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海棠嗔怪道:“您说什么呢,英儿姐姐在天有灵,可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两人边说着,边起身往屋外走去。
陈大娘脸色依旧不好看,听了海棠的话,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往前头领路走了。
第198章:瘟疫
村子里寂寥无声,死气沉沉的安静。
一路经过好几家的门户,皆不见人。海棠心里明白,这些都是空户绝户了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绿意,好似冬日凄凉,头顶大太阳晒着,把海棠从这寒冬天的错觉中拉回来。
前头领路的陈大娘终于在一户柴门前顿住了脚,拍门喊人。
半晌过后,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叟来开了门,寒暄过后,老叟颤巍巍又领着她二人进了屋子。
海棠进了院门习惯性四处张望,眼前这老叟的两间屋子已经破败不堪,一看就知多年没有翻修。
风起,茅草飞飞扬扬,好似随时能把这屋顶掀翻。
根据陈大娘一路给她透漏的情况,这户住着两个老人,老娘得了病,儿孙倒是好,全都跑了,只剩下一个老头守着她身边。
进了屋,一股子沉闷酸腐的烂木头味儿迎面扑来,让人忍不住一阵翻涌,只恨不得把胃里都吐个干净。
这茅屋年头实在是太长了,就是正常人住在里头,都要病啊,何况还是两个上年纪的老人家。
海棠叹一口气,屋子里,陈大娘已经跟病榻上的老婆婆说起话来,都是问些病情,饮食的话题。
因为跟接下来的治疗有关系,海棠赶紧竖起耳朵听着,眼睛也仔细打量起老太太的脸色神情来。
粗粗了解了一番情况,病人的情况和陈大娘之前所述并无多大差别,发病初期便是高热,隔天之后,热退,然后开始咳嗽,伴随肚子绞痛,有些人还会上吐下泻。如果七日得不到有效治疗,病情会进一步加重,直至昏迷,死亡。
如今老太太早已过了头七日了,现在也有些神智不清,就算勉强说话,也是气若游丝,说话声音中气全无,一听便知是久病之人。
面对这样棘手的病情,海棠并无一丝把握,以她有限的经验,也着实判断不出这是何病情。前世历史上顶顶有名的霍乱,痢疾等大型瘟疫,跟这老人家的确实有相似之处,可她这症状,虽说腹痛难忍,却并不拉泄肚子。
观望过后,陈大娘便早早拉着海棠归了家,生怕在屋子里多呆上片刻,就被传染上这恶疾。
海棠知道她这是关心她,也就随着陈大娘的心思做了。
其实说到治病救人,海棠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唯一能马上想到的,还是艾灸。
现在镇上已经没有大夫了,药材估计也难寻到,如果用艾灸治疗,她虽没把握,但也尚还有一线之机。
对于这样的症状,海棠不能百分百保证艾灸能起作用,唯一让她欣慰,能让她放手一搏的是,这些老人家无医无药,全都在等死熬日子了,只要治了,不管结果是好或者无,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人死。
况且艾草在这穷乡僻壤,易得的很。
这古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存储艾草的习惯,不怪其它,只因这艾草驱逐蚊蝇有奇效,且荒野之处,只要是向阳之地,这草长的都茂盛,也不需要谁来特别的打理,可算是山里人最最常用的一样草物了,每到端午,家家户户都要收割一堆,晾晒干之后,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艾草的来源有保障,艾绒是由艾叶研磨捶打而来,有了充足的药物,海棠心下也松了些,以上辈子爷爷的经验来看,不管如何,就算笼统胡乱着来,只要艾久着,对老人家的病情总有好处的。
回到家,海棠找陈大娘要来了药杵,把艾草叶子薅下来,仔细捣药。
陈大娘不解问道:“海棠啊,这艾草也能治病?”
海棠头也没抬,边捣艾绒边轻声道:“嗯,以前的时候,随我爷爷用这个调理过身体,很管用,我估摸着这东西也能治治这瘟疫,弄些出来试试看。”
陈大娘惊疑不定,倒也没有拦着她。
到了下午,总算得了一小搓艾绒,虽然还有些毛躁,不算特别的精细,但用来治病,已经绰绰有余了,何况海棠还专门找陈大娘要的陈年的艾叶呢。
黄昏时分,海棠又去了一趟老叟家里。
当淡淡艾烟燃起,驱散茅草屋中弥漫已久的酸腐之味时,海棠才敢大出一口长气。
老太太日日腹痛难忍,海棠在她肚子上的痛点处狠狠灸了五状,直到最后一小撮艾绒烧完,老太太放出了一个其臭丑无比的屁后,回头竟然舒坦的叹出一口长气来。
考虑到她久未进食,脾胃失养,海棠又给她灸了下肚脐和中脘穴处,加固中气。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天色便晚了,等到海棠从他家出来时,火烧云已经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海棠离开前,老奶奶的疼痛已经被止住,虽然依旧有气无力,但精神头好了些,人也松快许多。
能够救人,能够帮着别人解除病痛,海棠自然是高兴的。
但高兴之余,这心里还是记挂着数里之远的清水村,不知家里人的情况如何
海棠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一走,居然给清水村人带来了持续日久的大乱子。
这一早,天微亮,远松便召集了整村的男人,要把海棠从这地界里找出来。
这下可让张二娘发了疯,她没想到王仙姑都走了,祭祀都过去了,村长怎么还揪着她家的海棠不放,不肯放她一条活路呢?
张二娘顶着一头乱发去跟远松理论,可惜还没有跑到他家打谷场,便被二婶子春杏和老太太给拦住了。
老太太一抹眼泪儿,哭嚎道:“桩子娘啊,你就行行好,做做好事吧,海棠是祸害,村里人抓了她,祭天得雨了,这事儿便算完了,你为啥非得护着她啊,乡亲们现在都把你骂成啥样了啊,我大儿都跟着遭了骂啊,我这张老脸以后没法搁了啊”
老太太哭嚎的卖力,张二娘听了这话,眼珠子又开始腥红,她狠狠一把甩开老太太和春杏拉扯过来的手,大声呵斥道:“娘,弟妹,海棠还是不是你两个的孙女,侄女哪?都到了这份上,你们咋还帮着外人,不护着自家的孩子呢?啊?
不是我家海棠,二叔家的新屋子能盖起来吗?不是我家海棠,那虾子方子能卖出那些钱,能让您做主分那么些银子走吗?娘,弟妹,你们咋这么狠的心,都忘记光了啊”
张二娘的声音太大,一下子就招惹了许多妇人过来瞧热闹。
老太太一把捂住她的嘴,瞪着眼低喝道:“你这是中邪了,叫你瞎嚷嚷?”
第199章:祸
她见张二娘安静下来,不再喊叫了,这才又松了手,苦口婆心劝道:“海棠是好女娃,可现在仙姑说她被妖物上了身,那她现在就是妖了啊,哪里还是你生的啊,二娘啊,你别被鬼迷了心窍,千万别瞒着咱藏你闺女儿,做那糊涂事啊”
老太太的一番言语彻底寒了张二娘的心,她现在总算清醒了,这一村人,似乎除了自个一家,再没有一人希望海棠过安生日子。
当下便心灰意冷,再不愿意和老太太纠缠了
张二娘流着眼泪,转头便往自家走去,自己只有一张嘴,一双手,如何敌得过这全村的人,如何拦得住他们?
海棠还不知身处何处,而她这做娘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村里人把她当妖怪一样,上山下坡的抓她,她还不能拦着
泪水又要溢眶而出,张二娘强压下去,心里默默的祭拜了一圈神灵,祈祷海棠能够躲得越远越好,不要被村人找到。
转眼三日过去,张二娘日日都要提心吊胆,生怕村里人传来啥好消息。
好在村里人早出晚归,折腾了一大圈,连海棠的头发丝都没有抓到一根,这寻人的心思就慢慢歇下来了。
人找不到,日日又要受太阳的烘烤,村里人火气也腾腾的往上冒,时不时便有那冒着酸水的妇人,来海棠家门口指桑骂槐一顿,刻薄得好似她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般。
张二娘和大山沉默忍耐,只要村里人能够消气儿,骂也就让他们骂了。
可屋子里,桩子却急红了眼,好几次拿起厨屋的菜刀,要出去跟这些妇人婆子拼命去。都被张二娘和大山一把抢了,连拖带拽的拦了下来。
一日桩子又被拦住了,他气的脸色通红,胸口也跟着起伏不停,叫嚷道:“爹娘,你们怎能任由这些长舌妇骂姐姐?是不是你们也觉着她们说的对,觉着姐姐是妖怪了?”说着说着,他鼻子一酸,眼眶里一泡泪便要忍不住掉下来。
他赶紧拿袖子一抹,拉长脸依旧死瞪着他爹娘。
张二娘叹了一口气,憔悴的脸上露出几分凄楚,她取了儿子手上的刀,说道:“桩子啊,你也大了,该懂事了!如今村里人都说你姐姐是妖怪,连你奶奶和二婶也这么说,娘要真觉得她是,当日怎还会让她跑呢?”
桩子听了她娘这番软言软语,手一松,脸上的泪珠子终于是落下来了。
张二娘把他拉到身前,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别哭了,现在好了,你姐姐躲起来,不会有人找到她的,就算村里婶子们说了什么难听话,咱们也忍着,就当是为了你姐姐赎罪好了”
“娘”桩子趴在张二娘肩膀上,无声哀恸,“可可我姐姐现在在哪里啊”
他断断续续问她。
屋外,太阳依旧火辣,好似要把这一方水土晒干才罢休。
张二娘双目无神,麻木轻拍着桩子,好似小时候哄着他安睡一般
她心里空落落的,儿子问她的,又何尝不是她想问的呢?
只是,她该问谁去呢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正当张二娘庆幸,自家门口终于再没了长舌妇来叫骂时,突然又一个消息传来,一时掀起千层巨浪,把清水村搅得天翻地覆。
村里秋婶子的两个儿子,相继病了。
杜鹃的男人,病了。
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孤寡老太,也病了
生病本是人之常情,没啥好怕的,可这次却不一样,这几人全都得的一样的病,皆上吐下泻,腹疼难忍,浑身发热。据探病回来的人说,那热的,都能把三九天的冰块给孵化喽!
几天过去,村里得病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李癞子家的一个娃也跟着病了。
这一下,村里再次闹腾起来,几家得病的先后把人用板车拉了,往镇上找大夫去。
海棠的事儿总算暂时搁浅到了一旁,再没有人来关心了。
有那上了年纪,经历过风浪的老人家,颤抖着身子,哆嗦道:“完了,完了,这是瘟疫,瘟疫啊这下全完了”
黄羊镇正上演着惊天动地的一幕大戏,相隔千里之外的西河城边,柳岸渡里,渔人们依旧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全然不知,此刻同一片天幕下,还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柱子倚着一个高脚凳子,一步一挪,费了半天力气才走出了院里,擦了擦额头鬓角的冷汗,他抬起头来,远眺。
此刻红日刚刚升起,天地间仿似混沌初开,亮眼无比。
距离他所处小屋百米远处,便是连绵不绝的海滩,今日刚刚退潮,此刻已有戴着头巾帽子的妇人孩童,披带晨光,提着水桶,拿着铲子赶海来了。
自从落海被救到现在,眨眼间,已是十多天过去了,转眼就将进入九月,正好离家八个月整。
家里爷爷也不知身体好否,家里的海棠,也不知定了亲事没有。
想到这一茬,柱子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嚯一下站直了身子,恨不得按上一双翅膀,马上飞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