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昂更觉得莫名其妙,扶额道:“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那么上心做什么?”
别说年纪大她几轮,人也都不在了,乔太夫人偏心哪个又碍不着她什么。
“因为四姐姐搬到祖母那边去了,我也想去。”其姝胡乱说着,故意装出一股小女孩任性争胜的样子,“那边两个跨院,原是大姑姑与二姑姑的居处。如今大姑姑那里给四姐姐住了,二姑姑那里祖母却说什么也不让动。”
住在哪儿有什么所谓?
在长辈跟前管头管脚,哪有离得远远的逍遥自在?
裴子昂完全不能理解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可还是答应下来,“我今日便安排人去查,有了消息立刻告诉你。”
终于敷衍过去,其姝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告辞。
谁知刚走开两步,就被裴子昂叫住,“你……衣服蹭脏了。”
他面色古怪地往石凳上瞥了一眼,明明干净的纤尘不染,怎么弄脏她的裙子呢?
其姝像追着尾巴跑的小猫似的扭身看,果然见到裙子后面阴着巴掌大的一块红渍。
难怪她肚子疼了一早上,原来是……
这人可丢大了!
其姝啊呜一声捂住脸,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一脸困惑的裴子昂呆坐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妻奴昂:多年以后回头看,此时我居然给自己挖了一个坑o(╯□╰)o
女王姝:嘿嘿,一失足得千古宠嘛!
妻奴昂:那是说你说你说你……
第8章 爹爹来啦
有句话叫顾头不顾尾,形容的便是其姝现在的模样。
任谁被看到癸水透在衣裙上,无论如何也优雅不起来。
她只想着赶紧跑到观沧海,回了房间,自然可以换洗掉一身狼狈。
经过三房居住的千堆雪门前时,铃铛叮叮,一只白色的狮子狗从院内冲了出来。
其姝认得是六嫂的宠物雪球,可这会儿她自顾不暇,哪有闲情逸致逗狗。
谁知平时乖驯的小家伙,今日格外反常,追着其姝吠个不停,甚至扑上去咬住了她裙角。
只听“呲喇”一声,鹅黄挑线裙子被撕掉半臂长宽的一片,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裤。
没带人随身伺候时偏遇意外连连,想找人帮忙都不行。
其姝无奈又着急,眼看午膳时候近了,到时候各房少不得都有丫鬟婆子去大厨房取菜,进进出出,一定会撞到她衣衫不整的鬼模样——这大概是定北侯府今年最大的笑话了。
正手足无措时,有个穿□□绿衣裙的高挑身影自千堆雪快步来到近前,抱起雪球制止它,“好乖乖,怎么能因为自己不高兴就伤人呢。”
又连向其姝赔不是,“五姑娘,真是对不住。六少奶奶临盆在即,咱们正把小动物往外院挪,雪球以为要被丢弃,这才失了常性。”
她圆圆一张脸,慈眉善目,声音轻柔。
其姝认出是先前在万福堂见过的稳婆善婆子,又听是为六嫂生产做准备时出了意外,也不好多计较。
善婆子十分灵醒,见其姝模样狼狈,吩咐追在后面的小丫鬟去四房报信。
不多时其姝的大丫鬟点翠就抱着披风过来,为她遮挡住不妥之处。
因为初潮身体虚弱,又在裴子昂面前出丑自尊心受挫,其姝整个人都恹恹的。
姑娘家养身子要紧,乔太夫人知道后免了她的责罚。
正巧接连几日秋雨沥沥,其姝就此窝在屋里躲懒。
因白天睡得多,这日一早就醒了,她也不叫人,自己披了外衫下地,趿拉着绣鞋走到临窗的罗汉榻前,爬上去开了窗。
沁凉的秋风侵入室内,冻得其姝一下清醒至极,扯过堆在榻角的薄被裹在身上,笑嘻嘻地去关窗。
谁知窗扇卡住关不严,这才发现另一扇窗上勾着个团花黑布口袋。
谁放在这儿的?
其姝好奇地取了下来,解开抽绳,探手进去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先摸到的是一只巴掌大的琉璃匣子。琉璃透明,匣内所装的物件清晰可见——碎冰镇着一只红粉菲菲的大桃子。
其姝咯咯直笑,将桃子捞出来嗅一嗅,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第二次摸到的是一只两个指节长宽的小琉璃匣子,里面装的也是一颗桃子,不过不能吃——是她那只与店铺掌柜认戒不认人的桃戒。
其姝知道布袋是谁送来的了,不免更期待里面的东西。
谁知摸来摸去,只剩下一封信。
她拆信略读,原来是裴子昂将玄衣卫查到与二姑姑相关之事做了个节略。
乔太夫人一共生过三儿两女,小儿子尚永泰因是遗腹子,自幼最得她疼宠。而能与尚永泰媲美的,就是大他五岁的尚永善。裴子昂信上说,别看长女尚永良十六岁时被选为皇子侧妃,美貌才情为人所共知,可尚永善在各方面皆比她更胜一筹,在平城世家中早有才名。
可惜尚永善身子弱,十二岁起缠绵病榻,自此再没出现在人前,直到离十五岁生辰差两个月时病逝。
以上并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后面写的是关于尚永善下葬时的事情。
其姝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草草扫个大概,心思全被懊悔之情沾满。不过短短三五日功夫,他的人就把旧黄历翻查得如此详细。她是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
她嘟着嘴巴去叠信,目光好巧不巧落在两个字上——空棺。
其姝以为自己花了眼,晃晃头再细读,这是先前被她忽略的葬礼相关——据说出殡时那口棺材看起来异常轻,似乎是口空棺。不过扶灵者皆是定北侯府子弟,就算真有蹊跷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吐露真相。
因为涉及尚家私隐,裴子昂并未再往下查,专程送信来问一问其姝的意思,如果她还想查,他自会守诺继续。如果她不想,此事便就此打住,玄衣卫众连他在内都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说一点不好奇是假的,可其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如果二姑姑之死真有蹊跷,贸贸然翻将出来,谁知到会对定北侯府产生什么影响。
她把信收好,决定一会儿去见见裴子昂与他细说。
在次间值夜的点翠听到屋里有响动,推门进来,见其姝团着被子坐在榻上,好笑道:“前几天姑娘怎么睡也睡不醒,今儿竟起的比我们还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及至近前,看到榻桌上堆着一大一小两只桃,不由奇道:“一大早的,姑娘门都没出过,从哪儿来的桃子?”
其姝将布袋塞在榻桌下,一把抱住琉璃匣,“是我的早膳。”
“里面有冰呢。”点翠忙道,“姑娘这几日不能吃生冷的。”
其姝癸水初来,连她自己带几个大丫鬟都少不得被谢氏耳提面命一番注意事项,闻言却不死心道:“用冰镇着是怕坏了,待会儿你把它取出来,放上一个半个时辰就不凉了。”
她心心念念要吃桃子,点翠也不好反对到底,只好答应下来,“放到上午吃点心那会儿应该差不多的。”
其姝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琉璃匣。
点翠见她精神奕奕,不再像前几天那么萎靡不振,便拣着几桩紧要事情一一回禀。
“那天照姑娘吩咐拿了一串钱打赏三房那边的善婆子和鹦哥儿。不想隔天善婆子竟送来一盘子杞子桂花糕,说是不能白得了姑娘的赏赐,亲手做来孝敬姑娘的。”
这时另一名大丫鬟玉雕端了热水进来,正巧接过话茬,“要说临急临忙找来的人就是不行,没听过底下当差的跟主子礼尚往来的,我都快要笑死了。而且接生婆的手多脏啊,她做出来的点心怎么敢给姑娘吃。”
玉雕和点翠一样是定北侯府的家生子,只是年纪小些,性情较活泼。又与其姝自幼一起长大,在她面前说话惯了直来直往,论起三房的不是也不知道避讳。
点翠就稳重得多,“正好那天姑娘肚子不舒服,昏昏沉沉睡着起不来。杞子桂花糕都是现做现吃的,放久了不能入口,我就做主让负责洒扫的小丫鬟们分了去。”
观沧海院有三进,头一进自然是尚永泰的书房。二进正房是他与谢氏起居之处,东西两间跨院其姝独占一间,西院则给其婉与其婕同住。点翠口中的洒扫小丫鬟指的是专门负责东跨院,也就是配与其姝的四名三等丫鬟。
玉雕拧了帕子来给其姝擦脸,少不得添油加醋道:“就说接生婆脏呢,樱草几个当天就闹起肚子来,昨天才见好。”
点翠瞪她一眼,“大夫不是说了,到底是吃了什么所致,并不能确定。”
玉雕反驳,“那是因为她们嘴馋,把糕点吃得渣都不剩,没法检验。”
其姝让玉雕拿几钱碎银子去给樱草几个,“让她们卖点好吃的补一补。”
那几个小丫头她清楚得很,年纪小,最大的还不到十岁,正是嘴馋好动的时候。洒扫的工作有定时,忙完基本都是闲着,少不得去旁的院子串门,找小姐妹们吃茶聊天。谁知道她们吃了什么零嘴坏肚子,食物没问题撑坏了也有可能。
至于善婆子,外面请回来的肯定没有身契的靠得住,但要不是失心疯,也不至于在摆明亲手做了送给她的点心里加料害人。其姝见过善婆子两次,她说话做事有板有眼,显然也不是个疯子。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心惦记着去云飞扬找裴子昂,连声催促着点翠为她梳妆。
正忙着,听到院外一阵喧哗,不等派人去探,玉雕已满脸笑容的跑进来报信儿,“姑娘,姑娘!老爷回来了!”
她口中的老爷,当然指的是四老爷尚永泰。
其姝心中一喜,急得梳妆也顾不得,随手拣个珍珠发箍草草一戴,便提着裙踞快步出去。
第9章 三姐其人
临到房门口,其姝记起要在爹爹面前表现稳重这回事 ,忙不迭放慢脚步。
站在廊下打帘子的小丫头看她风一样的来,又突然台风转微风,忍不住抿嘴直笑。
其姝与母亲跟前侧后的人都熟,也不因被笑了就生气,反而朝她扮了个鬼脸。
尚永泰刚换了家常衣服在罗汉榻上落座,就见小女儿笑盈盈地进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爹爹,你总算回来了,我们一直在等你。”
其姝打算得千般好,在爹爹面前要表现稳重,让他看到她的成长,甚至还要伺机探问些事情。
可是真见到人却克制不住真情流露。
若说重生后最想见的人是谁,那必是父亲无疑。这与她和谁感情最深无关,也和定北侯府前世的悲惨命运无关。
只因她曾经失去父亲两年之久——尚永泰为国捐躯的消息传来,整家人都悲痛欲绝。其姝本是懵懂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却因此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伤心。
那句“我们一直都在等你”,旁人听来是因为与爹爹分别数月。于其姝,却是道尽上辈子一家人唯一的期盼。
战死的人自然没有尸骨还乡,不见遗体,就可以指望或有一日奇迹出现。
可惜直到定北侯府被抄家,奇迹也没有发生。
尚永泰有点受宠若惊。
在湖州分别时,其姝因他不带她去广州而生气,连话都不肯同他说。
为了哄女儿开心,他专门从广州买了两大箱东西给她。没想到礼物还没送,小姑娘已经不生气了。
他笑呵呵地拍拍其姝肩膀,“听说你又冲动惹事了,这回惹恼的还是祖母。”
爹爹才到家,谁向他告的状?
这不是坏她的大计嘛!
其姝顾不上寻找真凶,抱住父亲手臂,摇啊摇的撒起娇来,“那也是因为祖母说爹爹不好,我才没忍住,我都是为了爹爹您呢。”
谢氏亲自端了茶水来给丈夫,放下茶盘顺手点了点女儿额头,“你都多大了,还猴子似的猴在爹爹身上呢,看不叫人笑话。”
其姝只好放开手,规规矩矩地挨在爹爹身边坐下,絮絮念叨着她有多想念父亲。
尚永泰被女儿哄得乐呵呵合不拢嘴,用早饭时专门命人多上了好几道其姝最爱吃的菜肴,又不停夹菜到她碗中,把其姝投喂得几乎弯不了腰。
早饭毕后,尚永泰要去万福堂给乔太夫人请安,其姝自然不乐意跟去,自行回到东跨院。
屋子里已多了两口樟木箱,全是尚永泰从广州带来给她的礼物。
三姐也带了东西给她,还是亲自送过来的。不过论分量可比不了尚永泰,只装了一个半臂长的红木匣子。
其婕穿一身月白的夏衫,头发松松挽着,虽已洗去一路风尘,白皙的面庞上却不见从前光彩照人的明艳,而是显得有些疲惫。
其姝让她在罗汉榻上坐了,当面拆开木匣,见到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愣。
其婕没太注意到她神情,只是说:“你向来最喜欢南珠的饰物,那边近产地,我见成色都比咱们这边好,专程选给你的。”又指了指南珠头面旁的花钿与臂钏道,“这上面的宝石产自暹罗,东西倒是个好东西,就是做工不大精致,你随便拿着玩吧。”
上辈子,三姐只送了她臂钏与花钿,并没有南珠头面。
为什么礼物会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其姝一时间想不出头绪。
其婕见她愣愣出神,伸手在她眼前一晃,笑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到现在还在生我气?要不这样好了,下回爹爹叫咱们做什么,我让你赢,可好?”
“那怎么行。”其姝反对,“比试时当然要尽全力,不然我赢了也不开心。”
爹爹是什么人,她们私底下搞小动作作弊,他一定会发现。到时候赢了又如何,弄虚作假比起性情冲动,只怕还更令人不信任。
何况,她如今连铺子都没有了。答题错得再多,也比白卷分数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关前村事发至今,其姝只对裴子昂使过一回性子,在其他人面前并未提及心中难过。此时面对宠她让她的姐姐,禁不住露出失落,“就算让了也没用,我的铺子一把火全烧了。”
其婕惊讶不已,“怎么回事?我记得那边是个村子,该不会是村民用火不慎引起的?那你可安排了人去与他们谈赔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