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彧的话,也让唐娇想起了方才难堪的境地,她没甚好气的看着姜彧,冷声开口道:“关你什么事情!”
姜彧依然不以为意,仍是笑眯眯接话:“郡主这话可真伤人,本王这不是关心郡主吗。”
姜彧这人,说来也当真是厚脸皮,明明唐娇态度不冷不热,他却偏偏有本事仍是热烈的与唐娇说着话儿,丝毫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
而唐娇与姜彧两个人,也不算是什么低调的人物,一个人便足够引人注意,两个人凑在一起,更是变成了焦点。
三皇子敬完酒后,看着唐娇与姜彧二人凑在一起,嘴角撇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却又是别有意味的开口道:“哟,武王殿下和唐娇表妹在说什么,说的这般开心,不若也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而在说完这话后,三皇子心中更是鄙视的骂了唐娇一句不知羞耻。
可不,一个未婚的姑娘,竟然和一个花名在外的男人这般亲近,可不就是不要脸吗?
唐娇眼神轻飘飘抬起,看了一眼三皇子,却是没有说话,又是自顾自低下头喝酒,全然无视了三皇子。
她的这番举动,又是惹得三皇子心中暗火沸腾。
倒是姜彧,十分给面子笑着回道:“本王与郡主也算是就相识了,许久未见,自是想要好好聊聊。”
他说的寻常,却又带了一丝暧昧。
而唐娇听着姜彧的话,只是皱眉说了一句:“我与你之间的事情,你与他说什么!”
唐娇说这话,倒也没别的用意,只是单纯恶心三皇子,但听在别人的耳中,却又变了一层意味,唐娇分明便是吧自己与与姜彧当成一边的人,而将三皇子当成了外人一般。
旁人暧昧轻笑,而姜彧笑意加深。
太后意味深长看着,面上突然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转头看向阴沉着脸的皇帝开口道:“皇上,看来咱们皇家,是有一桩喜事了!”
“喜从何来,朕怎么不知道。”
他目光晦暗的从唐娇身上收回了目光,却是一口饮尽手中已然冷透了的酒。
喝下酒的时候,自是畅快,仿佛是将胸口的烦闷也一道儿压了下去,可偏偏,这反弹也是极其厉害,让他身体有些压抑不住的想要再次咳嗽出来,连带着心中的负面情绪,也一道儿涌上来。
皇帝极力忍耐着,搁在桌下的手,手背上青筋几乎爆起。
旁人却是全然不知,太后也是没有发现皇帝这会儿情绪不对。
她仍是带着微笑,轻声道:“皇上这是与哀家在装傻,这不明显便有一对儿可以凑成吗?哀家瞧着倒是天作之合,咱们不若也成全了这对好姻缘!”
“太后越发爱打哑谜了,朕也是听不懂了,不过这大过年的,不说过年的事情,反倒说别的事情,朕却是觉得没趣!”
“……”
太后闻言面上愣了一下,也全然没料到皇帝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给她没面,她面上神色晦暗,但好歹还是要维持住自己身为太后的那点子自尊,所以她很快勉强打起了笑容,又道:“皇上到底是做大事的人,如何会想着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罢了!”
如此说着,太后也算是给自己圆了场。
但太后战意稍歇,底下姜彧目光却是亮晶晶的看着唐娇轻笑着:“郡主,您还记得先时在别庄里答应本王的事情吗?”
唐娇微抬眼睑,但也点了点头。
而姜彧面上笑容变得明朗,情绪有些热切道:“郡主,本王今日求皇上与太后娘娘成全,您莫要反悔。”
说罢,他却是从席间走出,走到了大殿中间,抱拳跪在了皇帝与太后跟前,朗声开口道:“今日是喜庆之日,微臣想趁着今日,求皇上与太后娘娘成全一桩喜事……微臣已得郡主允许,特来求皇上与太后娘娘成全微臣与郡主的喜事!”
姜彧声音落下,原本还是有些噪杂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只闻喜乐与歌舞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唐娇与姜彧,唐娇却是不动如山,依然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自顾自的喝着酒。
太后看了一眼武王,又看向皇帝,心中未尝不是有几分复杂的情绪。
方才因为她提了这桩亲事,皇帝给了她没脸,她倒也想看看,皇帝当着众人的面,是该应下这桩亲事,还是会如何回绝了姜彧的求亲。
说来太后心中对于皇帝的确是没有太多的感情,也丝毫没有考虑到姜彧与唐娇的结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当然更加没有考虑到,姜彧的求亲,是否有别的目的。
甚至,在皇帝没有回答后,太后竟然还有几分推波助澜又开口与姜彧询问道:“武王,你说唐娇郡主已然允许了你的求亲,可是真的?”
姜彧轻笑点头,目光期待的看向了唐娇。
而唐娇已然坐在席位上,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质询的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当着回答。
姜彧笑了,而太后也是笑了,她转头看向了皇帝,嘴里催促着:“皇上?”
只是,这一回,太后怕是再次失望了。
太后没有等到皇帝的回答,只因为,长久以来都是不动神色的皇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他原本捏在手中的酒杯,破了。
酒水滴落在他身上的龙袍上,而酒杯的碎片,扎入了他的指腹之间。
“皇上……”
众人惊呼,何无忌与皇后等人,更是下意识想要去握住皇帝的伤口,皇帝却是阴沉着从御座上站起,直接甩袖离开了此处。留下的众人,神色莫测,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众人心中猜测着皇帝今日为何会如此失态,也猜测着皇帝此番举动的用意。
皇帝今日之举显然是不赞成这桩亲事,而原因呢?
多数人倒是没有想偏的猜准,毕竟姜彧与唐娇身份皆是特殊,二人结合,引起皇帝忌惮,并不是不符合逻辑之事,甚至太后也有些往这方面猜想,也以为皇帝是想用今日之举,来警告心怀不轨之人。
而心中清楚内情的唐娇,则是低垂下眼睑,嘴角苦笑。
倒是姜彧,此时心中也有几分异样,他算是了解这位帝王,自然也不觉得皇帝今日举动是在警告,联想到那一日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他只觉得皇帝是真的在愤怒,是真的不愿意赞成这桩亲事,而不是基于哪些朝政上的原因,更像是私人情感……
可是为什么呢?
姜彧同样想不通这个问题。
因着皇帝离席,这场宫宴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唐娇饮下手中最后一杯酒后,也随着众人一道儿出宫了。
这一回,她出宫却是顺利,何无忌并没有让人来阻拦,而姜彧也一直陪伴在唐娇的身侧,甚至姜彧一路将唐娇送回到京城的府邸,唐娇也没有阻拦。当然肯定是不热情,这一路相随,送到门口时时辰尚早,也没得唐娇邀请得一杯热茶,甚至唐娇的马车直接进了府邸大门后,大门便合上了。
姜彧对此,只是摸摸鼻子轻笑,依然不放在心中。
大年初一一大早,这武王府的贺礼,便是送上了唐娇的府邸。
这一个大年初一,唐娇起的并不早,至少武王府的贺礼送来的时候,唐娇还是睡着。
她也不是守岁睡得晚才起不来,自从亲人离世后,她便很少守岁,都是早早睡下,而如今自己一人独居,身边除了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蒋成,也没有人可以陪她守岁,所以昨夜,唐娇让蒋嬷嬷给府中的下人发了红包,自己则是早早躺下了。
但翻来覆去,她始终没有睡着,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总是一幕又一幕的回想起在宫里的情景。
皇帝的咳嗽声,他离席时候的模样……
唐娇醒来的时候,眼皮有些浮肿,神色还有些呆呆的。
她昨夜仿佛是做梦了,但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梦中光怪陆离,她似乎是梦到了皇帝,但似乎没有梦到……
蒋嬷嬷挑了一身红衣与唐娇换上,又给她梳了一个颇有些珠光宝气的发髻。
唐娇看着镜中的自己,回过神来倒是笑了。
而蒋嬷嬷看着唐娇这般,也是轻笑连连道:“这过年喜庆日子,就该热热闹闹的,郡主也该穿的好看些。”
当然不管是衣服还是发髻,蒋嬷嬷除了让唐娇的打扮看起来喜庆些,也朝着华丽隆重的样子打扮,她总是想着,今日大年初一,唐娇该是要进宫去请安的。
但唐娇在用过早膳后,却是坐在家中,看着院子里还没扫干净的雪景,喝着热茶一动不动。
蒋嬷嬷有些急了,忍不住开口道:“郡主不进宫吗?”
唐娇没接话,指着自己寝室窗棂上张贴着的福字,笑道:“这‘福’字写的不错,是府里谁写的……”
唐娇的话,倒真转移了蒋嬷嬷的注意力,只听得她脸上的笑容颇带着荣幸与自豪,连声开口道:“这可是何总管送来的,说是皇上御笔亲书,因着知晓郡主过年要回来,便让贴在郡主京中的府邸里了,也好让郡主沾沾福气。郡主,这皇上写的‘福’字,自然是不一样……”
听着蒋嬷嬷絮絮叨叨的话语,唐娇却是有些后悔开口提及这个话题了。
其实唐娇倒不是认不出皇帝的字来,只是昨日归家到底夜晚了,她是真没注意屋里的布置,而这会儿在屋里瞧着,福字反了过来,她仍然没仔细看,随口便问了。蒋嬷嬷一说,她自然是立刻认了出来。
可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且人也是不经念叨。
这边蒋嬷嬷刚说到皇帝对于唐娇历来的宠爱,另一边,屋外侍女求见,却是来报,说是何总管来了。
何无忌这个时候过来,唐娇和蒋嬷嬷也只当何无忌是来送年礼的。
唐娇有心打发蒋嬷嬷,免得蒋嬷嬷再在耳边念叨,加之何无忌昨日和她的那些仇还未报,所以唐娇直接让人将何无忌请了进来。
可偏偏出人意料,今日何无忌来时,竟然是空手上门。
他面上神色焦虑,看到唐娇的时候眼前一亮,但看着周围的人,又是将嘴里的话咽下,只是开口道:“郡主,奴才想与您单独谈谈!”
到了这一步,唐娇也完全不想让旁人知晓她与皇帝之间的事情,所以毫无异议的将身边的人都屏退了。
然后,她冲着何无忌阴阳怪气道:“何总管还真不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中,今日竟然还敢如此光明正大上门,信不信我今日就让你尝尝得罪本郡主的下场!”
“郡主……”
何无忌面上只是苦笑,但眼里却是透露着焦急与难受,“郡主,您要罚奴才,奴才没有二话可说,可是奴才求求您,虽奴才进宫去看看皇上!”
说着,何无忌竟然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何无忌这番动作,也真是将唐娇吓了一跳。她直觉皇帝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又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毕竟皇帝呆在宫中,能发生什么事情。
而不等着唐娇出口说什么,何无忌自己已经一股脑儿将事情全说了出来:“郡主……先时皇上一直病着,已然病了许久,偏生政务繁忙,加之……皇上一直没能静下心来养病。昨日皇上回去时已经不太对劲,也不让奴才包扎他手上的伤口。今日一大早,皇上起来祭祖过后,回到拙政殿便倒下了……”
“你说什么!”
唐娇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尖锐。
何无忌只是冲着唐娇重重叩了一记头:“奴才不敢欺骗郡主,奴才已经秘密请了御医替皇上看病,御医说皇上是思虑过重,加之邪风入体,如今正是病危。皇上高热昏沉着,嘴里却是叫着郡主的名字,所以奴才才斗胆请郡主进宫,有您陪在皇上身边,皇上的病一定会很快便好了!”
说实话,唐娇在听到何无忌的这番诉说后,心中的确是焦急万分。
她脑子里冲动之下,也只想入宫去探望皇帝,可是很快的,她的情绪又冷静了下来。嘴里只是喃喃自我说服着:“不可能,舅舅她身体一向康健,这些年来也没见着舅舅生过病,怎么会一下子生这么大的病……而且,有御医在舅舅身边,我去又有什么用!”
唐娇不是不想进宫,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若是自己这一进宫,意味着什么……
到时候,可能很多的事情,便不是她与皇帝的理智可以掌控,她也不敢去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她不能够进宫……
“你回去吧,好好照顾舅舅。”
唐娇说完这话,或许是怕自己心软,所以转过了身,没有再去看何无忌。
何无忌也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唐娇竟然还能够如此硬的下心肠。
他这个时候,甚至是有些怨恨唐娇的铁石心肠。
皇帝待唐娇如此好,即使如今的这份好,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皇帝是天下之主,想要什么谁又能够阻拦,唐娇为何要这般狠心。
何无忌不死心,忍不住轻声继续叫了一声:“郡主……”
“够了,你回宫去,舅舅会没事的。”
唐娇说完这话,不等着何无忌再说什么,直接大声唤了守在门口的侍女,命侍女送客。
何无忌腿脚有些蹒跚的从地面上站起了身,目光复杂看着唐娇的背影,声音之中也带了一丝压抑的情绪:“郡主,奴才知晓自己劝不动您,但奴才还是想说,皇上这些年来,待您的心,天地可鉴,您日后也莫后悔!”
说罢这话后,何无忌便是从屋里退了出去。
唐娇静静的站了许多,却是闭上了眼睛,只是摇着头,轻声呢喃着:“没事的,舅舅很快便会好的。”
不管是唐娇,还是何无忌,甚至是拙政殿内所有知晓皇帝病情的人,都在期盼着皇帝病愈。
可事实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皇帝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御医虽然开了不少的药方子,但高热却仍然没有退下。
若只是一两日,病情自然隐瞒的下,而如今足足三四日,事情却是有些捂不住了。
何无忌能够将皇帝病情隐瞒下三四日,还是拖了如今过年停朝的优势,但……眼见着年过去了,宫中众人始终没有见到皇帝露面,各地藩王亲王求见,皇帝也没有露面……众人的心思也从一开始的忐忑,变为了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