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大,两个人也越来越紧张。
元锦西现在只后悔一件事,不应该在过境前把那把总是卡子弹的破枪扔掉。虽然那枪破了点儿,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管点用。现在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别说是四个拳头,就是八个拳头也抵挡不住人家的一杆枪啊。
懊悔间,只见一道人影从树丛里窜出来,直直朝两个人扑过来。
熟悉的迷彩,熟悉的动作,元锦西没有躲,等人快要扑到她身上的时候突然一抬腿,直接将人踹倒在地。
“哎呀”,那人倒地痛呼一声,干脆就跟没要着糖吃的小屁孩儿似的躺地上不起来了,“老大,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语毕,又几道人影窜出来,他们没往元锦西身上扑,自然也没挨踹。
“老大”
“老大”
……
一个一个兴奋的唤道。
元锦西有点儿懵,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从外边儿回来?”
她和阿直今天越、境回国这事儿都没告诉老蔡,他们是打算回来之后再跟老蔡联系的,国内应该没人知道他们今天回来才对啊。
回答她的是倒在地上不肯起来的田邵雷,“不知道啊,我们是来这边执行任务的,我在准镜里看到你俩从外边儿回来,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嘿嘿嘿”。
结果,他又挨了元锦西一脚。
“有任务在身还敢乱跑,回自己坑里蹲着去!”
元锦西沉下脸来,不怒自威的气势马上出来,抬腿又踢了田邵雷一脚。
田邵雷自然也看出他们老大生气了,忙站起来身姿挺拔的跟小白杨似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字排开,等着元锦西训话。
元锦西才懒得训他们呢,至少现在不是训话的时候。
“滚滚滚,哪来的滚哪儿去,要是任务有意外回去我收拾不死你们”。
“是”,几个人压着声音齐齐回道,又如来时一样蹭蹭蹭窜到树林草丛里,不多一会儿便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了。
阿直被这突发事件一搅合,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多愁多思了,对元锦西道:“走吧,这地儿不能久待”。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阿直还跟老蔡取得了联系。
老蔡都快气冒烟儿了,他说他以前就从没遇见过他们这么难搞的下属,阿直给元锦西复述老蔡的话的时候,元锦西没绷住笑了出来。
“每个班主任都会说‘你们是我带的最差的一届‘,我感觉老蔡就跟我们的班主任似的,我们就是那种调皮捣蛋但是学习好哪个老师都没办法的学生”。
阿直觉得她的比喻非常有趣,也非常准确。
这边俩学习好的坏学生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呢,殊不知班主任已经泡好茶等着他们回去准备好好教训他们了。
老蔡派人来接他们,直接给他们送上直升机,空运到京都,下机之后被带去老蔡的地方。
元锦西是第二次过来,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不请自坐,还喝了不知道是不是给她倒的水。
阿直倒是挺有外来客的自觉,规规矩矩的坐着,眼睛不乱看东西不乱碰。
老蔡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要冷静一点儿好好跟他俩说话,可一见元锦西那没脸没皮的样子就压不住怒火,胖手往桌子上一拍,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着!”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神通想把我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这不是回到家觉得亲切吗,难道您希望我把你当成外人跟您客套啊”,元锦西还挺有理的。
老蔡指着她“你”了半天,无可奈何,转移枪口。
“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老蔡对阿直道。
如果他们按照老蔡的安排回国,至少能提前五天回来,可元锦西申请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国,结果呢,他们这么多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老蔡在家都快急疯了。
阿直是个实在人,真的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全都跟老蔡交代了,包括桑达的事情。
老蔡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已经气成猪肝色。
等阿直说完,他张口要训话,元锦西突然截住他的话,担忧的说道:“老蔡,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等以后再说,先安排医生给阿直看看伤,我们这一路折腾的够呛,他的伤口撕裂好几回,到现在还没好呢”。
“你也知道你们能折腾!”老蔡怒道,却还是把他们的身体健康放到了第一位,去联系医生给他们看伤。
看伤上药包扎,折腾完已经是半天后。老蔡的火气已经消下去不少,面对元锦西的时候再没有吹胡子瞪眼。
“这边没有你什么事了,写完报告你就可以回基地吧”,老蔡对她道。
元锦西往房间里面瞅了一眼,阿直正在里面跟医生说话呢。一身的匪气虽然尽量收敛还是让见惯了大世面的医生浑身不自在,对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我想再陪陪阿直,行不行?”元锦西请求道。
“不行”,老蔡回答的很痛快,“他要接受心理干预,之后要给他安排新的身份。他潜伏的太久,最好跟过去一刀两断,你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
因为潜伏的久,想要脱身就更不容易,所以即便阿直自己想,也很难像她和亓放泥鳅那样聚到一起。
☆、第331章 祝松源
医生离开,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元锦西和阿直两个人。
“老蔡呢?”阿直问她。
“他还有事要忙”,元锦西心不在焉的回道。
沉默良久,阿直在沉闷的气氛中开口,“要回去了吧”。
并不是问句,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
元锦西闷闷的“嗯”了一声。
她是真的舍不得阿直,真的舍不得。
因为这一别,兴许就是永别。
明明知道他还活着,却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阿直在这一行也不是一两天,这些规矩他自然都懂,也知道元锦西在难受什么。
于是,不大会安抚人的人开口安抚道:“没关系,你就当我又去执行任务了吧”。
顿了一下,他又怅然若失的说道:“你们每个人离开的时候,我都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心里不好受,我就安慰自己你们都去执行其他的任务了。在任务中,见不到也是很正常的。老鬼,阿修,你和泥鳅,你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现在,我也要有我的任务了”。
元锦西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就在眼圈儿里打转,哭出来又觉得不合时宜,硬生生憋回去。
她站起身,站到阿直身前,伸出右手,“我叫元锦西,很高兴认识你”。
阿直也站起身,郑重的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沉沉回道:“祝松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认识你们”。
祝松源,是阿直的真实名字,他自己都很多年没有提及的名字。
那是他心里的隐痛,是他不想提起的过去,可是现在,他把自己最血淋淋的伤疤掀开撕扯下最新鲜的血肉给元锦西看,让她知道最真实的他。
老蔡给他重新安排身份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叫这个名字,可不管能还是不能,这个名字都已经像烙铁烙下的印记一样,在他身上抹不去。
元锦西对他笑了,笑着笑着忍不住还是掉了眼泪。
阿直一用力,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回去吧,朝前看,别总纠结在过去里”。
像是在安慰她,其实这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因为最纠结过去的人明明是他。
元锦西离开之后,阿直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就像他刚踏过国境线时站在那里不一动不动一样,那时候是野玫瑰的成员惊扰了他,这一次把他从怔愣中拉回来的是老蔡。
他带着一个大大的文件袋回来,那里面装着他的未来。
“保留你的军籍,但是不会把你安排在部队,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老蔡问他。
他摇摇头,“没有,我一切都听组织安排”。
老蔡仿似知道他会这么回答,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你是我从老刘手上接过来的,接手的时候老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等你退下来,一定要好好的给你做做思想工作,让你别再纠结过去,好好的生活。我不是学心理的,没那个能耐,所以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这也是必经程序中的一环,不管阿直愿不愿意,他都得接受。
老蔡交代完关于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安排便去忙其他事情了,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反复咀嚼着过去。
关于他的过去,他跟元锦西说,却并没有百分百说实话的过去,也是他能保留军籍但是不能留在部队的真正原因!
杀死那个混蛋的不是他的青梅,而是他!
那时候他被部队叫回,匆匆往回赶,半路上总是心神不宁直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是他又违反命令折返回家中。
大火熊熊,他根本没法进去救人,他抹着眼泪去树林里找青梅和那个混蛋,结果见到的是浑身赤luo面容痛苦而狰狞已然没了生气的青梅和连尸体都不放过还在那里逞凶的混蛋。
他冲上去,捡起混蛋丢在一边的刀子,在混蛋身上捅了几十刀,活活将人捅死。
不管因为什么他都杀了人,都要受到惩罚,他也觉得无所谓,他最在乎的人都已经离开,就是一枪崩了他他也没有什么好留恋。
可最后,他并没有蹲监狱,也没有被部队开除。
他那时候的上级老刘力保他,想办法做他的思想工作,还送他出来执行任务,让他远离过去,希望他能尽快的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临走的时候,老刘就跟他说“朝前看,别总纠结在过去里”,他记得这句话,记了二十多年。
朝前看,不纠结过去,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太难了。
在阿直还在痛苦的纠结的时候,元锦西已经乘坐专机抵达西南战区。
没有人接机,她只得自己开车回基地。
一路上她都在想亓放。
老蔡跟她说亓放一天给他打好几通电话询问她的消息,急的够呛。
换位想一下,如果在黄金地带的是亓放而提前回国的是自己,那她得不到亓放的消息也得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那回去该怎么弥补他呢?
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她除了一个最直接的方式也想不出其他。
等她真的回到了基地,见到亓放,还没等她行动起来去弥补亓放呢他反倒先动起手来。
拖进宿舍,关起门来,不要命了似的做羞羞的事情。
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停歇下来,俩人两摊煎饼似的瘫在床上,盯着棚顶发呆。
良久,亓放侧身单手支头定定的看她,粗粝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声音里带着慵懒的喑哑,特别的好听。
元锦西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躺着,轻笑一下,难得温柔的跟他说起回程一路发生的事情。
“你们不该救桑达”,末了,亓放理智的点评道:“先不说她是什么身份,你们救她肯定会留下痕迹,这就是后患”。
元锦西自然知道,可她不想让阿直纠结以至于以后懊悔。
“我都跟老蔡交代了,他说会调查桑达,顺便帮我们擦屁gu,所以不会有什么后患的”,元锦西抚着他的眉眼,轻声说道。
☆、第332章 吃夜宵
亓放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伸手握住元锦西在他脸上作怪的手,说起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申请了一套大的宿舍,审批下来咱们就可以跟泥鳅做邻居了”,他轻轻淡淡的说道。
元锦西讶然,“在这儿住着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换宿舍!”
泥鳅和午阳现在也是住在宿舍里,不过不在这一栋楼。他们的住房经过工兵改装,就跟普通人家的住房一样,挺有过日子的样子。
她和亓放已经结婚,按说跟基地申请一套大一些的房子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她觉得现在这样住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跟队员们的宿舍打通,有什么事儿直接推门就能说清楚,多方便。
亓放叹息一声,解释道:“住这儿是挺好的,可我觉得搬去大一点儿的房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咱俩就算离开基地估计那也得是十年之后才有可能的事儿,早晚都是要搬的,现在搬总比以后不得不搬了再匆匆忙忙的搬好吧”。
他这个不得不指的大概是他们有孩子吧。
毕竟有了孩子不能再住在这么小的一室没厅没厨只有一个小卫的宿舍里。
道理元锦西都明白,可她还有自己的顾虑。
“住在这里,我和队员……”
“锦西,他们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你不要总是把他们当成小孩儿一样什么都不放心。你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不仅没有惹祸还顺利的完成几件比较有难度的任务”。
亓放说的是事实,可对于元锦西来说有点儿残酷。
野玫瑰的队员是她一个一个精心挑出来,然后又一点一点的训练成现如今的样子的,说她把他们当成孩子一点儿不为过。在妈妈的眼里,孩子可不就永远都是孩子吗。
可当有一天,有人在自己面前毫不客气的说她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不需要她为他们遮风挡雨了,她心里当然会失落会难过。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这也是好事。
她的队员们都可以独当一面,离开野玫瑰,他们都不会混的差。
亓放见她面上有动摇的神色,再接再厉的说道:“锦西,时间不等人,再过几年你也三十岁了,难道你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为自己考虑?
她当然考虑过。要是不为自己考虑,她就不恋爱不结婚无欲无求的待在部队,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献给部队和国家了。
可显然,在亓放的眼中,她考虑的还不够多。
“亓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反握住亓放的大手,“我一直在为自己考虑,我不想等我真的在一线干不动的时候回首往事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完美”。