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和鹊儿被罚跪了一晚上,第二天还必须去柴房劈够一百斤柴。
楚嫣一夜未眠,一边是灯会盛景在脑海不停浮现心绪激动,一边是心系两个丫头被她牵连无辜被罚。
当第二日黄昏时分,喜儿鹊儿气喘吁吁地回到阁楼时,楚嫣才松了口气,放下那颗绷紧的心。
姨娘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明知道两个丫头跟她比较亲近,罚她们便是在罚她。虽然白天也有让别的丫头送来膳食,但她可什么也吃不下。
喜儿和鹊儿却笑眯眯地争着吃已经凉掉的饭菜,并递给她一个从厨房偷来的热腾腾的馒头。
窗外早已下了雪,天气越来越冷了。楚嫣看着她们疲乏的脸及划伤的手背,心疼得发紧。
如果她出嫁,一定要带上她们。若是不能富足,至少能够安然一些吧!
陆庭琰是第三天才知道因为他的邀约会使两个丫头受到处罚。前两日他一直处在与楚嫣一起的雀跃中。尔后忙于公事,直到他想起那时候喜儿鹊儿和有福在聊些什么的时候。
“所以她们跪了一晚上,还做了一天长工的活?”陆庭琰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是啊。”有福回他。
陆庭琰这才明白那天他问起楚嫣要不要开花灯时她为何迟疑了,原来要护着俩丫头。而后来呢,想必喜儿也是知道后果的还替小姐应了下来。
这对主仆,也是惺惺相惜的。他算是欠喜儿一个人情了。
“所以还是咱这样的好。少爷,别看大户人家的奴才奴婢穿的吃的比咱好,受的罪比咱的也多……”有福说。
“什么咱?”陆庭琰打断他:“所以你平常还是别经常惹我,否则我也学学大户人家教训下人的手段。”
“少爷,您能别这么吓唬人么?”有福才不害怕,少爷可不会那么狠啊。
“你可以试试。”陆庭琰突然笑得邪魅:“现在就可以试了,来,说说我和楚小姐出去逛时你和那两个丫头谈什么了?”
“没,没聊什么呀!”有福欲盖弥彰地否认。
陆庭琰望了望门外的庭院,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地说:“天寒地冻的,你要是跪上一夜的话得……”
“少爷少爷,能不这样么!”有福急急说道:“我答应喜儿她们的,不能和您说!”
“她们是你主子还是我?”陆庭琰挑着眉,办案时的威严在那张俊脸上呈现出来。
“少爷……”有福一点也不怵,但也还是不讲。
喜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说破楚小姐那点小心思的,虽然少爷对楚小姐也是格外不同、他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但也不能言而无信。他想了想,想起一件可以说且能刺激少爷的事儿,便故弄玄虚说道:“这件事在楚府目前还是个秘密。”
“秘密?”陆庭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奴才:“楚府有你能知道的秘密而不能告诉我?”
“也不是不能跟你说,就是……”有福见少爷上钩,故意顿了顿才说:“算了,反正少爷您也不会传什么对楚小姐不利的话,我就跟你说了吧!听说楚小姐那个姨娘打算把楚小姐嫁了……”
“嫁了?”陆庭琰果然紧张起来:“许配给谁?!”
“好像是她姨娘的娘家,什么驸马府……”有福也真的说不清楚,不过看少爷那副天要塌了的样子,倒是挺好笑的。他想这不算出卖喜儿吧,还帮了她大忙呢!
少爷明明天不怕地不怕,也真的喜欢楚家小姐,不然前些日子以为她要出嫁就不会寝食难安了,但为什么就是这么拖着呢?
“出去吧,把门关了!”陆庭琰没心思再跟有福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前天晚上两个人还开开心心地观灯赏月,转眼又有她要出嫁的消息传来……这次是真是假?
有福听令给少爷关上书房的门,心想要把少爷吃味的事儿告诉喜儿让她高兴高兴,转身就被来人吓得差点倒到背后的门上。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陆陈氏眯着眼问。
“老夫人,您什么时候来的?”有福有点发抖,随即看香雀,她直点头呢暗示太夫人早早就到的。他们可以无视少爷的怒火,但完全无法抵挡老夫人的唠叨功夫啊!
“啰嗦!回话!”陆陈氏不听他啰嗦。
“我这算啰嗦……啊!是,是真的!”有福自言自语后才认真答道。
陆陈氏闻言大失所望,低着头喃喃自语:“庭儿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把媳妇儿娶过门来……不行……”
有福和香雀还没反应过来,太夫人已经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
陆庭琰正发着呆,以为有福又进来,极不耐烦地训道:“不是让你出去……出去么?”见是老娘,他的口气渐渐缓了。
“我说你在这愁眉苦脸的有什么用?喜欢就去求啊!”陆陈氏直奔重点。
“娘,您说什么呢!”陆庭琰站起来扶她入座,一边狠狠地瞪着丫头奴才,怎么就没想法子提前禀报他一声!
“我不坐!别跟我装傻!”陆陈氏闹了脾气,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说道:“我听到了,这回楚小姐要出嫁的信儿是准的吧?”
这一问,陆庭琰再度沉了脸,娘嫌他脑袋还不够乱么!
“老夫人,也不是那么准,”有福担心事情闹太大,觉得还是要圆圆谎:“我是听楚小姐身边的丫头说,还没定呢!”
“那不就是快定了吗?!”陆陈氏手背拍着手心,回头指着陆庭琰急道:“就你这比牛还倔、比蜗牛还慢的性子,再好的姑娘都轮不到你!”
“唉,娘……”
“娘什么娘,你娘我把你拉扯大,辛苦了大半辈子,没要求你官运亨通、光宗耀祖,对你就一个念想——给我娶个儿媳妇让我抱抱胖孙子!现在呢娘一只脚都进了棺材……”
“娘,您又来了!”陆庭琰无奈,垂下双手闷闷走回书案去,不打算跟她再争论,心够累的了。
“什么我又来了?”陆陈氏一脸无辜,望着香雀问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香雀连连点头。太夫人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绝对不会错,要错也是少爷的错!
“啊!”陆庭琰把头埋在案上,在府里娘是最大的,忍着忍着,再焦虑也要忍着!
“别不耐烦啊!”陆陈氏看他这样反倒又变得无比慈祥,走过去摸儿的肩:“娘是为你好,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古语为什么这么说呢?看看娘就知道了,生了你这么个……”
有福和香雀看热闹,太夫人果然变脸比翻书还快!
“娘!你再说我要撞墙了!”陆庭琰忍不住抬头说道。什么“老蚌生珠”的话听了成千上万次,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好,不说这个,就说你成亲的事吧!”陆陈氏换汤不换药,她这回笑眯眯又慈爱地问道:“娘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喜欢楚姑娘还是许姑娘?”
“跟你说多少回了,许姑娘是觉得我救了她所以才一直想报恩来的。”陆庭琰忍不住皱眉,且揉着鼻尖,这些事儿怎么就跟娘解释不明白呢?
“所以你喜欢人家楚姑娘咯!”陆陈氏帮他回答。
“我……”
“我什么?!别以为娘老了、糊涂了,我问你喜欢哪个姑娘,你就着急着否认对许姑娘没意思,那就对楚姑娘有好感嘛!奇怪了,你这性子怎么就不随我呢?有什么说什么呀,藏着掖着别人能知道?”陆陈氏嫌弃起儿子,惹得有福和香雀憋着笑不敢出声。
虽然这样的话听了无数次,还是觉得好笑。只有在老夫人面前,少爷才像个孩子一样挨训。
陆庭琰仰头望天,他怎么摊上这么个年老却不安生的娘啊!
“娘替你决定了!这就上门求亲去!”陆陈氏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转身就要走。
“娘,您能别掺和么!”陆庭琰拉住娘的手。
“我再不掺和,你一辈子都娶不了媳妇啦!”
“您掺和了又能怎样?对方是驸马府的公子……”
“原来你是怕这个啊!”陆陈氏又抓住儿子话里的毛病不放了:“驸马府又怎么样?我儿子还是县令呢!婚事没定就有转机,你再这么等等等,楚姑娘可等不起……”
“娘……”陆庭琰见实在劝不住了,使眼色叫有福帮忙,那小厮居然只站着不动。而香雀呢,干脆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求助。
“我不想听你叫娘,我想听儿媳妇叫!”陆陈氏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也喊了有福:“给我叫辆马车,咱上楚府去!”
“娘,您老怎么……”陆庭琰起身想拦,又止步,看着娘离去的背影喃了句:“这么可爱呢!”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老娘虽像孩童,也执拗,但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是喜欢楚嫣,喜欢和她在一起,无论她会不会说话,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很踏实很放松。看到她偶尔一笑,心就满了,什么也装不下,只看得见那一抹笑靥如花。
他不舍得她嫁给别人,却也不舍得她受苦,倘若嫁给他,肯定不能像在楚府过得那么舒适,至少衣食无忧……
所以,他一面希望娘能够拦下她的婚事,一面又不想她往后的日子过得艰难。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陆陈氏早已出了大门,马车直接往楚府而去。
☆、44
第四十四章
入冬以来,楚嫣已经不似以往久咳难停,便时常在院内的亭子里观雪赏梅,偶尔作画。
院子里的红梅盛开了,洁白的飞雪落在血红的梅花上,很像心灵手巧的喜儿做的饭后点心,看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鹊儿禀报,太夫人来了。
楚嫣闻言抬头,让她去请。再低头,纸上梅花花蕊还未成形,她却随即搁笔。
喜儿马上收拾石桌上的笔墨纸砚送回阁楼。
楚嫣缓缓跟在身后。入门的花瓶上、案前的花盘里都有喜儿采摘的连叶红梅,给这素雅的屋子徒增了几许生气。
屋内已经烧着炉火,楚嫣觉着不够,示意喜儿再去取个手炉来。
迎了陆陈氏进屋后,喜儿悄悄问候在门外的有福,问太夫人今日因何过府。有福刚好将事情经过给她讲了一遍,喜儿顿时乐不可支。
陆县令啊陆县令,你的胆量未免也太小了吧,太夫人都比你强多啦。
眼看小姐正谦逊有礼地请太夫人入座,又亲自捧上手炉,明白事由之后的喜儿心里有了主意。
陆陈氏一进门就盯着楚嫣瞧。她的气色比两月前见面时要好一些,脸颊上抹上淡淡的胭脂,显得端庄大方又秀气。
鹊儿泡上热腾腾的茶来了:“太夫人,我家小姐平常不饮茶,也不知这茶水和您对味不。”
陆陈氏还在看楚嫣,看得佳人含羞低了头、看得她满意地点头带笑。
“太夫人,您喝茶!”鹊儿又唤了一声。
香雀忍着笑,轻轻碰老夫人的肩,陆陈氏这才回过神,笑吟吟地说道:“老身年纪大了,喝了茶,怕是晚上睡不了。”
“那鹊儿给您换杯水去?”
“好。”
鹊儿把茶端走,去换了杯热水来。
太夫人对小姐很满意。喜儿看在眼里,心里的念头更定了,便明知故问:“太夫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么?”
“老身有事想跟楚姑娘说说。”
楚嫣愣了下,不知道太夫人要同自己说什么。
“那我们要退下吗?”喜儿问道。
“不用,刚好有事要问你们。”陆陈氏喝了口水,开门见山就问:“听说你家小姐要许人了?”
“这……”喜儿心里偷笑故作支吾,与鹊儿对视一眼,仿佛这真是个秘密。唉,要是陆县令像太夫人这么直截了当就好办了,偏生他像根木头。
楚嫣看着她们,明白这两个丫头背地里又耍陆庭琰了。
“不方便对老身说?”陆陈氏也知道察言观色,何况喜儿装得太明显。
“太夫人,这事儿您问了干嘛呀?”喜儿巴不得赶紧说细了,又不得不忍着让太夫人先说出本意。
“我当然有要紧事,你快说,对方是不是驸马府的?”
“呃,太夫人!我们老爷还没定,所以……我们做奴婢的也不能乱说呀。万一传出去,后头又不是那样,对小姐的名声不是不好么?”喜儿笑吟吟的。
陆陈氏若是没那么着急,兴许还能发现楚嫣无可奈何的微笑,却又夹杂着希望的眼神。
“那就是还没定啊,只要没定下来就好办!”陆陈氏一听精神了,转头对楚嫣说道:“楚姑娘,老身也不会拐弯抹角,无论合适不合适,今天都有句话想问你。”
楚嫣看了眼正朝她挤眉弄眼的喜儿,脸瞬时红了。她对陆陈氏轻轻颔首,却是已然猜到老夫人想问的话。
“你看得上我家庭儿吗?”
尽管已做了准备,未曾料想老夫人的直接居然这么直。楚嫣的心提到嗓子上,却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她说道:“我们出身是普通了些,本是不敢高攀的。可你这么乖巧聪慧,老身实在喜欢。庭儿眼光高,平常女子他看不上,就独独对你情有独钟。上一回皇上下旨赐婚,他以为奉旨出嫁的是你,病了好一阵子,废寝忘食的让我多心疼,病得瘦了许多。这一回,老身说什么都要替他来问问。”
楚嫣只觉得脸越来越滚烫,在这漫天飞雪严寒的冬季,浑身居然燥热起来。
太夫人的意思是,陆庭琰曾因她犯了相思么?
“我这儿子虽是个小县令,他为官时公正廉明、心系百姓,为人忠孝节义、面面俱到。楚姑娘,老身也与你相识一年,知道你不重富贵、待人宽厚,与庭儿又合得来。这样的良缘,错过了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