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西继续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亓字,咱们都是亓家人,有劲儿就该往一块儿使,有难大家都该伸手帮,您说是不是?”
大嫂终于肯看她了,只是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疑惑,搞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
“亓放经常跟我说,您和大哥明面上是他的哥嫂,其实就跟他的爸妈似的。父母早逝,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对他们的印象不深,只是每每需要父母的时候都是您和大哥在他身边,在他心里,也许你们比爸妈的分量还要重一些”,元锦西先打一张亲情牌。
这牌管用,大嫂红了眼眶,只是一想到自己儿子又硬起心肠,嘴上说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还是救不了我儿子”。
“大嫂,不是亓放不肯帮忙,是他帮不了啊!”元锦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您只知道他位高,怎么就不想想他年纪轻轻在那么高的位置上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与质疑,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就等着他犯错呢。我就这么跟您说吧,但凡他做出一点儿出格的事情,他的位置肯定不保,如此他既救不了人又搭上自己,这是您和大哥愿意看到的吗?”
大嫂微微垂下头,沉默不语。
元锦西轻轻吐出一口气,大嫂似是已经松动,再多说几句,兴许就有转圜。
可还没等她再说呢,大嫂抬起头,沉声对她说道:“你是亓成的高中同学,又是他的小婶,你自己也承认自己是亓家人,那我问你,你在亓成的事情上又出了多少力?亓放怕毁了自己的前途,那你呢?你爷爷姓贺啊,只要你跟家里人说一声,他们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肯说!”
元锦西终于明白,原来大哥大嫂心中最怨的不是亓放,而是她。
相较于没什么根底的亓放,她以及她身后的贺家那才是真正的大树,在普通人眼中,这树高的能通天。
这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元锦西极力克制,还是没忍住,沉声回道:“大嫂,我只问你,亓成是不是犯了法?”
大嫂不回答,因为事实摆在眼睛,根本不用她回答。
元锦西接着道:“犯了法的人难道不该接受惩罚?犯了法的人凭什么让清清白白的人为他沾上污点?”
☆、第301章 最后一面
“我们是亲戚!”大嫂没什么底气的回道。
元锦西嗤笑,“所以,亲戚就该没有原则没有下线的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不等大嫂回答,她兀自说道:“大嫂,我今天好心好意来看您,想好好跟你聊聊天,劝你宽心,却不想你这么怨恨我。我是嫁给了亓放,叫您一声大嫂,可我不会为了亓家做任何越过我底线的事,更不会为了亓家的任何一个人让耿直正义了一辈子的爷爷和父亲因为我晚节不保”。
她这一番话并没有用太大的音量,却是掷地有声,完全慑住大嫂。
大嫂怔怔的看着她,讷讷说不出话来。
软的不行来了硬的,硬的来完继续用软的。
她放柔语调,挪了身体坐到大嫂身边,叹息着说道:“大嫂,亓成是我的朋友更是亓放和我的亲人,但凡力所能及我和亓放怎么会不管?现实是,我们真的管不了。您和大哥总觉得亓放位置高我背后有人就一定有办法,可你们怎么就没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贺家何曾为了什么人做过不该做的事情。当年我大哥不务正业,我爷爷每每见到他都气的不行,却从不曾想过为他铺路让他成为不劳而获的纨绔,后来他进入部队,走的每一步也都是靠他自己,从来没让家里人出过力。您觉得我们这样的贺家,会为了亲家的小辈知法犯法吗?”
大哥贺锦东和亓放年纪相仿,位置和衔职远没有亓放高,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贺家人有多正直。他们连助力自己家人都不肯,自然不会去帮亓成。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元锦西也都摊开来跟大嫂说清楚,至于大嫂能不能听进去就不在她能掌握的范围了。
大嫂垂头沉默不语,元锦西坐在那里等了半天,终究是靠不过大嫂,唉叹一声,起身说道:“大嫂,我可能会在京都多留些日子,改天等你心情好了再来看你,今儿我就先走了”。
走出亓家大门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口堵的慌。
亓家大哥大嫂平常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可遇上自己儿子的事情,他们还是钻了牛角尖。
没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便能见人心,总有一天大哥大嫂会明白他们。
本以为去到亓家能混上一顿午饭,没想到还没到晌午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家里老爷子见她回来也挺惊讶,“怎么没在那边吃饭?亓家的人对你不好?”
元锦西不乐意跟老爷子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只道:“大嫂那边挺忙的,我不好意思打扰就回来了”。
老爷子不疑有他,摆摆手让她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下午老爷子还要去医院看望老友,左右在家无事,元锦西便也打算去一趟。
依照规矩,她又给老蔡打了一通电话。
显然老蔡没想到她会一天出去两回,有些无奈道:“你可真是,不管到哪儿都不消停”。
不管她消停不消停,元锦西每次出去都会报备,而且不是独自出行,一点儿没坏规矩,老蔡自然不会不同意。
原本,元锦西只是想来医院看看大队长,只是她不曾想,今天这一面,却是与大队长的永别。
她刚进大队长的病房,还没来得及跟大队长的爱人说话,旁边的仪器便发出警报声,大队长的爱人一下子便慌了。
紧接着,一群医护人员涌进来,病房里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元锦西扶着哭的不能自已的女人走出病房,在外面等候。
不多一会儿,主治医生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看他那表情和眼神,什么都不用多说,一切都已明了。
大队长的爱人直接昏厥过去。
元锦西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根本止不住。
她隔着窗子看向大队长,他面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宛如睡着了一般。
可谁都知道,大队长这一觉,再也不会醒来。
大队长的爱人很坚强,醒来之后便一个人操办起大队长的后世,元锦西本要帮忙,她却拒绝了。
她对元锦西道:“高明活着的时候不喜欢麻烦别人,死了当然也不想麻烦谁。他这人一向喜欢简单,怕麻烦,这后世啊我也不会往麻烦里面办,一个人就忙得过来”。
没有设灵堂,没有举行追悼活动,更没有送葬仪式,只就火化了遗体,骨灰送回老家安葬。
大队长的爱人带着骨灰走的那天元锦西去送了。
熙熙攘攘的车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可没有谁像她们这般哀伤。
整个送行过程元锦西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车子驶远,最后完全看不见,元锦西的心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又送走了一位战友。
她知道,这不会是她最后一次送走战友,可她还是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少经历一些这样的死别。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晚饭都没吃。
晚上八点多钟,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元芜低沉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传进来,“西西,我能进去吗?”
西西,这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元芜对她的称呼,二爸似乎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她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揉揉肿胀的眼睛,又搓搓脸,这才让元芜进来。
元芜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道小菜一碗米饭。
“知道你难受,不过还是要吃一点,要不爷爷该担心了”,元芜悄声说道,显然是不想让老爷子听到。
元锦西闷闷的“嗯”了一声,端起碗,却半天没有动筷子。
元芜倒也没有再劝,问她,“亓放知道吗?”
“我给他打电话了,不过没打通,估计在忙”,她老老实实的回道。
元芜了然的点点头,觉得气氛尴尬又压抑,便开了个玩笑,“你们都结婚多久了,我这个做岳父的见他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有时候我就想,我到底有没有这个女婿呢”。
元锦西很配合的笑了一下,可接下来元芜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一种被雷击中的感觉,手一抖,碗差点儿摔在地上。
☆、第302章 调母老虎离山
元芜说,“幸好他在部队,要不你让他一个人在那边自己回家得多担心啊”,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混在都是男人的地方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万一他是双,对男人也行呢”。
后面一句话元锦西完全没听进去,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元芜的第一句话上。
之前她都没仔细琢磨过,如今元芜的一句话仿若当头棒喝,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钻了出来。
亓放让她回家,自己留在基地,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那他,是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呢?
结合之前的种种,她便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来。
最开始亓放不让她外出,态度强硬又坚决,后来又突然让她回家,说是让她来看大队长回到贺家也安全,可脱离部队的大环境,深入到社会中,安全程度肯定会有所降低,他这一决定本身就有些反常。
元锦西放下碗,捶了捶脑袋,元芜吓了一跳,急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元锦西想对元芜笑笑让他放心,奈何唇角无论如何也勾不起来。
她平常挺灵光的脑子,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死机了呢!
这明明就是一招调虎离山计啊,亓放这样做,肯定是有什么打算。而这个打算,他不想让她知道,或者说不想让她参与其中。
是继续装傻,还是向亓放问清楚呢?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打发走元芜后,她马上给亓放打电话。
这几天给他打过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打通,她只以为他是在忙,现在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打了两遍无人接听,她又给泥鳅打了一通电话。
问他,“我刚才给亓放打电话没打通,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泥鳅很惊讶,“他出差都没跟你说啊!”
“他出差了?”元锦西更惊讶,“他去哪儿出差?”
“应该是去战区总部吧”,泥鳅大咧咧回道:“我又不是他领导,他也不用跟我汇报工作,具体去哪儿出差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行吧,我挂了啊”,都没给泥鳅再说话的机会,她匆匆挂断电话,紧接着便给老蔡拨了过去。
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你和亓放到底在搞什么?他现在在哪儿?”
“我们能搞什么,我们都不好那口!”老蔡打哈哈道:“他去哪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你是他老婆我又不是”。
元锦西可没闲工夫跟他斗嘴,压下沉沉怒气,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我再问一遍,亓放呢?”
老蔡知道躲不过,便叹息一声,道:“涉及到机密,没办法跟你多说,在家好好待着,等他处理好事情你们自然就能见面”。
果然有事情隐瞒她。
既然老蔡不肯直接说,那她试探着问一问总可以吧。
“跟黄金地带有关的事情?”
老蔡沉默。
她又问,“亓放回黄金地带了?”
还是沉默。
沉默,其实也是一种回答。
“是不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阿直有危险?”她说出心中最不愿意接受的猜想。
“元锦西,你要遵守纪律”,最后,老蔡只干巴巴的说出这一句。
遵守纪律,所以即便心中猜想的都是对的,她也只能干着急,没有命令什么都做不了。
挂断老蔡的电话,她颓然的躺在床上,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出了一层汗,冷汗。
如果她猜想的都是对的,那他们的身份暴露,阿直陷入危险之中,我方潜伏在黄金地带的同志肯定会想办法营救阿直,可为什么亓放要跑过去呢?
亓放从一线上退下好几年,虽然依然坚持训练,可少了实战的积累,较以前到底还是退步了一些,完全不具备以一当十的实力。已经暴露的人冒着巨大的风险重回险地救战友,其实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说不明智都是客气的,其实就是蠢,亓放过去那绝对是脑袋让驴踢了蠢到可以。
可亓放不是蠢人,老蔡也不是,所以他不会干这种蠢事。
除非,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不出来,也不能找人去打听,估计就算去打听也打听不到。所以,她真的只能干等着。
这种感觉很不好,明明知道有事发生,明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人身陷险境,而自己却那么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过了三日,她竟不觉消瘦下来,老爷子贺野元芜看着都心疼。
他们只当她还沉浸在失去战友的悲恸中才会日渐消瘦,便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她开怀。
恰好大嫂顾雨舟明天在京都最大的书店有一个签售huo dong,元芜便提议明天全家都过去给顾雨舟添人气。
元锦西不大想去,签售会人肯定多,乱糟糟一点儿不适合她现在混浆浆的脑袋。
可她又不想让老爷子大爸二爸失望,便也点头应了下来。
给老蔡报备,老蔡听说她要出去玩儿,只以为她想开了,还挺支持,只是再三提醒她注意安全,出去前最好收拾一下,跟她以前的样子反差大一点。
这个以前,自然是只在黄金地点的时候。
元锦西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她就是不收拾跟早些年在黄金地带时候的差异也非常大,发型不一样,露出来的脸型便不一样,穿着风格不同,整个人的气质也会大不相同。
饶是这样,第二天她出门前还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穿了自己高中时候的校服,又戴了一顶中性的毛线帽把头发全都扣到帽子里面,外面再戴一个大大的耳机,怎么看都是一个时尚的高中生。
老爷子看到她穿这身儿有点儿不高兴,“小姑娘就得穿的有个姑娘样子,军装不是还分男女呢吗!”
元锦西亲亲、热热的挽起老爷子的胳膊,“那我往漂亮收拾您是不是得配合我换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