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出于职业素养,优先将注意力放到了推进来的伤患身上,他远远地看了一看,对裴海音说:“看样子是被砍伤的。”
裴海音点了点头。
她和陶宁目送走了那些白衣天使和伤患之后,又重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陶宁的脸上一扫光彩,有些颓败地问:“海音,你……是不是喜欢李棠舟了?”
裴海音吓得眼眸一抖。
喜欢……
喜欢李棠舟?
“海音,我虽然没有女人的第六感,但我有男人的知觉——”陶宁幽幽地叹气,“我能感觉出来,你对李棠舟的感情已经在转变了。甚至……你已经开始在乎他,开始喜欢他……”
裴海音的眼神在闪烁着。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海音。”陶宁苦笑了一下,“不管当初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是不是哭着嫁的,但你确实已经嫁给了他。你喜欢自己的丈夫无可厚非,亦或者说,因为你能喜欢他,你将来的人生会是很幸福的……”
裴海音抿了抿唇角。
“……前提是他也一样喜欢你。”
“陶宁哥,你在说什么。”裴海音皱起眉心,“我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你说话我都听不懂。”
“以前你是真的听不懂。但现在我说的话你能听懂。”陶宁笑了一笑,“我知道你能听懂——”
陶宁的话都说的这么赤裸裸了。
裴海音当然能听懂,她又不聋更不傻!
但是她能听懂不代表她能接受。
她……喜欢李棠舟?
有这个可能吗?
究竟什么样子才叫喜欢呢?
“所以——”陶宁看裴海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思考他刚才的话语了,他顿了几秒钟,才接着说,“所以,我已经告诉了父母实情——你已经结婚了的实情。”
“好。”裴海音轻声说,“有时间我会亲自登门拜访的。”
“别啦……”陶宁笑了起来,“二老一直把你当成准儿媳,现在却突然知道你已经结婚了,而且还结了有好一阵子了,二老的世界观都崩塌了,让他们自己慢慢接受现实吧,你就别去了。”
裴海音没什么灵魂的“噢”了一声。
“海音。”陶宁安慰般地拍了拍裴海音的头,“那是你丈夫,你喜欢他没什么可丢人的,别总惦记着离婚的事了,他家的门槛儿太高,你能跨进去不容易,好好过日子吧。”
听到陶宁的话,裴海音略有无奈。
她喜不喜欢她的丈夫,她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但她的脑海中浮现了章荪兰的嘴脸。
李棠舟家的门槛,她显然还没跨过去吧?
在后来的时间里,李棠舟再也没办法更进一步,甚至都很难回到那个太阳东升的早晨。
浪漫的氛围害人不浅!
裴海音坚信那天的早晨她是不知不觉地被李棠舟给蛊惑了……
她才不喜欢李棠舟呢!
不!
虽然在李棠舟亲吻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心中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在翻滚。
不停地翻滚。
裴海音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她想知道,很想。
但李棠舟吻她的次数不多,她无法准确无语地抓住那种感觉。
裴海音叹了口气。
就算抓住了又能怎么样?她又找不到人取经……
***
“anne adams”的比赛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第二个比赛日是“竖琴协奏”。
裴海音和米拉许蓉准备了已经有快四年的时间——没有任何比赛的日子里,她们就在一起无休不止的练习,从莫扎特到贝多芬到德彪西……
就像她们的微信群名:“吾辈前进的方向是莫扎特”
莫扎特!
永远的前进方向。
于是她们比赛的曲目也选择了莫扎特的——竖琴、长笛、钢琴合奏。
竖琴协奏的比赛成绩在下一个比赛日之前就会对外公布了。
裴海音众望所归的获得了极高的分数。
而裴海音的同专业同学任安安的分数就不尽如人意了——倒不是她的竖琴技术不行,而是她和舒亦珊等人的配合默契还有待提高。
很快就要迎来最后一个比赛日。
是所占分数最多的重头戏:“竖琴独奏”。
从一个比赛日到下一个比赛日,中间的一个星期空闲时间,裴海音很难见到李棠舟了。
他很忙。
超级忙。
就算回家,也都是很晚的时间,裴海音不是已经睡着,就是马上睡觉了。
而且李棠舟回了家,也还有堆积成山的工作要处理。
在最后一个比赛日的前三天,裴海音去超市买了一些菜,正在厨房里切菜准备晚饭。
在她意料之外的一幕发生——
门开了,她的丈夫回来了。
裴海音举着锅铲看着正在门口换鞋的李棠舟,“糟糕了……我不知道你要回来,我就买了一点菜,只够我一个人吃的……”
李棠舟抬起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裴海音眉心都锁到了一起,满脸忧愁地问他:“怎么办呀?”
“这还不好办?”李棠舟脱下风衣外套,扯了扯他那早就歪到不知道哪里去的条纹领带,“一个电话,你想要什么,我就让人给你送什么。”
“…………”
裴海音瞪着李棠舟。
李棠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小厨娘。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仔细想想——没错啊,更没踩小厨娘的雷区啊……
不管错没错吧,李棠舟赶紧想办法补救:“……那我不打电话了,我自己出去买菜?”
裴海音继续瞪着李棠舟。
李棠舟:“…………”
“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裴海音从语气到表情都很是不满,“现在搞的我手忙脚乱的。”
“……我错了。”
哄老婆第一要领:不管你是对是错,先认错,准没错!
裴海音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那我们现在只能出去吃饭了吧。”
“别啊——”李棠舟赶忙上前阻止,“天天在外面吃,我都吃烦了,现在就想吃你做的。”
外面什么五星级大厨都比不上他的家养小厨娘!
“…………”裴海音想了想,“那只能多做一些炒饭了。”
“好!”李棠舟应和着,“我就喜欢吃炒饭!”
然后,裴海音又重新穿上围裙,进厨房里忙活了。
看着裴海音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李棠舟的嘴角就那样微微上扬——
所谓细水长流的生活和爱情。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过了一分钟。
李棠舟走进了厨房。
裴海音在认认真真地切着土豆丝。
李棠舟就从后面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裴海音显然已经习惯了李棠舟在合理的范围内对她动手动脚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土豆丝一气呵成。
在她洗西红柿的时候,她缓缓开口:“棠舟……”
李棠舟轻轻地“恩?”了一声。
“三天之后你有时间吗?就是我最后一个比赛日的那天。”
清凉的水从裴海音的指缝间流过,伴随着流水的声音,她说:“因为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比赛周期,我的同学们要庆祝一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第39章 三十九块钱
李棠舟沉默了一会儿。
裴海音默默地洗好了西红柿, 并用厨房纸擦了擦上面的水珠。
“海音。”李棠舟将嘴唇贴在了裴海音的耳畔, 似吻非吻地低声说:“其实在你最后一个比赛日的时候,我应该去现场的,但没办法……我要出国, 去瑞士谈合同,
明天早晨就走。”
“那好吧……”裴海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没关系的。”
然后她一手托着西红柿,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拿开了横在她腰间的手。
——李棠舟的手。
“我要开始炒菜了,这样容易溅上油。”
裴海音解释道。
李棠舟微微皱了皱眉。
他看着裴海音动作娴熟地擦锅、倒油、炝锅、下菜、翻炒……
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而然。
与往常无异。
但李棠舟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
裴海音没有邀请他去看她的最后一场比赛, 而是邀请他去参加同学们的聚会……
她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李棠舟思索了起来。
……意味着她已经认定了他是她的丈夫, 认定了他们的婚姻,认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再也不想像之前那样将他躲躲藏藏,而是想昭告天下了——是这样的吗?
在裴海音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对他提出邀请的时候, 他却没办法应邀……
该死的!
真是该死!
瑞士那几个杀千刀的,究竟为什么要在这几天和他谈生意?
如裴海音所说,她没有买太多的菜,甚至连荤腥都没有买。
随便炒了两个家常小菜,和一大盘炒饭,就准备开饭了。
李棠舟坐在餐桌旁,指尖的烟雾冉冉升起。
裴海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分别将两双筷子摆在餐桌边,然后伸出手, 一下子将李棠舟夹在指尖的香烟给抽了出来:“吃饭啦,不要再抽烟了——”
李棠舟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海音将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视线,注视着餐桌对面大口吃饭的裴海音。
时间过了将近两分钟……
裴海音撩起眼皮,莫名其妙地看了李棠舟一眼:“你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吃饭呀?”
“我的海音。”李棠舟的嘴角若即若离地翘了一下,“你会不会很失望?”
裴海音的眼波轻轻流转了一番,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但她还是似真非假地回答:“不会啊,为什么我要失望呢?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嘛,就像我也要有自己的竖琴事业一样,谁也不欠谁的,理解万岁~”
然后她微微地提了一口气,几秒钟后再慢悠悠地呼了出去。
埋下头,继续大口地往嘴里扒着炒饭。
李棠舟的眉心紧紧锁到一起。
他当真娶到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好老婆啊……
差点他就信了!
他能感觉出来裴海音一点都不豁达,至少不像她表现的那么豁达。
大概……
以后她不会再邀请他去见同学了。
永远都不会。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完了晚饭,简单收拾过后,裴海音就去洗澡了
李棠舟还有个线上会议要开——在苏黎世生活多年的他,说着一口又严肃又冷峻的标准德语。
裴海音很喜欢李棠舟说德语的样子。
一如外界流传的有关他的标签——
性冷淡。
她依靠在浴室门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欣赏李棠舟——足够美貌的人,配得上“欣赏”二字。
很快裴海音就将发尾的水擦干了,但她又不由自主地多擦了几分钟。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深陷“…………”中无法自拔了。
她赶紧将毛巾挂回浴室里,紧接着飞快地钻进被窝。
*
李棠舟结束那个漫长的线上会议,钟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12。
他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战斗澡,慢慢走进小次卧——
床头灯依然亮着。
裴海音捧着一本书在津津有味地研读着。
“还不睡吗?”他问。
裴海音看了李棠舟一眼,合上手中的书,轻描淡写地“恩”了一声。
她将书本放到床头,整理一下枕头,躺了回去。
她背对着他。
李棠舟微微眯了下眼角——这种感觉可真糟糕,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段时光——他们之间的话语寥寥无几,她永远缩在床的某个角落,从内而外地抗拒着他。
似乎……好不容易拉近一点的人,又再一次跑远了。
李棠舟按灭了床头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
李棠舟和裴海音躺在同一个被窝里,他习惯性地伸出胳膊去抱她。
裴海音下意识地就一躲。
李棠舟的动作就僵在那里。
“海音。”李棠舟的声音很轻,但相当郑重其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度,这么善解人意呢?你可以对我说‘有关系’,你甚至可以说‘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你完全有这个权力,可你为什么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