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初云之初
时间:2018-02-09 15:05:58

  锦书被他说的一怔,正待反驳,抬眼之间,却在他眼底见到了几分黯然之色。
  黑沉沉的,竟比暮色还深。
  看着这样的他,她忽然语滞了。
  “怜怜,”圣上叹一口气,伏在她肩窝处,低声道:“——不要这样对朕。”
  “你总是这个样子,除去两个弟弟之外,谁都走不到你心里去,即便朕千辛万苦到了门口,你也只是锁着门,不肯放朕进去。”
  “七郎,”锦书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轻轻道:“你别这样讲。”
  “朕不这样讲,又还能讲些什么?”
  “此前朕对你说,从此以后,再不会有别的女人,你嘴上应了,心里是不是……从来不肯信?”
  锦书半合着眼,却不言语。
  “怜怜,”圣上盯着她看,语气哀凉:“你又不肯说话了。”
  “朕没骗过你,应允你的事,也从未食言而肥,你不要将朕,当成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如同今日这般,朕一过来,你便可以质问朕为何往李氏那里去,这名正言顺,没什么不好问出口的。”
  “七郎若是有心,自然会解释的,”锦书平视他,缓缓道:“若是无意,我再问出口,岂非自取其辱?”
  她话音方落,圣上便笑了,随即低头,在她玉雪无暇的肩头上轻轻咬了一口。
  “有种同朕说这种话,怎么不敢将前一句问出来?”
  他竟笑了起来:“没出息。”
  锦书被他讽刺一句,却也不恼,只抿着唇,微微笑了。
  圣上那一口咬的不重,却也不轻,锦书肌肤娇嫩,没多久便生出一轮深色的月牙,她气息平复过来,便伸手去抚,却先一步被他按住手,微热的唇吻了上去。
  “七郎。”锦书看着他,忽的喟叹一声,侧过身子,伏到他怀里去了。
  “我一直都很想问,”她搂紧了他腰身,叫彼此之间紧紧贴在一起:“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她的确生的美,可若说是能叫阅尽人间绝色的天子动心,却尤且不够。
  轻而易举得来的情意,她总归受的难安。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圣上温热的手掌抚过她光洁的脊背,温情之中带着爱怜,在她耳畔轻笑:“朕曾经在梦中……见过你。”
  锦书果然一愣:“嗯?”
  圣上对她如此反应并不奇怪,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些,似乎要嵌进自己胸膛中一样。
  “我们曾经相爱过,”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散开,有种静谧的情深:“在很远很远的前生。”
 
 
第33章 算计
  这事毕竟荒诞,锦书听得怔住, 愣神过后, 方才在他怀里低低笑出声来:“七郎可是在诓我?若非如此,怎么说出这等虚事, 哄我高兴?”
  她不愿相信,圣上也不奇怪,只是神色温柔, 顺着她口风, 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如何, ”他并不辩解,只是含笑问她:“可被朕哄得欢喜?”
  “欢喜、欢喜, ”锦书答他:“七郎肯这样说,我哪有不喜的道理。”
  圣上似是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沉的, 在她耳边道:“怜怜, 你要多在意朕些。”
  锦书依偎在他怀里, 温声道:“好。”
  “朕心里念你,一日不见, 便记挂的紧, 你倒好, ”圣上揽住她腰身, 不满道:“朕来与不来,全不在意,倒是潇洒。”
  “哪有, ”锦书着意哄他:“我心里也是想念七郎的。”
  “胡说八道,”圣上笑骂一句:“朕没过来,你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闲适的很?”
  “说是等朕来用晚膳,可归根结底,也只是没来得及用别的菜肴罢了,真以为朕看不出吗?”
  “活该,谁叫你来的晚,”锦书伏在他怀里笑:“若是想过来,便早些到,若是来晚了,也活该没晚膳用,才不惯你这些毛病。”
  圣上亦是发笑,手掌在她腰上一抚,言语责备,语气却缱绻:“胡闹。”
  两个人相拥着说一会儿话,锦书便有了几分倦意。
  今日册封仪典隆重,她折腾了一日,等跟六宫妃嫔叙事完,也是耗费精神,更不必说方才圣上心中不虞,将她按在塌上结结实实幸了好几回,到了这会儿,真是有些熬不住了。
  圣上见她困意上来,眼睫合的厉害,心中怜爱,不忍再折腾,便将她抱起,唤了水,往后殿沐浴净身去了。
  红叶与红芳照例守在殿外,听得他们往后殿去,急忙进去收拾床褥。
  晚膳时圣上与贵妃说话少,她们也看得出其中波澜,更是谨小慎微,不敢言语,方才守在殿外,听得不绝于耳的低吟声,虽是窘迫,却也安心大半。
  等到入殿收拾,见了湿漉漉的床单,脸热之余,就更是宽心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虽是民间俗语,但既然能够被流传下来,总是有它的道理在。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与备受恩宠的贵妃,也并不例外。
  人心本就是世间最难估量的东西,圣上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经了这夜,也不曾再步步紧逼。
  等到第二日,他便云淡风轻起来,只同往常日一般,温情脉脉之中,不动声色的打动她心。
  贵妃昨日册封,六宫中心中酸涩的不在少数,暗地里想着下绊子的也不在少数,然而大多数人也只是想想,真正动手了的,却是李婕妤。
  贤妃作为后宫第二人,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膝下有子,心中倒还稳当。
  李婕妤身下只有一位公主,且还是病歪歪的,自然不能不去想后路。
  宫中消息传的飞快,李婕妤前脚请了圣上过去,后脚消息便传遍了六宫。
  事不关己,又能打贵妃的脸面,诸妃自是乐得看戏,顶多是在心中暗暗嘲讽李婕妤早早冒头,以及在心中叹一声会咬人的狗不叫。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许多人的念想。
  圣上过去见了三公主,便吩咐请了太医令过去,诊脉之后知是受凉,便以照看不力为由,将位居三品的李婕妤直接降为七品御女,随即将三公主送往永延殿,交与素来宽和的陈太妃照看了。
  从三品贬为七品,中间的落差,简直是令人心惊的大。
  圣上不贪女色,宫中妃嫔皆是此前王府所有,登基之时册封,也是参照资历子嗣而定。
  生有子女者、资历久的高些,其余的低些,总算是全了面子情,饶是位分最低的,也是正四品美人。
  这会儿直接将李婕妤贬为七品御女,可算是从云间,直接踩到泥里去了。
  更不必说,她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一并失去了。
  事情牵涉到贵妃,圣上便这般决然冷厉,委实叫六宫胆寒。
  一时之间,那些暗地里转着主意,想要给贵妃难堪的人,瞬间收缩起直接心意,规规矩矩起来。
  听闻这消息时,贤妃正坐在暖炕上剥核桃,心中一滞,手上下意识的用力,“咔嚓”一声,竟连皮带果肉,一道夹了个碎。
  三皇子坐在她旁边,有些不满的蹙眉:“母妃,你做什么呢,连核桃都夹坏了!”
  “母妃走神了,没注意到,”贤妃向他温柔一笑,重新夹了一只,抽出果肉来与他:“呶,吃吧。”
  三皇子有点不高兴,可是见母亲面色凝重,也没有再说什么,嘟囔几句,便带着自己的弹弓,往外边玩儿去了。
  正是冬日,天寒地冻,贤妃少不得吩咐人跟着,仔细侍奉,等三皇子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才淡淡的将目光收回。
  她身边的宫人是嫁入王府时便跟着的,忠心之余,最是明了她心意。
  感同身受的一皱眉,低声道:“贵妃如此得宠,当真叫别人避无可避。”
  “一个小家女罢了,竟值得圣上这样为她做脸,也不怕她撑不起这福气,早早夭折!”贤妃信手将手中精巧的金质夹子扔到桌上,“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隐在云层中的雷声一般,叫人心慌。
  “娘娘无需理她,奴婢便不信,她能得意多久,”那宫人唯恐贤妃一时激愤,走了歪路,反倒被圣上厌恶,便着意劝道:“圣上这会儿正新鲜呢,只再等些时日,看她如何被厌弃。”
  “本宫又不傻,哪里会赶在风头上生事,平白招惹圣上怒气,自讨苦吃。”
  贤妃低头去取面前玉盘中被夹开的核桃,动作轻柔的一一掰开:“要人难受,又不是只有过去打她脸面这一条路可走。”
  她语气轻缓,抬眼去看身边的宫人,似是带了笑意:“本宫听说,贵妃的两个幼弟,书都念的极好?”
  “是,”那宫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姚家的长子与次子便在国子监念书,据说……”
  想起前番旧事,那宫人也不由小心起来:“国子监祭酒柳无书,是极为赏识他的。”
  “柳无书?”贤妃面上有转瞬的讶异,随即一哂:“原是那个不愿教导承庭的祭酒大人。
  ——也是赶得巧了,招人厌的,竟都凑到一起去了。”
  宫人低下头,低声奉承:“那是他不识抬举,看不出三殿下前程远大,非比寻常。”
  “你这张嘴,倒是甜的厉害,”贤妃笑如三月春柳,柔和温煦,转头道:“姚家长子,也该到议亲的年纪了吧?”
  “是,”宫人轻声答道:“过了年,便是十六了。”
  “年轻人呐,刚刚才开始接触世间的旖旎富贵,最是容易动心乱性了,若是撞上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保管他什么都望到九霄云外去。”
  贤妃淡淡的一挑眉,笑意温婉:“本宫听说,贵妃姐弟三人,素来同继母不睦?”
  宫人跟她多年,闻弦音而知雅意:“娘娘安心,奴婢会去安排的。”
  若有若无的嗤笑一声,贤妃半倚在案上,没有再言语。
  姚氏虽得宠,眼见着鲜花锦簇,可归根结底,依仗的也只是圣上恩宠罢了,他日若是失了君恩,便会一摔到底,再也爬不起来。
  而她虽不得圣上隆恩,敬意却也是有的,加之家族扶持,身下有子,饶是名分上被贵妃压了一头,可归根结底,并不输于贵妃多少。
  她没什么好急的,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将姚家有天赋的几个人打压下去,叫他们在官场不得其门,或者老死在低阶卑位上便是。
  朝中无人,贵妃便是再得宠,也掀不起什么像样的风浪来。
  便叫姚氏安安分分的,做个给圣上取乐的玩意儿,不是也很好吗?
  贤妃撑着额,心下正冷冷忖度,便见张嬷嬷掀开帘幕,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她隐有惊意,低声回禀道:“家里送来消息,静仪长公主同驸马一道,已经过了商州,年前便能回京了。”
  静仪长公主乃是先帝嫡女,更是圣上胞妹,于贤妃而言,自是不可轻视,需得讨好的人物。
  此前她随驸马一道外放时,贤妃还特意送了厚礼,每逢驸马家中喜丧,也着意过去致意,交一份香火情,现下听得静仪长公主消息,更是谨慎起来。
  “年前?”贤妃直起腰来,正色道:“不是说得明年夏天方回吗,怎么这样突然?”
  “家里也不知情,”张嬷嬷面色犹疑:“似乎……是圣上着意吩咐的。”
  “无甚稀奇,”贤妃目光一动,释然道:“圣上唯有这一个胞妹,亲近些也是有的,大抵是年关将至,不忍骨肉分离,所以才召回来。”
  “娘娘睿智,”张嬷嬷随之点头:“只是,我们要不要事先备一份礼?”
  “自然是要备的,”贤妃与萧氏家族都不稀罕世间金银之物,对于他们而言,有些人的人情,可比区区财物贵重多了:“静仪长公主只同驸马回来吗?可带了子女?”
  “除去他们夫妻二人,还带了子女回京,”张嬷嬷道:“看这架势,八成是要久留长安了。”
  “这也是寻常,”贤妃淡然道:“圣上惯来宽待她的。”
  “娘娘,”张嬷嬷迟疑片刻,低声道:“静仪长公主的女儿,今年也九岁了,只比咱们承庭殿下,小一岁呢。”
  贤妃神色一动:“——嬷嬷的意思是?”
  “圣上既然关心胞妹,连带着,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嫡亲的外甥女,”张嬷嬷进言道:“娘娘同静仪长公主交好,何不亲上加亲?”
  贤妃目光一闪,显然有所意动,面色变幻一阵,却未曾当场拍板,而是道:“送信给父亲,问他如何做想,动作快些。”
  张嬷嬷会意一笑:“奴婢明白。”
  锦书知道李婕妤那事儿,还是第二日起身时,红叶同她讲的。
  听完之后,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吩咐:“李氏既然被贬,宫殿制式也要变一变,叫她迁到偏殿去住吧,尚宫局那边,衣物、首饰、膳食、用度,一应缩减。”
  红叶笑着应了。
  锦书不会穷追猛打,不给别人活路,却也不会巴巴的凑过去,对想要踩着自己上位的人施加善意。
  一啄一饮,李氏不过是罪有应得。
  她才不做东郭先生呢。
  红芳为她取了华美清贵的凤尾步摇,轻轻簪入发间时,含笑道:“可见圣上宠爱娘娘,万事都为您思虑好了呢。”
  锦书斜她一眼:“你倒嘴甜。”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便听外头脚步声近了,会意的停了嘴,一道迎了出去。
  “怜怜,”圣上穿了常服,风姿俊逸,笑吟吟的过去挽她手: “同朕往含元殿去,一道看会儿奏疏?”
  “我才不去,”锦书笑道:“若是被臣工们瞧见,只会说牝鸡司晨,便是上书参我,也会将七郎这个罪魁祸首轻轻放下,谁稀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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