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浪翻来,无数浪花拍打上船舷,船体突然倾斜。
“啊”一声大叫,汉子们滋溜一声,朝一边滑去,有些大意没抓稳的,被甩进了海里。
第189章:艰难
“快,快,丢绳子救人”
“快,快,快卸帆,转舵,转舵”张大亮厉声大喝,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慌乱间,他转头习惯性的朝身后船舱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就变了
海水倒灌,往仓里激流而去!
“快,柱子,铁头,大石,仓里进水进水了!”张大亮吼得更大声,夹杂着海风的阵阵呜咽之声,催得人心更加慌乱。
柱子艰难起身,还没来得急迈开步子,又是一阵大浪涌来,兜头盖脸,把他浇成落汤鸡。
海风更大了
海浪随着海风狂卷而起,波浪滔天,把这一叶小船,如玩物一般,卷起抛下,抛下又卷起,好似一个顽童,嬉弄大水里的蚂蚁一般
风帆终于被解下,但似乎没起到丝毫作用,船上的人随着海波颠簸,一会儿被高高抛起,一会儿又被甩出去。
“噗咚”,“噗咚”短短一瞬间,好几人都落了海。
柱子目眦欲裂,朝着海里嘶吼:“张大哥,铁头”
耳朵边呜咽的海风,如同索命的女鬼,惊得人冷意阵阵,在这惊涛骇浪中,天与地再无半分区别,到处都是海水,耳朵边,眼睛里,后背下,无一处不是,无一处不冷,好似这海水无边无尽,湮没了一切
难道今日注定要栽在这里了吗?
慌乱间,漫天的海水里,陡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突然间一切定格,风息,浪止
人影越来越清晰可见,柳叶细眉,弯弯的杏眼,琼鼻红唇,那是那是自己思念了许久的姑娘柱子诧异的睁大眼,喃喃自语:“海棠,海棠,等我,等我娶”
一个滔天巨浪打来,湮没了一切,海天彻底融为一体,天地间,再无船舶的影子。
擦干净眼泪,海棠四处张望一番,这里离姥姥的张家庄已经很远了,如果转头再跑回去,还不知道会不会遇见村里人,但如果不去张家庄,继续盲目向前走,去哪里,哪里又是安全之地,她一无所知。
心下一片茫然,此时此刻,她才觉得,原来自己自以为是的强大,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扛不住小小一个王仙姑信口开河的祭祀
再次擦擦额头的汗珠,海棠麻木的朝前走去。
算了,不管了,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真要被天收,那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当她双腿渐渐麻木,人也快要恍惚之时,眼前终于现出了一个村落的影子。
天空中太阳已经西斜,应该已过酉时了,一路行来,海棠口枯舌燥。
望着视野中的那小山村,海棠止住了前行的脚步,习惯性的把手往腰包里掏去。
掏了半天,里头空无一物,海棠这才后知后觉记起,自己是逃出来的,身无长物,可不是在镇上闲逛,有那闲钱买吃喝之物。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海棠苦笑一声,再次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子,鼓起勇气,朝村落里走去。
脚下泥地干涸,与清水村并无二致,目光所及依旧荒芜一片,四周死气沉沉。离村落越近,海棠心里的疑惑越甚。
这都过酉时了,为何村里不见炊烟,也听不到半声狗吠,难不成这是个荒村?
海棠怕狗,虽然听不到狗叫,她还是折了根老树枯枝,有了这打狗棍做依仗,胆大了几分。
俗话说,叫人的狗不咬,咬人的狗不叫,山村野地,万一被不知何处冒出的野狗咬一口,
她就亏大了,这年代还没有狂犬疫苗,死了也白死。
渐渐靠近村子,渐渐便听到了些声响,海棠心下大慰,只要不是真正的荒村,只要有些人烟,朝人说上几句好话,总能讨要些热乎饭食。
她加快脚步,往村口行去,终于走的越发近了些,那在耳边萦绕许久的奇怪声音便越发清晰起来,初使还有些模糊,此刻待完全听清楚后,海棠越是惊讶万分,居然是一个妇人在哭泣,声声泣血,很是可怜
海棠疑惑,躲在一颗水桶粗的大树后偷偷张望。
只见不远处,竖起一座新坟,坟前跪着一个全身白衣的妇人,看身形,年纪应与她娘不相上下。
这妇人似哭的快断气了,趴在坟堆前起不来身。
土堆旁挂着白色的招魂幡,坟前香纸烧了一些,还有些未燃尽的飘飘扬扬,洒落的四处都是,风一起,魂幡飘动,纸钱飞舞,如若不是白天,这场景便跟那鬼片里演的没有二样了。
那女人还在哀恸,身子不停抖动,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可能。
海棠怯怯的上前,挨着那妇人近了些,轻声喊道:“大娘,大娘”
妇人没有理会她,依旧恸哭,好似没有听到海棠的叫唤声。
她不死心,继续喊道:“大娘”
终于,妇人似乎被喊动了,慢慢从坟堆处抬起了头,“呜呜呜我的英儿”
虽然是抬起了头,但妇人嘴里还是含糊的呜咽着,并没有因为海棠是生人而停顿。
海棠心里咯噔一下,面前的是怎样一张脸
脸色惨白,眼圈深陷,眼睛周围乌黑一片。
她脸颊瘦削,嘴唇干裂,一点腥红血迹沾染其上,尤其扎眼。
整张脸看过去,最显眼的反而是额头处鼓起的大包,颜色青紫,似乎随时有溃破可能
这样一副样子,凄苦的可怜,便是比那坟里出来的女鬼也没好上半分。
“大娘,为何如此伤心,这地下的是何人?”海棠压抑着心里的害怕,小心问道。
女人反应有些迟钝,听了她的话,过了半天,突然眼睛一闭,豆大的泪珠子便滴落下来,捶着坟堆“啪啪”作响,边捶边哭喊道:“英儿啊,你好狠啦,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你也不能丢下娘一个啊,你走了,娘还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海棠也跟着难过起来。
世道艰难,也许在这乱世,死了比活着还好受些吧。
流了一场泪,又发泄了一通,那女人突然抽动了几下,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大娘,大娘。”海棠见人没了动静,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赶紧摇晃了她几下,那妇人身子却随着海棠的摇晃晃动不已。
海棠一惊,哆哆嗦嗦伸了手指头,往她鼻尖下探去。
手尖上传来细细微微的一丝儿热气。
还好,没死,还有气儿!
海棠松了口气,当下也不管什么了,把这妇人往肩膀上一扛,摇摇晃晃的往村里走去。
第190章:混乱
清水村里乱成了一锅粥。
厨屋里,张二娘抱着阿福,一脸恨恨的盯着对面的秋婶,癞子媳妇等人。
秋婶子尖声嚷道:“快把你家丫头交出来,仙姑还等着拿她祭天,她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桩子突然从门口冲过来,把她撞得一个趔趄,“叫你欺负我姐姐,你这老寡妇怎么不被祭天,你这克夫的都没死,为什么要拉我姐姐去死?”
“哎呀,小兔崽子,牙尖嘴利,敢骂我”秋婶子扶着桌子站稳,翻手一把抓住桩子的头发,抬起腕子就要来给他一耳光。
只是这甩出去的手腕子没落到实处,被人擒住了,那人似乎是个铁手,秋婶子被捏的生疼。
是谁敢拦住她?
秋婶子疑惑抬头,眼前,张二娘那张脸好似被放大不少,她眼睛里喷出的火,能把自个儿给烧了。
秋婶子有些后怕,气焰顿时矮了几分。
“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儿,你是当我死了不成?”张二娘恨恨说道,手上力道更大了几分。
“哎呦,哎呦,谁叫你养了个妖物在家里,害得我们险些被旱死!要不是被仙姑点破,这一村人都蒙在鼓里呢,现在托了仙姑的福,让这妖物现原形,你还护着她做什么?难道你要把一村人都害死吗,你安的是什么心?”
张二娘气的要疯了,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自己那乖巧贴心的闺女,在这不知好歹的婆子嘴里,倒成了害人妖怪了?
张二娘哆嗦着嘴,要争辩几句,却说不出来,胸口纠结多时的一股闷气直往头顶冲去。
秋婶子的嘴巴还在张合不停,她一句都听不清了,血往上直涌,冲得她眼前腥红一片,咆哮着似要找个出口!
张二娘再也顾不得什么,胸口的恶气不出去,她就要被憋死了。
她大叫一声,猛然抓了这秋婶子的发髻,低头朝着她手腕子处下死力咬去。
“啊,啊”
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痛的秋婶子尖声大叫,“啊癞子家的,你还死杵着干啥,快把这疯女人拉开,拉开啊”秋婶子气急败坏冲着癞子媳妇大吼道。
李癞子媳妇从进门之后,这眼睛在厨屋里上下里外的扫射,就没有歇过。
啧啧啧,这墙上挂着的蒜头,别说吃几个月,便是吃一年都够了。
屋檐下的腊肉,比她家一年的都要多。
还有这置在案板旁边的坛子,他刚刚揭开盖子看过了,里头居然泡着豆角,萝卜,还有些怪模怪样的东西,虽然不知这坛子里的东西是如何做的,但这爽辣的味儿,闻着就好闻。
如今家家户户菜园子里毛都不见一根,她家哪里得的这些东西?
眼光一扫,碗柜里的瓷盘陶碗又刺激的她眼睛通红,这几十年来,也就在城里的员外富户家里打短工时,她才见过这样精细的,想不到她家居然也有,这这这这钱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妖怪帮忙变的?
碗柜下的还有几个陶罐,她刚刚也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开了一个看了,居然是一坛子咸菜。
可怜她家连咸菜都没得吃了,她家居然还有好几坛子。
尤其是她家那饭桌,里头居然还有一碗蛋羹。
这都什么年头了,她家还吃得起蛋羹,还吃得起肉,说她家没妖怪,鬼都不信呐!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同样都是一个村子的,凭什么她家就吃香喝辣,自家都要揭不开锅?
她突然记起几年前,她家男人还在时,就说过,这张二娘家是有古怪的。
到了现在,她终于彻底想明白了,她家如果没古怪,没这妖物帮忙,都是泥腿子,一个村的,凭什么她家就能过的红火起来?
似悟出了真理,李癞子媳妇兴奋的手舞足蹈,正要跟秋婶子显摆显摆自己这活泛脑子,猛不丁便被秋婶子那声尖叫给吓了一跳。
她赶紧转头,这一看不打紧,她不过是看了几眼屋子里的东西,这头这两人还打上了。
这可怎么办?该帮谁的?
“啊癞子家的,你还死杵着干啥,快把这疯女人拉开,拉开啊”
秋婶子的这一句尖利喊声彻底让她拧明白过来了!
她这是要来抓小妖怪的,要抓小妖怪,妖怪娘能同意?可不就打起来了
李癞子媳妇总算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赶紧扭着肥硕的身子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