案发之地,但茫无头绪,可对?”
  “对!根本不知去哪里找凶手杀死死者的地点,因为没有线索痕迹,怎么找!那尸体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干净得彻底!”郑怀云下意识点头,看着许青珂的眼中也多了几分神采。
  所有的痕迹都处理得太干净了,他因而查不到什么东西,但没想到这小子反而因为这太干净的点儿分析出这些!
  至少目前从赵钦那儿知道一丁点皮毛就推理出了这么多,绝不是泛泛之辈!
  “那你能找到第一死亡现场?”郑怀云问出这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魔怔了,这小子怎么可能知道呢,除非她暗地里调查过。
  可他带着那么多衙役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个毛毛,而且尸体又在他手里头看着,她能调查出什么?
  他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的身上没有沾染上血迹,这是第二过于干净的地方,就算是被脱掉衣服,但脖颈喷血流血,血必然会沾到颈部肩膀乃至于胸口皮肤,若是半点血不沾,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擦拭掉了,二……环境缘故。”
  “如果是被人为擦掉的,用什么擦?用脱掉的衣衫擦掉的?还是其余布料?但不管用什么擦,这个擦血的物件也总归是要处理掉的,若是就地烧毁,会留下焚堆,是一痕迹。若是带走烧毁,路上携带也是麻烦,万一被人发现呢?还有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擦掉人体上的血迹,没有必要,反而显得怪异,既然是双重的麻烦,就说明不是认为擦拭掉的。更有可能的是第二种原因——环境!”
  环境?什么环境会让人皮肤上的血迹掉的这般干净。
  “河!旁边有条河!”郑怀云手掌猛然拍在桌子上,力气不大,但吓了众人一跳。
  “我想起来了,尸体所在的地方挨着一条河!好家伙,这凶手是利用河流来清洗痕迹呢!顺便移尸!”
  许青珂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事实上在场的人也知道定远县也只有一条河。
  河流大概位于定远县城右面郊区,上起北郊的定青山,往下蔓延到南郊,再流出定远县往下而去。
  “既有河流,凶手通过河流运尸,既方便又方便隐藏行踪,再合适不过。且尸体摆放位置颈部也未留下血迹,说明尸体血迹已流得差不多了,就算摆放在地面上也没有多少血可流,从这里可以看出两点,一,凶手并不是通过伐舟或者行船移尸,因为尸体的血迹流洗得这么透,必然是浸于水中,被水流冲洗干净。二,不是借用船舟,那就是人为游泳拖着尸体顺流而下,人的体力是有限的,这条河的河流并不湍急,哪怕顺游也需要不少体力,所以行凶之地必然在东郊往上北郊方向不超过三里,东郊区域多田埂,不管是杀人或者抛尸,必然要避开耕作地,减少被耕作的农民发现的可能性,所以在这段区域内剪掉这些地方再搜查,并且杀人之地肯定在尸体发现的对面河岸。”
  众人早已听得入迷,此刻闻言边有人提问:“为什么是对面河岸?”
  问话的是韩坤,他目光直勾勾盯着许青珂,隐隐有些挑衅。
  结果许青珂轻描淡写反问:“如果是你杀人断头后想要抛尸,刚好旁边有条河,会怎么选择处理头跟尸体?”
  韩坤皱眉,其余人哪里敢接这话,读书人嘛,多有避讳,俨然怕自己被当成嫌疑犯似的。
  韩坤也是如此。
  无人应答?郑怀云开口:“刚刚本官第一反应想的就是这凶手思维谨慎,且了解官府查案流程,以此作风,很有可能将头留在杀人的地方埋掉,因为头颅最容易暴露死者身份,再将断头尸移到对面河岸距离远一些的地方,这样哪怕尸体被发现,衙门也肯定找不到杀人之地在对面河岸。”
  何况一条河将移动的痕迹都洗了个干净,又没有船舟可查,就算挖地三尺还能挖到对面去?
  他说完这段话,便是看着许青珂,难掩笑容:“按照你的分析,本官已然知道如何去找凶手杀死死者的第一案发之地了,且范围不大,不出一天就能出结果!你可还有什么要提醒本官的?”
  如此客气,俨然是完全信服了许青珂!众人心惊,但也无人能不服,哪怕是李申都一时间找不到话,只能沉默。
  倒是那玄衣男子管自己喝茶,甚至没多看许青珂。
  “白日作案且移尸的可能性很小,被人发现的概率也大,何况活人断头不管是蓄意还是一时愤怒也需要一把斧头,白日拿着一把斧头太显眼了,难保被人发现,而且也容易被死者发现继而戒备,所以杀人必在夜间。既然是在夜间,焚烧衣物的火光会很显眼,把衣服埋在尸体附近也不实际,因为挖土痕迹会被衙役发现,最方便的手段就是将衣服在河里淘洗下扔入水中顺流而下,所以往上找案发之地,往下可找凶手随手扔掉的死者衣物。杀人抛尸都在夜间行动,拢总不过五六个时辰,按照水流正常流速自然可以流出定远县外,但我依稀听人说过三个月前南郊水头村因去年洪水冲垮了原本的破烂石桥,导致村民出入艰难,大人便是请上峰应允,重新让人修建了大石板桥,可是?”
  “是啊,这跟那死者衣服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衣物是很难找回来了。”郑怀安觉得顺水飘走的衣物太难找了,就算倾尽一县衙役之力也不可能啊。
 
 
第12章 幸会,小许
  “朝廷有规定,县内村制石板桥规格间距不得超过两寸,凶手剥死者剥得那么干净,外衣外裤外加里衣连同鞋子,必然不可能散扔,否则衣物漂泊开来,被河流中的枝丫钩住岂不容易被人发现,便会捆成一团,这一团可以顺水而下,却出不了定远县,因为会被卡在这水头村石板桥缝隙前面。”
  郑怀云一愣,继而又拍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凶手是自作聪明啊,殊不知这刚好……”
  他笑容难掩,刚好夸奖许青珂,却见她继续道:“也有可能找不到,因为石板桥附近每日清晨都会有妇人在附近盥洗衣物,有很大可能被这些妇人拾去,到时候让衙役们在村里问问就是了。”
  郑怀云下意识点头,“对极对极,这些妇人日常节俭,见了没有损坏的衣物自然会拾取,没准还会拿去用,但只要本官差人说这是死人衣物,他们必然会拿出来的。”
  上可查死者被杀之地,下可查死者被剥衣物,这简直是一巨大的突破啊!
  郑怀云打死也没想到今晚有这样的收获,看着许青珂的眼睛简直能发光。
  李申看到这一幕顿觉得不自在,忍不住说:“但你之前说凶手已被大人抓了,这是何意?你可还没说凶手到底是谁!”
  许青珂看了他一眼,那纤细的眉,浅淡琉璃似的眼都让李申更加不自在。
  但其余人当然也想起了这茬,因而更加热烈得看着许青珂。
  “我问过赵钦,他当时匆匆见过那死者,觉得约高七尺,体格健壮,因刚死没多久,还可见皮肤细腻白皙,并不粗糙,应该是十分年轻的成年男子,这点可以让仵作确定。凶手杀人剥下衣物或者断头,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怕别人认出他来。为什么会这么想?说明死者是本县人,有为县内人认知的特点,若是外乡人谁会在意,谁能认出?既然是县内人,无头案案发这么久,大人必然已经发布告示却没人前来认尸,说明死者家中无人,且交往的人极少,是一个举目无亲的人物。年纪尚轻、高七尺、家中无人且衣着显眼、家境不错、养尊处优且平日里在县内为人所知但自从案发后再未出现的成年男子,县内符合这种条件的青壮年多吗?”
  郑怀云深吸一口气,“不多,很少!我怎么没想到呢!但……这也许调查才能知道他的身份啊,你如何能知道凶手是谁了呢!”
  他也没忘之前许青珂直接抛出的一句,可吓死人了。
  “因为我住在赵钦家。”
  得,又回头扯到赵钦了!?
  应成安这次是真的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许青珂了,不,应该说他从未看透过。
  这个人……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鬼魅。
  玄衣男子喝了第三杯酒,正在倒第四杯。
  但无人留意他。
  “这个死者不仅家境不错有些钱财,而且没有正经当值的工作,否则不会无人在意他的去向,有钱又没有正经工作且还在那几日出没在北郊区域,大人就没想到什么?”
  许青珂看着郑怀云,后者嘴巴微张又闭合,最终沉声说:“那几日是县考,除却居住在那边的农户,寻常年轻人不会到那边去,只有一些乘此机会赌~博的赌徒会偷偷摸摸过去那边聚众赌博,这个死者有钱且没正经营生,又缺乏家人管教,染上赌~博恶习并不奇怪,若是因此跟人起了纠纷被杀更不奇怪!而我之前刚好带人端了那一窝人,一个不落,所以你才说我已经抓了凶手!”
  许青珂颔首,郑怀云再次深吸一口气,猛然起身,“本官现在就去牢里!”
  赵钦啊赵钦,没想到还是他的一个福星!
  他转身要走,连礼仪都顾不得,却听得许青珂说:“大人还是不要急得好。”
  为何?他转身。
  “之前我跟赵钦说过那些参与赌~博的人都没几个人物有能耐,多是鼠蚁之辈,但后来想到手段凶狠处理尾巴干净杀人案,还以为自己错了,但仔细想想,也没错。”许青珂抬眼,看着郑怀云。
  这话好生奇怪,郑怀云下意识绷紧神经。
  “赌~博之中所谓纠纷,从来都是赢家跟输家之间的事情。赵钦说过他们赌博的方式是开庄,赢的是庄家,输的是玩家,他知道的庄家老赖等人往常只做过断人手指这等营生,也没胆子逼人绝路。这样的人能做出斩人头颅已经是极限,要做到后面扫尾干净不留痕迹不显风声的事情,太难了,后面必有一个熟知衙门行事且心狠手辣的智囊指导,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多。”
  确实不多,但也多。
  “你怀疑是我衙门内供职的人跟那庄家合谋?”郑怀云此刻不得不慎重,甚至没有半点喜悦。
  “若是我衙门的人,我去扫端那些赌徒,他怎会不报信!”这是郑怀云晚上第一次反驳许青珂。
  不管是师爷,还是仵作或者衙役等等都知道那日要剿赌徒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报信,又怎么会被他一锅端。
  许青珂轻偏头,回:“大人既然能想到这一点,就更好找人了,一个熟知衙门行事作风又刚好不知衙门在外干事的人会供何值?”
  郑怀云错愕,继而缓缓道:“在牢狱当值!因看守牢房十分重要,三日排一班,吃宿都在牢内,因而不知外面的事情。”
  顿了下,“要确认这点,我回去查下老赖等人在牢内是否生活宽松有人补给就可以了。”
  锁定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还查不出人来那这县令他也不必当了。
  但……
  “许青珂,今日我算是长了见识了!你真的很厉害!”
  一县之长对一个才刚刚中了案首才在科考之路上迈出一小步的少年人这样夸赞……
  很吓人!
  可许青珂更吓人!从未到过现场,从未见过死尸,却能从赵钦只言片语皮毛信息之中抽丝剥茧分析如此精准,哪怕不是鬼神只能也绝对傲视芸芸众生。
  这就是人才!
  郑怀云却没有半点勉强,只有难掩的心惊跟慎重。
  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
  许青珂:“大人说笑了,很多事情都需要巧合,我只是刚好住在赵钦家里而已,因缘际会。”
  郑怀云忽然开怀而笑,“好一个因缘际会!你,本官记住了!”
  他转身欲走……
  “这么晚了,大人何须再劳动身体去查那些赌徒跟牢差呢,明日且说找到衣服了要查到北郊,自然有人会坐不住去挖那人头,人赃并获就行了。”玄衣男子嘴角噙着笑,起身,修长的手指勾住酒壶,长手一伸,壶口下倾,酒水倒入许青珂眼前杯中。
  杯中酒满。
  他个子那么高,起身后俯腰给许青珂倒酒便是难免给坐着的她带来压迫感。
  “你觉得呢,青珂小兄弟~”
  许青珂抬眼,对上对方双目。
  她才发现这个容颜并不如何俊彦挑色的男人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
  既清俊绝尘,又有几分染醉的煌煌艳色。
  或许是因旁边亭柱上烛火的缘故?
  许青珂敛了眸子,略抿唇,手指托杯,回敬谢意:“极好。”
  她说极好,看似附和融洽,却有几分明显的敷衍,仿佛在告诉他——她不欲再生事端。
  “我叫姜信,幸会,不知你名讳是……”
  额……不是已经叫了青珂小兄弟?这人是故意侃她的?
  应成安等人不知姜信身份,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且看此刻郑怀云看姜信的错愕表情就知道了。
  许青珂淡淡一笑:“许青珂。”
  “幸会,小许。”
  小许?许青珂看了他一眼,一饮而尽,再不说话,一如之前那样寡淡,仿佛之前细致分析案情的人不是她一般。
  姜信一笑,往回捞了酒壶,再倒一杯酒,返回来再看许青珂,似乎惊讶。
  “丫,小许,你一杯已喝完了?我还想与你对酒一杯。”
  果然,这位姜大哥恐怕是极为欣赏许青珂了!
  但这种因为欣赏而生的拉拢怎总有几分别扭。
  仿若……
  韩坤恍然想起一个事儿,这人来历不小,之前他多有陪伴,此人明明谈笑不冷漠,但从未邀他喝过酒。
  他见过对方喝多那么多次的酒,对方从未邀过!这已是一种态度!
  他陡然后背生冷汗——他恐怕有负大哥所托了。
  他心惊之下,再下意识看向许青珂,却恍然发觉到——这两届榜首真的长得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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